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想殺你,李懷寧。”


    她使勁摁著他心口,不滿道:“我不會射偏的,本來隻是想讓你退兵,誰知道你這麽瘋,還敢繼續打。”


    李懷寧得到答案,眸色微動,笑道:“那得多謝公主,手下留情了。”


    終於將人衣服穿好,沈醉熟練地給人梳頭,室內昏暗燭火倒映鏡中,銅鏡之中映照著二人麵孔,沈醉蘸了蘸唇脂準備抹到對方唇上。


    李懷寧眨了眨眼,釵環流蘇搖晃的光影在臉側流動,眼中的情緒被隱在光影之下看不真切,李懷寧突然道:“那隻孔雀你喜歡嗎?”


    沈醉道:“啾啾很聽話。”


    李懷寧笑道:“是嗎?我訓練了他好久。”


    沈醉哼道:“他可不像你。”


    李懷寧轉過身看向沈醉,上揚的鳳眼在沈醉勾勒下多了幾分媚意,沈醉忍不住垂眸。


    她算是知道為什麽沈柯會看上他了。


    李懷寧道:“公主消氣了嗎?”


    “你覺得會這麽容易嗎?”


    李懷寧轉過身子,雙手放在椅背上。


    “公主。”


    湖水一般的眼看向她,好像蘊著開不盡的春光。


    “我知錯了。”


    沈醉垂眸一歎,伸手將發簪插進他發間。


    李懷寧聽不見她的迴答。


    他慣用的借口,雖說是知錯,但是他未必真的知道自己錯在哪,讓沈醉來說,其實她也不知道他哪裏錯了。


    沈柯辱他,他報仇沒錯。


    身為君王,他保護自己的子民也沒錯。


    楚拂雲是在戰場受傷,未必是他所願。


    “不是你的錯。”


    李懷寧將頭靠在她的手背上,溫熱的毛茸茸的觸感讓他感覺好像那隻白孔雀的腦袋輕輕撫蹭著手背。


    沈醉見他閉上眼睛似乎如同睡著了一般,修長的睫蓋在眼肚上,眉心微蹙,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聽不見耳畔的聲音。


    他最喜歡這樣,靜靜靠在她身邊,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像是帶著幼崽的母獸一般,他似乎格外眷戀這種氛圍。


    “懷寧。”


    她第一見李懷寧時曾這麽叫過他,其實她更喜歡稱唿他的大名,李懷寧笑了笑,道:“公主其實並非完全沒有對我動過心對嗎?”


    他從不懷疑沈醉對他有情,隻是他總是疑心的是她對他的感情淺薄,不比與沈筠之情,不比與楚拂雲之情,更不可能比得上她與藺國之情,他的公主心中所在意的東西太多,分給他的太少,雖明知這些都是對方無可割舍的東西,但他是個貪心的人總是想要的更多。


    他的眼眶裏閃爍著如同流星一般的光彩,急迫地想要得到肯定的迴答。


    沈醉無奈,忍不住哼笑:“你懷疑我?當初費那麽大的功夫將你送迴郢國真是白費功夫了,李懷寧,還是你覺得我很愚蠢呢?”


    誰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做這麽多。


    李懷寧得到答案後笑得格外開心,好像小時候第一次見到滾滾一樣開心。


    那個時候的他初入藺國皇宮,舉目無親,處處碰壁備受欺淩,他撿到一隻髒兮兮的小狗,給他取的名字叫滾滾。


    可惜滾滾最後死在了沈柯手下。


    沒有人在乎滾滾,他隻是用來威脅他妥協的工具,可是滾滾是他在那個冰冷的地方,唯一算得上親人的東西。


    或許也不算太冰冷,至少在遇見沈醉之後,他終於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裏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因出生時就克死了母後被父皇厭棄送到藺國做質子,自幼喪母,父親又仿佛不存在一般,身如浮萍,命似草芥,曾經滾滾是他的親人,後來是她,不僅僅是親人。


    同樣的遭遇,自己過得是黑暗痛苦的日子,而沈醉卻自小備受寵愛,在與她不熟悉之前他是厭惡她的,他不喜歡那個明媚又溫暖的人,他更喜歡真實的她。


    冷漠、清醒,什麽都不在乎。


    可是她越是清醒越是不在乎,反而使他惶恐,她是人,不是滾滾,人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這意味著她不能像滾滾一樣,完完全全屬於自己,可是那個時候的他已經不滿足於做她身邊一個說不出口的“玩伴”了,他想要更多。


    他擔憂自己在沈醉心中地位,是因為他認為隻有有人在意他,這樣他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與這個世界並非完全的割裂,他在這個世界上仍然有人愛他。


    “公主。”


    他好像叫不夠似的,將這幾個字在口中不斷反複。


    “公主。”


    沈醉無奈地揪住對方臉上的軟肉,道:“你瘋了啊,李懷寧。”


    她佯裝發怒:“我對你很生氣,我不要做你的妃子。”


    李懷寧道:“很快的,你再等等我,公主。”


    等他將那些人一一除掉,等他穩定郢國局勢。


    不然她成為皇後,就是成為眾矢之的,他總不能讓她以身涉險。


    沈醉垂眸,想起原著之中他的手段,以她對李懷寧的了解,對藺國,他並不會就此罷休。


    他是個極有野心和抱負的人,如今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還不能與之相比。


    “我可以相信你嗎?李懷寧。”


    她雖是輕歎,卻好像釋懷一樣,語氣全無遺憾,隻是感慨。


    “我又能等多久。”


    又能活著看他多久呢?


    怕不是自己死後沒多久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進攻藺國了,如果他夠狠心,甚至不用等到自己死,總之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在害怕,害怕自己逼他,無論是感情還是性命,雖然虛無縹緲,但是對他來說卻十分重要,不僅是他了解自己,自己同樣了解他。


    故而行動之前,她總是要多思慮一番,萬不可犯之前的錯了,她不敢去賭。


    李懷寧似乎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了。


    燈火給女子的碎發抹上光暈,沈醉額心的墜子光彩像是一點刺目的紅光,刺得人人心虛不已。


    沈醉不喜歡與人聊這種話題,轉移話頭道:”新婚之夜你就打算這樣嗎?懷寧,你在害怕什麽?”


    她不相信這個人不懂,他有時候似乎有些抗拒與自己的親近,她將這種情緒稱為害怕,明明內心是渴望的,但是他會害怕與心上人的接觸,害怕對方臉上不情願的表情,亦是覺得自己不該如此褻瀆對方。


    她要打破將僵局,告訴他。


    他可以。


    她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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