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舒羽寧睡何其多的房間,而可憐的何其多隻能睡二樓沙發,因為三樓的儲藏室雖然被魏萊整理出來了,但沒有床,暫時住不了。


    大家各自迴了房間後,舒羽寧終於敢給他舅舅打電話了,他知道他舅舅要悄悄過來看舅媽,所以打算下樓給他開門,電話接通,他問:“舅舅,你在哪呢?”


    “我在天台,你房間門口。”因為舒羽寧提前給他發過信息,所以,他知道舒羽寧住在四樓。


    “啊?”舒羽寧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我說我在你房間門口,你趕緊給我上來!”程等不耐煩的重複。


    舒羽寧小心翼翼往樓上跑,擔心被睡在沙發上的何其多發現,等他氣喘籲籲跑到四樓,隻見他舅舅拎著一個行李箱站在那,目光沉沉。


    舒羽寧小聲喊他:“舅舅。”


    “你是怎麽上來的?”


    程等往身後一指,意思不言而喻。


    “啊?你從對麵翻過來的?”


    舒羽寧伸長脖子去看,黑暗裏,天台與地麵的距離像是萬丈深淵,看著就毛骨悚然,他打了個寒顫,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舅舅,這是你給我帶的換洗衣物嗎?”舒羽寧興高采烈去接。


    “不是。”


    “啊?”


    “是我自己的,我要住這裏。”程等說完就往三樓走去。


    舒羽寧:“?”


    要不要這樣?這真的是他的親舅舅嗎?


    程等輕輕擰開房間的門把手,屋裏跟往常一樣,床上的人兒已經睡熟,他脫掉鞋子,緩緩靠近床邊。


    今天一天,他都在恐慌中度過,怕她生氣不再理自己,直到舒羽寧告訴他要住這邊的事情,他才恢複冷靜。


    他在床邊輕輕坐下,撫摸著她白淨的臉喃喃自語:“我該怎麽做才能留住你?魏萊。”


    可能因為聽到了程等的消息,這一夜,魏萊睡得並不踏實,老是夢到以前。


    塵封多年的,關於程等的記憶從內心深處慢慢浮出來像幻燈片一樣,在一幕幕閃現在眼前。


    那是高一寒假的時候,一天晚上,魏萊做完兼職,已經是晚上九點鍾,她一個人背著書包迴家。平時都是許秋風陪著她,但那幾天,他跟父母旅遊去了,所以,隻有魏萊一個人。


    在經過一條黑暗的小巷子的時候,前方突然出現三四個男生,他們吵吵鬧鬧,嘴裏的話不堪入耳。


    魏萊抓緊書包袋子,想快速走開,就在這時,有一個男的從後麵扯住了她的書包,力度太大,她被扯倒在地上,杵到地麵的手掌火辣辣的疼。


    “喲,美女,你一個人啊?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玩玩?”一個男的開口,另外幾個人吹著口哨。


    魏萊掙紮著起來想跑,問話的那男的捏住她的下巴抬高,端詳著她的臉,“不跟我們玩也行,給哥哥點零花錢唄!”


    魏萊趕緊把兜裏今晚拿到的兼職費給他,總共也就兩百六十多塊錢。


    那男的數了數,拿走了兩張一百,一張五十,把剩下的零錢塞到魏萊兜裏,“哥哥給你留點啊!”


    “我說你是白癡嗎?自己說自己是二百五。”後麵一個男的開口打趣。


    拿錢的男的自己也反應過來,惡狠狠的盯著魏萊,“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魏萊哆哆嗦嗦說:“是你自己拿的。”她明明全部給了他的,是他非要還自己零錢。


    “哈哈哈哈!”另外幾個人放聲大笑。


    男的麵子掛不住,伸手打算打魏萊的臉。魏萊閉上眼睛,在電光火石之間,隻聽“嘭”的一聲,魏萊臉上一陣風吹過,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而是有人倒在地上呻吟。


    她趕緊睜開眼睛看,麵前有一個很高大的背影,黑衣黑褲,那人雙手插兜,冷冰冰說了一句話:“欺負女生,還要不要臉了?不要我幫你們撕了。”說話囂張至極,但在魏萊聽來卻無比動聽。


    那幾人一聽,都火了,紛紛扭打在一起。魏萊終於有機會拿出手機報警了,隻是等她打完電話,麵前已經倒了一片。


    那幾個搶劫她的人都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而幫助自己的男生則是淡定從容的從褲兜裏拿出紙巾擦手,一臉嫌棄。


    等他轉過身來,魏萊終於看清了他的臉,一張非常好看的臉,一雙深邃暗沉的眼眸隱藏在稍長的碎發下麵,鼻子高挺,最漂亮的是那緊抿著的薄唇,可能因為冬天天氣冷,臉色很蒼白。


    魏萊就這樣呆愣愣的看著他,忘了站起來,也忘了感謝他。


    “起不來?”那人問她,語氣很低。


    魏萊搖頭,然後又點頭。


    麵前的人皺眉,一副非常不耐煩的樣子,居高臨下盯著自己看了幾秒,然後伸出一隻手,“起來,我趕時間!”


    魏萊連忙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她被凍得瑟縮了一下,因為他的手實在太冰了,跟冰棍差不多。


    他把自己拉起來,抽迴自己的手插迴兜裏,轉身走了。


    魏萊看看倒在地上的人,然後又看看前方離開的背影,她喊道:“警察馬上就到了,你去哪?”


    “麻煩,你自己解決!”他頭也不迴的撂下一句話就走了,魏萊都沒來得及感謝他。


    很快,警察就到了,他們看著倒在地上的人,然後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魏萊,“小姑娘,你幹的?”


    魏萊猛地搖頭,“不是我,要是我這麽厲害,我就不會報警了。”


    警察被噎了一下,把地上幾個大漢拷走了,而魏萊作為被害人,也被一起帶走了,隻是手上沒有銀手鐲而已。


    做筆錄的時候,警察問,“是誰幫的你?”


    魏萊看著眼前一男一女兩個警察,托著腮幫子微微一笑,說道:“是超人呢!”


    警察:“……”


    那件事之後,魏萊再也不敢走小路迴家,也不敢告訴奶奶,怕她擔心。


    而那個男生,被她銘記在心底,成為了不能說的秘密。


    就在魏萊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他的時候,轉折出現了。高一第二學期開學,她意外的見到了在抽煙的他。


    那天,魏萊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而他,就站在樓梯拐角那裏抽煙,一點都不擔心被老師發現記過。


    魏萊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他,就這樣呆呆看著他,隻見他瞥一眼自己,那眼神陰鬱,麵無表情,扯了扯嘴角,“怎麽?沒見過人抽煙?”


    魏萊誠實的點頭,他扯唇笑了一聲,把煙頭扔進垃圾桶裏,轉身走了。


    魏萊跟在他後麵走了幾步,他迴頭,冷聲嗬斥:“你跟著我幹什麽?”神色都是不耐煩。


    “我沒有啊!”魏萊很無辜,仰著腦袋說:“我去教師辦公室。”說完,魏萊怕把人惹惱了,悻悻離開,先他一步跨進辦公室。


    夢裏的迴憶斷斷續續,並不連貫,魏萊進入到她跟他說要分手,然後決絕的走開。那天大雨傾盆,她走到拐角後忍不住停下來,躲在那裏看程等。


    他在大雨裏站了多久,魏萊就在不遠處陪了他多久。


    那段時間,許秋風出事,奶奶也離開,魏萊僅有的精神支柱瞬間毀於一旦,她支撐不住了。


    她知道,不能怪程等,可因為自己,程等變得不像他自己,許秋風也是因為要給她送禮物才去的那裏,才會出車禍;而奶奶,她為了自己,這麽大年紀還在擺攤賣早餐,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她沒辦法原諒自己。


    魏萊在夢裏哭了,失聲痛哭,她太想念奶奶,也想你許秋風,還有藏在心底的程等。


    魏萊浮浮沉沉,感覺有人在給自己擦眼淚,她努力睜開厚重的眼皮,程等放大的臉近在咫尺。


    魏萊下意識去摸,然後緊緊抱住,她以為是在夢裏。但其實,被她突然抱住的程等渾身一顫,以為她清醒過來了,正打算解釋,驀地聽到她說:


    “我又夢到你了!”


    又?程等頓住,簡直不敢相信她會夢到自己。他抱緊懷裏的人,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低聲安撫:


    “我在,別怕!”


    程等抱了她一會兒,發現她安靜下來,又重新睡著了,但摟著自己脖頸的手臂並沒有放開,沒辦法,他隻好動作輕柔的睡在她旁邊。


    借著床頭櫃上的小夜燈,程等終於敢肆無忌憚的抱著她,撫摸她的臉頰,真的是久違了!


    程等昨夜守了她一晚上,今天又工作一天,現在,懷裏是想念很久的人,他眼皮變得越來越重,沒一會兒就抱著魏萊睡著了。


    程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早上六點鍾了,他驚了一下,還好,懷裏的人還沒醒。


    他輕輕托起她抱著自己脖頸的手,把玩偶塞進她懷裏,每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她醒來。然後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做完這一切,他才穿上鞋出門。


    程等走樓梯上四樓,舒羽寧的房間門開著,人已經起來了,抱著貓蹲在門口,見到程等,一臉想指責他卻又不敢的樣子。


    他懷裏的貓也嗷嗷叫喚著,似乎也在指責這個霸占了它主人一晚上的罪魁禍首。


    程等走進房間,打開行李箱拿出一套衣服換上,然後才拿著車鑰匙出門,跟還在瞪他的小孩說:“趕緊下樓,我送你去學校。”


    說完也不管舒羽寧答不答應,一個翻身,人已經在對麵天台了。


    舒羽寧:“……”


    土豆:“……”它平時都不敢跳過去,這人就這樣過去了?


    舒羽寧活了十七年,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他那個一把年紀,翻牆溜到起飛的舅舅!


    他背上書包下樓,何其多已經醒了,“你要去學校了?”


    舒羽寧被嚇一跳,把貓放下來,“是的,何哥,你繼續睡。”他生怕那個叛逆的舅舅被發現。


    “不用送你嗎?”何其多打著哈欠問。


    “不用不用!”舒羽寧連忙拒絕,“我自己去就行。”然後不等何其多反應就噔噔噔跑下樓去了。


    “這孩子今天怎麽迴事?這麽奇怪!”何其多一頭霧水,他起來給土豆喂了點貓糧,躺到沙發上繼續睡了。


    舒羽寧一路跑到程等停在路邊的車上,還後怕的拍了拍胸口,程等斜他一眼,冷聲問:“怎麽?”


    “沒什麽。”舒羽寧問:“你昨晚跟我舅媽一起睡的?”


    程等發動車子,淡淡嗯了聲。


    舒羽寧炸毛,“你這樣是不對的!”


    “哪裏不對?”


    “舅媽都沒有承認你,你就去找她,這樣不對!”他一本正經指責。


    程等挑眉,“你都喊她舅媽了。”


    舒羽寧被噎了一下,“這不一樣。”他反駁道:“你這樣做不是君子行為!”


    “嗬!”程等冷笑,“我從來就不是什麽君子。”他隻是一個想祈求魏萊原諒他的小人罷了。再說,他也不屑當什麽君子。


    舒羽寧啞口無言,內心腹誹,你倒是對你自己有清晰的認知。


    “舅舅。”舒羽寧喊他,“你跟舅媽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她為什麽不要你了?”他很想知道他舅媽這麽溫柔的一個人,到底是因為什麽離開了。


    “大人的事情,小孩別管!”程等冷冰冰丟出來一句話。


    舒羽寧咂舌,“你這麽冷漠,性格不好,脾氣也臭,難怪舅媽不要你了!”


    “你再說一遍!”一個急刹車,程等凜聲開口。


    “我就說,怎麽了?你看看人家季風叔叔,對舅媽多好,還會做飯,舅媽就應該選他,而不是你!”


    “下車!”


    “下就下,有什麽了不起的!”舒羽寧下車,用力關上車門,轉身就走,他現在有了舅媽,才不怕他舅舅。


    有舅媽撐腰就是爽啊!舒羽寧有生以來第一次反抗他舅舅,唔,今天的空氣真新鮮!


    驀地,一輛灑水車經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褲腳跟鞋子已經濕了……


    他一時沒忍住,拿出手機給魏萊發信息,“舅媽,舅舅欺負我,把我扔在馬路邊,我上學要遲到了!”


    當然,此刻魏萊睡得正熟呢,等她看到的時候都快中午了。


    程等坐在車上,舒羽寧的話如雷貫耳,在周圍循環播放,他抽出一根煙點上,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全身都是缺點,但還是想得到魏萊,他願意為她改變,他隻想把所有的溫柔都給她。


    他跟魏萊在一起的時候,基本沒有冷眼相待過她,僅有一次還是因為許秋風,那是他第一次對她發火,因為吃醋,因為許秋風一直陪在她身邊,他們一起上學,一起迴家,他嫉妒到發狂。


    為什麽他的女朋友身邊要有一個事事都比自己好的男人?他害怕,怕魏萊發現他滿身缺點之後不要他了,所以,他想方設法趕走許秋風,不許他們走近。


    以至於把魏萊推得越來越遠,造成現在的局麵,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是他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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