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敬完香便開始搗鼓這王水的藥,濯雨在一旁編著柳編籃子,不一會兒秦霽就將飯菜端上了餐桌。


    吃過晚飯,沈醉和濯雨留在了前殿,她熟練的點香續上,看向濯雨。


    “我在弱水中看見你了。”


    沈醉笑道:“濯雨,你以前的樣子好兇啊,一點都不肯認我呢。”


    濯雨眼皮一跳,道:“你說什麽了?”


    沈醉咧了咧嘴,笑的開心。


    “我說我是你的妻子。”


    “胡說。”


    濯雨嘴比腦子還快地反駁,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激,他軟下語氣。


    “草木沒有情根,怎會有妻子。”


    沈醉看向神像,按照對方模樣雕刻的神像低眉斂目,神色悲憫。


    二人跪坐蒲團之上,沈醉垂眸道:“看來幻境沒騙我。”


    “草木當真是無情根的嗎?”


    她語氣平淡,仿佛在敘述著什麽無關緊要的事,但是卻莫名讓他感覺心頭一緊,濯雨抬眸想看清對方的神色。


    眼前隻有模糊的輪廓。


    她一隻手抓起對方的手,將人一把拉了過來,另一隻手趁對方茫然之時抬起了對方的下巴。


    春夜雨一般溫熱的柔軟落在額間,像是在觸碰那個消失了的神印,濯雨竟然感覺額間如同火燒一般。


    沈醉輕笑一聲,轉而落在對方冰涼的唇上。


    桃花在雨中顫栗。


    好像喝醉了一般迷迷糊糊,整個人如同泡在了酒裏。


    風透過未關緊的門縫鑽了進來,沈醉似乎清醒了過來,坐在原地看著仍然沒有反應過來的濯雨。


    良久之後,沈醉才歎了口氣,將藥敷在他眼上,然後用白緞包裹起來。


    剛才的事似乎給這個桃花精很大的震撼,以至於他到現在仍是有些愣愣的,沈醉伸出手輕撫那個原本應該有神印的地方。


    “喜歡我嗎?”


    灼熱的溫度通過指腹傳到眉心,濯雨心頭慌亂,大腦一片空白,對方的聲音卻無比真切。


    “喜歡這樣的我嗎?”


    沈醉道:“等你想好了再告訴我。”


    她雙眼彎彎,裏麵卻是一片冰涼,目光落在台前神像上,唇角勾著嘲諷。


    草木無情。


    他雖身為桃花妖,卻心非草木,怎會無情。


    沈醉道:“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濯雨終於迴應,聲音帶著沙啞。


    “多久?”


    香灰燃盡,風吹動神像麵前的桃花,花瓣被裹挾吹到地上。


    沈醉看向濯雨,如實道:“不知道。”


    她既決定要站在他身邊,就不能一直在這個神觀內待著,想成為神官,提升修為與功德缺一不可,更需要契機。


    濯雨下意識想要跟她一起去,但是驀然想起秦霽跟自己說的話。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沒有說出口,隻道:“好,保重。”


    沈醉笑道:“你要記得我。”


    她抓起濯雨的手撫過自己的眉眼,好像想讓他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子。


    “別忘了我。”


    濯雨淡淡“嗯”了一聲,眼底有些失落。


    沈醉:蠢花。


    不過她本來也是不想帶著他的,這十年幾乎日日幾日都在一起,雖有七十八的好感……哦,不,剛剛漲了五點,應該說雖有八十三的好感,但是她一直在他身邊,蠢桃妖並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離開他便是一個契機,讓他明白,雖為草木,亦可有情,也讓他正視自己的內心。


    一味逼迫他得不到想要的結果。


    過了幾日,天光大好,風朗氣清,沈醉收拾好行囊正準備離開,秦霽卻忽然叫住了她。


    “阿醉。”


    絳袍青年站在廚房門口,黑眸灼灼。


    “帶上我吧。”


    沈醉看了眼神像,香雲寂寥而上,那個人並未出現。


    秦霽很聽話,乖巧又懂事,人生不過半年,若是跟自己出去曆練,說不定也有一番造化。


    她點了點頭,道:“還不快跟上。”


    日頭正好,山林間花開簇簇,滿樹桃花在春風中搖曳,二人信步走在小道上,草輕風暖。


    沈醉一路上除了捉妖就是修煉,連帶著秦霽也跟著她學了不少捉妖術,二人每到一個地方便會順手解決了妖禍,除此之外沈醉還會幫人治治病。


    富人會收取一些錢財,並讓他們修建一座青陽神觀,窮人他們不收錢,隻是讓人能常去神觀敬香。


    濯雨現在傷好了,隻缺信仰就可重塑神格。


    大雨滂沱。


    頭戴鬥笠避雨的青袍捉妖師匆匆走進神觀避雨,跟在她身後的男子忍不住道:“等等我啊。”


    怎麽跑這麽快。


    沈醉不由得一笑,道:“我不跑快些這桃花可就要被雨打爛了。”


    她將細心護好的桃花放在神像前,眼前的神像畫的濯雨如同百歲的老人,看起來慈眉善目,卻與他本人並不相像,除了手持桃花,當真看不出是他了。


    秦霽似乎也看見了,笑了一聲:“把濯雨前輩雕的真醜。”


    沈醉敲了敲他的腦袋,道:“沒禮貌,旁人又不知道濯雨長什麽樣。”


    秦霽眼裏閃著精光,含笑看著沈醉。


    距離他們拜別濯雨,至今已有百年。


    因為修行的緣故,壽數比旁人長一些,故而兩人麵容也未改變。


    二人剛到此處,是聽聞城中一富戶家中的事,覺得有古怪才準備去探查,沒想到途遇暴雨。


    這富戶共娶了五個老婆,除了第一位妻子,剩下每一任妻子都在過門後三年內就去世了,前些日子這富戶剛娶的第五位妻子為續弦,沒想到新婚第二日新娘就暴斃家中,七竅流血而死,這次就連富戶也昏迷不醒,隻能靠湯藥吊著。


    富戶家中人心惶惶,這事鬧的極大,富戶的兒子覺得是邪祟作亂,這才四處求人幫忙。


    秦霽拿出隨身攜帶的帕子將神案上的灰塵擦了擦,見雨勢漸小二人才重新走了出去。


    一百年,秦霽原先對沈醉的情感也在這漫長的歲月之中漸漸淡去,他也慢慢明白,有些事情他強求不來。


    那日在神觀內,他親眼看見沈醉滿眼淚光,對那個人說。


    “別忘了我。”


    他羨慕濯雨,也自知自己比不過他。


    現在他隻想陪在她身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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