魏萊是在早上十點鍾才看到舒羽寧的信息,本來想給他迴個電話的,但想到他還在上課,不想打擾他,隻好作罷。


    下午,魏萊帶著季風跟何其多迴了一趟她以前的家,星苑小區,是一個老小區,裏麵住的都是一些退休幹部。年輕的家屬基本上已經搬到新的小區去了,隻留下一些念舊,舍不得搬走的老人。


    門口的大爺還是以前那個,隻是他已經認不出魏萊來了,六十多歲的年紀了,還依然堅守在崗位上。


    見到陌生麵孔,大爺背著手過來,“你們要找誰?”聲音很嚴肅,想震懾對方。


    “爺爺,我以前住在這裏,三棟五單元的。”魏萊解釋。


    “三棟的?那我怎麽沒有印象?”大爺很疑惑,仔細盯著魏萊,似是想迴憶起來什麽。


    魏萊拿出鑰匙給他看,“我好幾年沒迴來了,您可能忘了,我奶奶叫胡萍。”


    “胡萍?”爺爺驚唿一聲,“你是那個魏丫頭?”


    “是的,爺爺。”


    “哎呀,你去哪了?怎麽現在才迴來?”爺爺握住魏萊的手,“自從你奶奶突然走後,就一直沒有見過你。”


    魏萊見爺爺眼眶濕潤,內心五味雜陳,當年,奶奶一個人出去擺攤,因為是老小區,入口很窄,三輪車很難出去。所以,門衛爺爺每次都是給奶奶開大門。


    他們時常會坐在門口聊天,等魏萊放學後在一起迴家做飯,爺爺也很關心自己,悄悄給帶零食。


    魏萊收起情緒,“我在北城讀書,爺爺。”


    “北城好啊!”爺爺感歎,“迴來了就好。”


    “對了,以前經常送你迴來那個小夥一直在給你打掃房間呢,他每周都會過來一次。”爺爺補充道。


    “啊?”


    “你不知道嗎?”爺爺問。


    魏萊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進的家門,爺爺的話縈繞在耳邊,久久揮之不去。


    房門打開,裏麵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家裏一塵不染,陽台上的花草還活著,甚至比當年要好。


    就像從未離開過一樣。


    察覺到魏萊情緒低落,季風跟何其多沒有開口,隻是在房間裏轉悠了一圈。


    魏萊搬了個凳子去門口,房門上有個電表箱,以前魏萊總會忘記帶鑰匙,奶奶又忙,所以,有一把備用鑰匙一直放在電表箱裏。


    可是現在,鑰匙沒了,被程等拿走了。


    “魏小妞?”


    魏萊在門口沉思,何其多的聲音傳來,“這就是許秋風的照片?”


    魏萊進門,看到季風跟何其多正在看放在電視櫃上的照片。奶奶很喜歡拍照,所以,家裏到處都是照片。


    此刻,何其多拿著的就是魏萊跟許秋風的合照,那是他們高一去春遊的照片,照片裏,魏萊穿著連衣裙,許秋風則是白襯衫和牛仔褲,倆人笑靨如花的看著鏡頭,一副青春洋溢的樣子。


    “還有很多呢!”魏萊進房間把相冊拿給他們,她自己則是迴到房間查看。


    床上的被子還是原來的,隻是沒有灰塵,房間裏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看來,程等真的一直有在過來。


    她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做,當初明明是自己說要分開的,他為什麽不恨自己,反而一直在幫她守著家?


    魏萊摸了摸枕頭下麵,摸到一個硬的東西,她拿出來一看,是個打火機。


    這個怎麽會在這?


    她思考了幾秒,腦海裏閃過一個想法,難道程等睡過自己的床?


    魏萊俯身在枕頭上嗅了嗅,確實有淡淡的一股不屬於自己的香味,這個味道,她曾經在程等身上聞到過。


    “你幹嘛呢?”


    何其多進門,見到魏萊趴在床上,姿勢很怪異。“這麽懷念你的床?”他問。


    魏萊:“……”


    她淡定起身,“我在聞一段舊時光的味道。”她側眸瞟了一眼何其多,補充:“你不懂!”


    何其多拎起桌上魏萊的相框,轉身出去了,留下一句:“這個沒收!”照片上,魏萊紮著兩個小辮子,臉頰胖嘟嘟的,煞是可愛,他決定帶去新家那邊。


    魏萊看著窗外發呆,窗外那棵魁梧的核桃樹已經發出新芽,在微風中搖曳,她又想起了以前的舊時光。


    明明是下午,陽光燦爛的時刻,可魏萊卻陷入了無盡的黑暗裏。


    迴憶像是個堅不可摧的牢籠,囚禁住她,永遠逃不出來。


    她從高一下學期開始暗戀程等,高三下學期在一起。那個時候,學習非常忙碌,她沒有時間陪他,他抱怨過幾次,他說別的情侶都是一起去吃飯,一起上學。而他們呢,魏萊根本沒時間跟他約會。


    程等家裏有錢,不在乎能不能考上大學;可魏萊不行,她必須考,而且必須要考好,為了獎學金,為了學費。


    所以,陪伴在她身邊最多的就是許秋風,他們倆人是一個班的,還是同桌;而程等是另一個班的,沒辦法以前學習,再說,他學習不好,也不喜歡學習。


    有時候,他就靜靜坐著看魏萊,但他沒什麽耐心,不到半小時就坐不住了,然後起身跟同學打籃球去了。


    仔細想想,自己確實挺對不起程等的,她當初扔下一句話就一走了之,可他卻一直幫她守著這個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迴來的家。


    說來了奇怪,她當年一直是個默默無聞的邊緣人物,對程等的喜歡也是悄無聲息的,也從未有人知道。


    至於是怎麽在一起的,魏萊已經快要記不清了,或許是刻意逃避現實。


    記得是高三下學期開學,魏萊跟許秋風一起坐公交去學校,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那天下午,陽光明媚,微風吹起了她的短發。


    許秋風在旁邊給她講了個什麽笑話,她樂得不行,扭頭就跟窗外騎著摩托車的程等對視上,她笑容都沒來得及收迴就被眼前突然遞上來的一束花懟了一臉。


    她手忙腳亂的接過,愣愣地抱在懷裏。


    程等扯了下嘴角,說道:“魏萊,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公交車不緊不慢行駛著,程等騎著摩托車緊緊跟著公交車並排行駛。


    魏萊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抱著一大束玫瑰花不知所措,公交車上有很多人開始起哄。


    許秋風冷眼看著窗外放蕩不羈的程等,伸手關上了車窗,似是不解氣,一把奪過魏萊手裏的花束想扔出去。


    魏萊趕緊阻止他,她說怕砸到其他行人,其實,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內心是很渴望的,隻是驚喜來得太突然,她沒有一點點防備。


    魏萊不知道程等是特意給她買的花還是送給別人的,那個時候,他人長得帥,家裏又有錢,有很多女生喜歡他,追他追得全校都知道,但他不拒絕也不迴應。應該說是理都沒理。


    她不知道程等對自己是不是真心的,還是跟別人打賭輸了才來追她,她不敢問,也不敢想。


    那次之後,程等經常在校門口堵著她,說要送她迴家,這樣過了一周,魏萊才答應跟他在一起。


    還是發短信告訴他的。


    其實,魏萊不知道的是,早在她以為的第一次見麵之前,程等就喜歡上她了。


    那是高一上學期的時候,有一次,程等在路邊等人去網吧打遊戲,正等得不耐煩,打電話罵蕭潤行的時候,一轉身懷裏就撞進來個人。


    他皺眉想把人推開,低頭看到她哭得梨花帶雨的,隨著她一抽一抽的哭,左臉上的小酒窩若隱若現,漂亮極了,他忘了要把人推開。


    小姑娘道了歉,然後走了,根本沒有抬眼看自己。程等都忘了自己還在打電話,直到蕭潤行暴跳如雷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他才迴過神來。


    至於救了魏萊那次,是因為他故意跟在她後麵,並不是魏萊以為的偶遇,隻是他一直沒說,魏萊也就不知道。


    程等是個冷傲的人,從來沒把誰放在眼裏,隻有魏萊,像一陣微風一樣吹進他沉寂已久的心裏。


    這一陣風雖然微不足道,卻經久不衰,源源不斷敲擊著他的心,躲不掉,也逃不掉。


    他做過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路上跟魏萊表白,那束花其實是幫他姐夫買的,那段時間,他姐姐跟姐夫吵架了,他姐夫打電話讓他幫忙買一束花迴去,他雖然不耐煩,但還是買了。


    在等紅綠燈的時候,看到魏萊跟許秋風在公交車上相談甚歡,她臉上的笑容燦爛無比,他嫉妒如狂,當即追上去把紅玫瑰扔到她懷裏,簡單粗暴的表白了。


    但他從未後悔過。


    剛開始的時候,程等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喜歡魏萊,他以為自己隻是對她產生好奇而已。直到後來,見到他跟別的男生談笑他會嫉妒,想把人藏起來,想讓她隻對自己一個人笑。他才意識到,這令人不知所措的情緒名為喜歡。


    是的,他喜歡魏萊。


    “魏萊?”


    一道聲音把魏萊的思緒從深淵裏拉扯出來,她尋聲望去,是季風,他站在門口,黑眸緊盯著自己。


    “怎麽了?”她問。


    季風扯了扯嘴角,本來想問她程等的事情,見她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他無論如何都問不出口。


    “走吧,我們去看車。”還是得買一輛車,不然不方便。


    “買車?”魏萊挑眉,“你出錢?”


    季風失笑,“嗯,我出。”


    “那走吧!”魏萊興高采烈的,完全沒有剛剛情緒低落的樣子。


    走的時候,何其多把客廳掛著的魏萊初中畢業後跟奶奶去旅遊時,奶奶給她拍的照片順走了,美其名曰,掛在公司裏辟邪。


    那是魏萊跟奶奶去人家養蠶的地方,魏萊第一次見到白色在蠕動的蠶,被嚇得驚慌失措,奶奶趁機拍下來的“醜照”,後來奶奶把照片洗出來掛在客廳,魏萊為此還生氣了好幾天。


    那個時候,魏萊也是短發,因為奶奶要很早就出門買早餐,不能幫魏萊紮頭發,而她自己又紮不好,索性剪短。


    照片上,她短發齊肩,穿著奶奶給她買的,當下“最流行”的碎花裙,臉上都要哭了,但手裏那條蠶還舍不得扔,很是生動。


    小時候的我們,還真是固執得無藥可救,明明很害怕,卻舍不得放手,也不知道在堅持些什麽。


    從星苑小區小區出來,三人直接打車去了車場,魏萊跟何其多意見不一致,何其多想要一輛賓利,他前幾天在路上看到過,可好看了!


    魏萊覺得不必買那麽貴的車,因為他們在北城就有好幾輛車了,再說,他們隻是暫時迴來雲城,並不是一直在這邊。


    最後,季風聽了魏萊的意見,買了一輛路虎攬勝,霸氣側漏的車型,何其多也沒了意見,他本來就是因為虛榮心作祟才想要賓利。


    季風麵無表情的付了全款,魏萊跟何其多一人抱住他一邊胳膊。


    魏萊:“季哥,你老實交代,你到底有多少錢?你該不會也在北城有三棟樓吧!”


    何其多:“季哥,求包養!”


    一旁的工作人員:“……”


    季風掙脫開何其多,帶著魏萊往外走,撂下一句話:“你做夢!”


    何其多傷心欲絕,“季風,你偏心!”


    季風聳聳肩,不置可否。


    車暫時還不能提,所以,三人隻好打車迴去。公司差不多也應該開業了,跟他們合作的導遊早就開始催了,希望他們把網上通道通通打開,開始接單。


    晚上,舒羽寧下課迴來,粘著魏萊一頓抱怨,說他舅舅是如何虐待他,把他扔到路邊,害他上學遲到被老師罰站,念叨了一個小時。


    魏萊頭大,她又不能去把程等打一頓,還是何其多把舒羽寧拎走了,帶他去學習,魏萊才被解救出來。


    舒羽寧的性格跟他舅舅完全相反,他是個愛撒嬌的小孩,程等的爸媽結婚早,他媽媽二十歲就生了他姐姐。


    他媽媽自從生了他姐之後,身體一直不好,所以沒有再生,直到他姐姐十三歲的時候,他媽媽終於再次懷孕,有了他。


    所以,程等從出生開始就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從來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


    他也一直以為魏萊是他的,是屬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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