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她服不服。


    在此刻熱烈交融的時候,在背著樓下滿屋子的狐朋狗友來占她便宜的時候,在門外方璿不屈不撓叩門的時候。她在他手臂抓下的力道更加深,額頭緊緊抵著,脖頸出汗,在他再一次的使勁下喘出一口氣,腦後的長發晃蕩。


    但是心口很燙,極其燙,是一種與朝思暮想之人結合霎那迸發出的激烈情緒,從胸腔蔓延到小腹,全身都被燙得發麻,前所未有,難以抵抗,隨後給了靳譯肯一記耳光,他側了一秒下巴,下一秒就把她雙手都扣緊,摁沙發上,門外的方璿終於偃旗息鼓,留最後一句:“發你ins了啊!”


    方璿走了,靳譯肯沒有走,他看上去整個晚上都不打算走。


    樓下那個缺失了主人的派對開不停,嘈雜聲不間斷,而龍七接下來的時間都和他膩在這套房子,他們在沒有開燈的主臥裏毫無羞恥心地“苟合”,月光孱弱,曬在靳譯肯的後肩肌肉與手臂上,他這次比以往都狠,很會折騰,而她的頭發濕膩,粘著側頸,看著黑暗裏的他,當下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可能會和他死在這床上,喘聲中漸漸漏出哽音,又瞬間被他的手臂壓住。


    她被堵得唿吸不過來。


    扶著他的胸膛,彼此肌膚都燙得異常,說胡亂的情話,又激烈地熱吻,後來被他抱緊肩膀,她人都快不行了,念他名字,抓他脖子,而後被樓下遙遙的嘈雜音埋住,被床頭櫃持續震動的手機唿叫蓋住,長發散亂,濕了枕頭一大片。


    這一場突然而至的性愛,在這座城市迎來破曉時才結束。


    靳譯肯這祖宗睡著了。


    浴室的水汽漫到主臥,攪得空氣半冷半熱,她坐在飄窗台邊上,頭發沒幹透,滴著水,手架在膝蓋上,夾著支煙,抽到一半。


    手臂,肩膀,大腿,都有若幹淤青,也沒讓他好過,他脖子耳根那兒被她抓出了一道血痕,但總的來說還是她吃虧,她的雙腿到現在還滿是虛勁兒,還睡不著。


    這種瘋狂到差點搞死她的做法以前有過一次。


    他一哥們有嗑某種“藥丸”的習慣,那種啃食意誌,麻痹神經,假造虛浮快感的東西,越是嗨的場合就越有人用它火上澆油,靳譯肯以前沒什麽興趣,他玩歸玩,主次分得清,底線是要的,唯一一次是和她吵了一架,心情煩躁,在一個地下趴碰了那玩意。


    就是他把她帶到外省過生日的那次。


    之後就沒碰過了,龍七用拉黑他一周換來了他手寫的道歉書和保證書,五千多字,那時也不是關心他的身體,隻討厭他吃完這東西就特別來精神,會折騰,下手不分輕重,她受不了。


    而現在他似乎又在國外沾染上這種東西了,他昨天對她的所作所為都像是藥效,這種念頭一出來就收不住,竇浚雲那句“你知道前任身上什麽道最好走”的答案在她腦海裏飄,慢慢地撣著煙灰。


    到底是來跟她複合的,還是著了前任那條道?


    可是悲哀的不是這件事本身,而是隱隱地意識到,即便是後者,她也沒法那麽幹脆地拒絕靳譯肯的下一次,她是真喜歡他。


    手機屏幕亮著,有航空公司發來的登機提示短信,還有老坪淩晨五點發來的一條信息,提醒她別睡過頭。今天得在一座海島城市錄一個戶外綜藝,訂了早上七點的飛機,在那兒待五天。


    樓下已經沒了聲響,從破曉那會兒無聲無息消停的,靳譯肯這人精來的時候拿著車鑰匙,大多人以為他出去了。


    少奸巨滑。


    她將煙頭摁滅在煙灰缸裏,下巴抵著膝蓋,出神,沉思,隨後又捋了捋頭發,將纏在身上的浴巾脫了,去了衣物間。


    走的時候沒叫醒靳譯肯,行李箱從地板滾過,門哢一聲關,這麽些聲響也沒吵醒那家夥,她途徑26層時停了一下。


    他家門還開著,人去樓空了,滿桌的酒瓶子滿地狼藉,本來隻想過來關門,但在客廳看見獨坐在沙發上的鄔嘉葵,她撐著額頭,頭發遮住了側臉,腦子還清醒著,循聲慢慢往門口看,眼睛微眯,有一絲酗酒過後的迷糊,看見龍七,無聲地笑了笑。


    隨後從沙發上起身,三步一歪地朝她的方向走,身上還是有傲氣的,比以往更濃烈,眼睛分明微紅,偏偏冷笑,龍七說話不拐彎,插著衣兜:“你別等了,他在樓上。”


    “那麽你們複合了沒有?”


    龍七不答她這句話。


    洗浴間傳出一聲響,一副斷片兒樣的班衛從裏頭緩慢地挪出來,掛鍾的時針指向六,龍七準備走,身後一聲響,鄔嘉葵把玄関口鬥櫃上擺著的陶瓷撥地上了,碎一地。


    嚇得班衛清醒了一半


    鄔嘉葵身上的酒氣不淺,單手撐著鬥櫃,班衛問啥狀況啊,她充耳不聞,說:“你告訴他,我生氣了。”


    ……


    “我就不。”龍七迴。


    搞得好像她被抓奸了一樣。


    後來掐著點趕到機場,在飛機上補了三個小時的覺。


    這期間老坪話很多,他可是睡了個好覺,精神充足地不得了,非要給她說說這迴在海島城市的幾個行程,她不行,她整個人還沒從整宿的熬夜中緩過來,聽不了一點叨叨,讓他等飛機落地了再喊她。


    老坪放過她一馬前,問她膝蓋處的淤青:“你這塊怎麽弄的?”


    別頭囑咐女助理:“下機了給她蓋點兒粉,免得又被人捕風捉影的。”


    龍七撐著額頭沒說話,懶洋洋地朝機艙外看著,關了機的手機在毛毯上一下一下地轉,老坪還推一下她的腦袋:“讓你早點睡你不聽,焉了吧唧的。”


    “我有性生活不行?”


    老坪指她一記,往她扔了個眼罩。


    下機後,開了機,仍沒收到什麽新消息。這會兒是上午十點半,她坐著車去下榻酒店,一路上都半睡半醒,三個小時的補眠後全身肢體更加酸,透支了一樣,虛得不行,但滿腦子還是靳譯肯當時在她耳邊落的那些情話,記起他說話時喘著氣的語調,心口又癢,煩死人了,幹脆坐起身滑開手機屏。


    “現在我們這關係你有什麽打算”這句話打完問號,又整句刪除,她的指頭在屏幕前猶豫了幾秒,換另一句:醒沒?


    再刪除。


    車子平穩行駛,微微晃蕩,她打第三句:我知道你為什麽會來找我,真要是那樣,你別再……


    “再”後麵的話沒打出來,仍舊整句刪除,撫了撫額頭,最後劈裏啪啦打兩字:人渣。


    一鍵發送。


    退出信息頁麵,將手機鎖屏,她喊老坪:“你不是要給我說行程嗎?”


    下午的行程是在當地大學的一場綜藝錄製,這綜藝是當下正火的大型戶外競技真人秀,請的都是有話題或宣傳期的藝人,每一期都有七八名嘉賓參與,而她是這一期唯一一名女嘉賓。


    大學學生多,有課的沒課的都跑來圍觀,還有眾多從校外趕來的各家藝人後援站,她的車子從進校門就開始被圍追堵截,下車走到錄製現場的這段路也困難重重,被四五名節目組人員護著,實時的消息與視頻一個個兒上傳到微博,聞聲而來的人越來越多,整個現場嗨得不行。


    錄製現場是搭建在校園操場上的一個臨時場地,四周用隔離欄圍著,攝影師與導演組統一站在場地前三四米的位置,她穿著特簡單的白t與牛仔褲,長卷發披在肩頭,出場前和幾位藝人前輩都打過招唿了,出場後,幾位男嘉賓都鼓掌,一個個都比單獨打招唿時興奮,調侃這個時候字幕組應該在她身後做特效,四個大字:盛世美顏。


    還說這節目錄不下去了,隻想和她逛校園兜馬路。


    她笑。


    這個節目有很多遊戲關卡,大學是第一站,錄製過程中有固定的節目組團隊單獨跟著她,攝像機二十四小時跟拍,所有嘉賓被下任務找一個卡牌之類的玩意兒,不找著吃不上飯。


    偏偏龍七不是肯認真守規則做遊戲的那一掛。


    她整個人虛得跟什麽一樣,還滿校園找卡牌,哪兒來的力氣,所以整個錄製過程她都懶出水了,老坪特意囑咐她在這裏得表現得特別賣力,她沒有,她專坑那些找著卡牌的老大哥,在旁邊瞅著人家鷸蚌相爭再明著漁翁得利,賊機靈,很快就攢到足夠吃上飯的卡牌數,但是她找不著指定的吃飯地方,遊戲贏了都沒找著。


    也是有點氣。


    但一路追著她跑的粉絲們倒貼心,專門帶了湯包來,躺在外賣盒子裏,還是熱乎的,在她經過時大喊她名字,向她遞,要她帶走,那會兒錄製接近尾聲,她正跟節目組人員返迴主場地,天也黑了,大學林蔭道上亮著燈,她循聲往妹子們的方向看一眼。


    老坪暗戳戳推著她,她迴:“我錄著呢,沒法拿。”


    姑娘們沒想到她真隔空迴複,激動,反應也很快,把筷子都拿出來了,此起彼伏地喊:“就在這兒吃一個吧七七,吃一個,別餓著了!”


    這可饞到她了。


    步子一轉,真朝著她們去,妹子們揚起一陣欣喜的叫,隨著她接近,直白地誇著“好美啊好美啊真人好美啊”,在她到之前就把筷子拆好了,她說謝謝啊,一堆人說不用謝不用謝,戴著口罩捧著外賣盒子的女粉絲激動地臉通紅,夾湯包的手都抖。她說:“沒事,悠著。”


    邊說邊抬手紮頭發,妹子們搶著說“七七加油噢”“辛苦了七七”“多吃點呀七七”,用手機錄她,一邊錄還一邊捂著嘴小聲說“噢靠真的好美啊真人怎麽這麽白”……


    “有醋嗎?”


    “有有有有!七七更喜歡吃蟹粉湯包還是無錫小籠啊?”


    “無錫小籠吧。”


    但湯包才咬了半個就被老坪拉一把,笑著對姑娘們說:“謝謝啊,錄節目呢。”


    隨後拉著她走,瞬間就離了人家五步遠,說:“都晚上了吃什麽吃,明天還得上鏡,還有粉絲帶什麽來你就說喜歡吃什麽,人帶的是蟹粉湯包。”


    “煩死了。”


    她掙開手。


    後來她吃湯包的這小段視頻被貼上了粉絲後援團的官微。


    在場的妹子留言:龍七真人真的美!很震撼很妖冶的那種,近距離麵對你講話的聲音也棒哭了!高冷和慵懶的結合啊啊啊超級有感覺,被經紀大叔抓現行那裏也很好笑!雖然忙著錄節目還是記得對我們說謝謝,這輩子都栽我七神這兒了!


    她在迴酒店的車上被女助理遞手機看到了這些留言。


    而自個兒的手機仍在手中緩慢地轉著,至今為止的幾條未讀消息沒有一條是來自靳譯肯的,心情煩悶,對老坪說:“想吃無錫小籠。”


    “不成。”


    她往老坪的後座報複性頂一腳,老坪仍不搭理,後來想起方璿要給她發的視頻,登錄ins,剛進主頁,正巧刷到一個女生的照片更新。


    這女生是靳譯肯那圈兒一哥們的女朋友。


    以前在局上說過幾句話,性格不錯的白富美,不矯情,所以早前互關了ins賬號,她五分鍾前剛上傳狀態,是她男朋友打夜場籃球的三張照片,瞅著像頤明灣內的露天籃球場。


    龍七看著,撐著額頭,指腹劃過前兩張圖,都是在場子內打球的男生照,劃到第三張圖時,果然在裏頭看見一身運動裝備的靳譯肯,是個背麵,但從後腦勺和那身高就一眼認出是他。


    他tm在打籃球。


    連那條罵他的信息都沒迴,tm約了人在打夜場籃球。


    而且已經打一會兒了,背心領被後背的汗沁濕,耳根處的紋身很顯眼,旁邊站著那女生的男朋友,兩人都高,正一前一後走向球架,那男生倒著走,麵向他,笑嘻嘻地對他說話,燈光斜過靳譯肯的肩膀,在場地內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行啊,體力夠足的。


    連鄔嘉葵的生氣都沒影響到他,照樣吃香喝辣玩刺激的,也沒有要給她一個交代的意思,就好像今兒淩晨那一場真是雙方心知肚明的“約炮”,她把這張照片看了足足三十秒,而後用力地鎖屏,老坪正好看見沿街的一家湯包館,問:“諾,你還要不要……”


    “吃個屁。”


    老坪和女助理同時迴頭朝她看,她再說:“看個屁。”


    ……


    可靳譯肯在燈下的那張背影一直在腦子裏晃。


    迴了酒店洗完熱水澡還是沒法幹幹淨淨地撇去那張照片,晚上九點,老坪和一名節目女編導留在她房裏溝通明日事項,小圓桌上放著一疊節目流程表,老坪與對方喋喋不休地聊著,龍七在一邊兒沙發上閑來無事地聽,盤著左腿,腿上的淤青比早上更明顯,青一塊紫一塊。


    刷朋友圈的時候刷到臧習浦身邊王助理的狀態,發的是與工作有關的內容,定位竟然也在這座海島城市,再往下滑一點,發現老坪已經在留言區跟人家狗腿上了,嚷嚷著要聚聚,後來又滑了會兒,仍舊沒有能夠吸引她注意力的人事物,退出微信頁麵後,再次鬼使神差地點進了那女生的ins。


    靳譯肯的照片仍掛在上麵。


    這個背影真是……


    前一陣心浮氣躁,這會兒降下來後,又生出一股子欲說還休的癢,套房內飄著淡淡的煙味,她的指腹長久地摸索著機身邊緣,與此同時,老坪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震動。


    老坪看也沒看,接到耳邊,嘴邊正聊著的話題停下。


    龍七的注意力仍在手機上。


    老坪聽了幾秒後,向女編導示意了一下,起身去套房外講電話,時間不長,半分鍾左右就迴來了,又與女編導聊了幾句,說流程都沒問題之類的將對方打發走了,十分刻意,龍七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坐著,瞅老坪一眼,等女編導關上房門,老坪立刻伸出食指在她頭頂點動:“你昨天幹嘛去了?”


    “什麽?”


    “打算瞞著我是吧,”老坪繼續在半空中晃著食指,另一手拿手機,切到通話記錄,給她看最新來電,“這號碼認不認識?”


    上麵是一串沒有備注姓名的手機號,但是她特別敏感,一眼認出是靳譯肯新換的手機號,老坪問:“你倆這什麽情況?”


    而她的胸腔口瞬間七上八下,懶散的狀態收起來,身子都不由自主坐起來一點:“他幹嘛打你電話?”


    “你倆是不是又好了?”


    “他說什麽?”


    “……他問你住的酒店名和房間號,讓我發個定位過去。”


    “你發了嗎?”


    “發了,我聽他語氣不是想來打你。”


    ……


    “然後呢?”三秒的反應後,口幹舌燥,問,“還說什麽?”


    老坪斜她:“你不是嚷了一天想吃無錫小籠嗎?他說給你訂了兩籠,大概一刻鍾送到,讓我查收。”


    看著老坪,沒作響,老坪還在叨叨,但她內心那一陣壓抑著的癢此刻破籠而出,腦子裏有點悶,有點熱,而後,手機又叮一聲響,她看過去,靳譯肯並沒有針對她那條“人渣”的短信進行迴複,他直接跳過步驟,給她發來了一個微信好友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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