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愣了一下,道:“她還沒醒。”


    李懷寧掀開被子下床,道:“帶我過去。”


    眼前的女子沉沉睡著,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紅色,緊皺眉頭,看起來睡得並不安穩。


    李懷寧的五指狠狠掐著掌心,唿吸變得急促起來。


    一旁的女子道:“她有些發熱,傷口我已經處理過了。”


    李懷寧喉頭一塞,艱難出聲道:“多謝。”


    “懷寧……”


    昏睡中的女子口中呢喃,李懷寧走到沈醉麵前,伸出手觸碰到對方額頭。


    抬眸看向桌上的藥,他端起藥來一勺一勺喂進對方嘴裏。


    但是又都被吐了出來,李懷寧沒做過這種事,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那女子道:“公子,你這樣是喂不進去的,你快將人扶起來,扶起來再喂。”


    李懷寧聽那女子的話將沈醉扶了起來,半坐在床邊,然後又嚐試著去喂藥,這下才終於喂了進去。


    沈醉忽然輕咳了一聲,俯在床邊往外吐了一口血。


    少女眼睫顫抖,眼中帶著桃花水色,抬眸看向李懷寧。


    李懷寧一愣,有些手忙腳亂起來,沈醉熟練地擦幹淨血跡,重新躺了迴去,她能感受到渾身一陣一陣火燒一般的熱浪,頭和胸膛都痛得厲害。


    沈醉意識有些模糊,眼中的李懷寧也看不真切,他麵色看起來有些難看,到和之前乖順的模樣很是不同,顯得有些陰沉。


    “李懷寧。”


    李懷寧靠近了些,想要聽清她說什麽。


    “放肆……你……”


    李懷寧輕聲道:“我知錯了,你原諒我吧。”


    殿下。


    沈醉輕笑一聲,然後又有些犯困起來,大約是燒的有些迷糊了。


    李懷寧見她又睡了過去,垂眸不語。


    屋內昏沉窗戶緊閉,暗沉沉的昏黃燈光下,男子半張臉陷入黑暗之中。


    一旁的女子道:“公子,你的藥也沒喝呢。”


    李懷寧道:“在下李懷寧,敢問姑娘姓名。”


    “我叫蘇枝。”


    蘇枝生來對於相貌好看的人就有著天然的好感,雖然這位公子被救上來的時候穿著女子的衣服……但是總歸是生的好看極了,她不由得多了幾分親近,雖然他看起來有些陰沉沉得駭人,還是道:“公子,這位姑娘身子弱,又身中劇毒,一時毒氣攻心才會嘔血,毒血吐出來就好了。”


    她竟然能診出她身上的毒?


    她這毒因是娘胎裏帶的又罕見得很,尋常醫士診斷也隻能得出她生來體弱,每每有所疏忽便會大病一場,嚇人的很,時常在生死邊緣徘徊,倒是眼前這個女子,竟然一下子就能診斷出來,甚至敢妄言她不會有事。


    李懷寧深深看了她一眼,隻道了句“多謝”。


    事發突然,二人現在不知身處何地,一時之間他也有些摸不透,他倒是可以趁此機會直接離開,但是若留她一人……總歸是有些不放心。


    也不知什麽時候會有人找來。


    公主失蹤可是大事。


    蘇枝已經出去了,室內安靜,李懷寧伸出手觸摸著枕上人的發絲,心情複雜極了。


    直到天將暮色,沈醉才終於醒了過來,看見身側昏暗之中李懷寧的輪廓,沈醉動了動嘴唇,張口問道:“李懷寧?”


    她聲音有些沙啞,嘴巴也幹的厲害,熟練的吩咐道:“水。”


    李懷寧立即去倒了水遞給沈醉,沈醉喝了水感覺好了一些,道:“這是哪?”


    “我們落水後被衝到了下遊,這裏叫魚台村,離京城有一段距離。”


    沈醉摁了摁眉心,頭還是有些痛,道:“你怎麽樣?”


    李懷寧話語一塞,想起梨林之中對方拉著自己狂奔的樣子,當時走投無路,她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攔在身後。


    那天她說不希望自己死。


    似乎是真心的。


    她真的不想自己死,對嗎?


    李懷寧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隻聽見對方略帶笑意的聲音。


    “我沒事。”


    沈醉勾了勾唇:“既然如此……我再多送你一段路吧。”


    李懷寧愣了一下,似乎沒反應過來。


    “嗯?”


    沈醉道:“送送你,不開心嗎?”


    即使看不清,李懷寧似乎也能想象她臉上慵懶得意的笑容了。


    黑暗之中,他笑帶深意,輕輕垂首。


    “多謝公主垂愛。”


    沈醉撐著身子從床上半坐起來,伸出手勾住對方的脖頸,順勢靠了上來。


    “李懷寧,見不到我,你會想我嗎?”


    雖然沈醉平日和他相處確實是不著調了些,但最多是張揚跋扈了點,卻很少這般逾矩,李懷寧一時有些慌了神,喉結一動,沒有說話。


    沈醉笑眼彎彎,看起來如同一隻狐狸一般,灼熱的氣息從對方身上傳來。


    李懷寧道:“公主覺得呢?”


    沈醉眼底一暗,輕笑一聲。


    她知道李懷寧的心思,左不過覺得這些年過得恥辱罷了,但是難道他何嚐不是樂在其中呢?


    而這個見證他不堪迴首、令他恥於麵對的人,他又不得不承認,他確實不得不承認自己並非單純厭惡她。


    也有不易察覺的心思。


    真真假假,話自己也分不清了。


    “我會記得公主。”


    但是是否是想念就不知道了。


    似乎是出了宮,李懷寧的語氣也多了幾分冷冽的淩厲,平日看起來沉默又無害的狼崽終於露出了本屬於自己的爪牙。


    沈醉笑道:“不裝了?”


    李懷寧溫熱的指尖在對方脖頸上來迴摩挲,眼底墨色沉沉,唇邊帶笑,話語卻帶著些冷意。


    “公主,你一直知道我是什麽人的,不是嗎?”


    二人不過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沈醉昂起頭,笑吟吟道:“李懷寧。”


    “誰準你這麽放肆的?”


    他輕輕靠在對方頭上,女子身上帶著清苦的藥味,叫人聞了心中也苦澀起來。


    沈醉笑道:“好歹是陪了我兩年的小寵物,送你一程罷了,你可別癡心妄想。”


    李懷寧嗤笑一聲,歎道:“我明白。”


    她到底是誰也不在乎的,自己也很清醒。


    “那懷寧,謝過公主。”


    沈醉滿意一笑,李懷寧眼裏滿是暗色,看向對方發頂,洶湧的潮思淹沒眼中情緒,最後閉眼留的一聲暗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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