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半,航站樓上空有飛機低飛的巨大引擎聲,龍七看著對麵的人,某根神經敏感反應,後頸僵硬,慢慢反問:“什麽?”


    ……


    五分鍾後,她坐在路虎的副駕駛上,看著方璿的手機頁麵,方璿在開車,狼牙棒在後座躺著,額頭一片紅腫。


    而手機頁麵上是一則論壇討論帖,熱度十分高,已經被頂到首頁,貼主貼出了一張龍七在夏威夷拍廣告時的高清路透照,她當時穿著非常輕薄的高腰t恤,露著纖細的腰身,在海灘邊與助理說話,但圖片放大了她腹部一塊隱約的橫向傷疤,又在二樓貼出之前被記者拍到的靳譯肯,他抱著嬰兒下醫院台階,身後跟著月嫂。


    標題:有沒有人覺得蹊蹺?龍七腹部有疤,靳家又多了個嬰兒,我媽說龍七那疤一看就是做過剖腹產……


    “有病。”龍七當下就念出口。


    方璿往她撂一眼:“真跟你沒關係?”


    “那是他妹,鄔嘉葵沒跟你說?”她繼續往下滑。


    “我還沒問她呢。”


    而帖子裏的跟帖多數是震驚中帶著對貼主的認可,跟樓說:之前聽她家粉說過,不管是拍mv還是拍新戲探班的時候都很少見到真人,每迴都是助理招待……這樣想想確實不便見人……


    另一樓說:是今年年初“卸貨”的?別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龍七的曝光度也是從今年年初才逐漸高的。


    有反駁的樓:真懷孕了不會完全看不出來吧,記得去年十二月的盛典走秀嗎?真生過孩子的能那樣?麻煩黑也要帶腦!


    逆向反駁的樓:有些人的體質就是不會顯肚子,我姐就是,龍七的微博有一陣沒更新狀態和照片,就算是被拍到的路透圖也是穿著大碼的外套,應該就是有了。


    嘴賤的樓:鄔嘉葵要做小媽了?


    以及“假裝自己是知情人”的樓:從朋友那兒聽來的,龍七為了進靳家打算奉子成婚後退圈當富太太,結果靳家隻要小的不認大的,她想跟靳譯肯複合,使了陰招損了夫人又折兵,這事兒在圈內是公開秘密。


    手指在滑到迴複數量最高的一條迴帖時,慢慢停住。


    貼主:真料,我一閨蜜認識一個北番高中的男生,那男生說親眼目睹過靳和龍七談孩子的事情,但當時被靳發現威脅了,這事兒隻在追我閨蜜時跟閨蜜說過,算算時間要是那時候就有了的話,確實差不多……


    她想起那會兒和靳譯肯吃飯聊事時偷聽的男生。


    心口平緩起伏著,繼續點擊下一頁,之後的討論漸漸歪了,各種道聽途說都出來了,最最顯眼的一條是:你們真信龍七和靳是男女朋友關係?她高中是校ji你們信不信?


    跟帖:真假???


    迴帖:靠譜渠道消息保真,靳是她的大金主,後來玩膩了,現在和鄔嘉葵才是正經談戀愛,龍七和靳的關係在公子哥圈兒裏也是公開秘密,當時想包龍七的還不少,但人家攀上靳,飛上枝頭了看不起別人,嗬嗬,她的粉絲真可憐,神顏又怎麽樣,還不是明碼標價,剛生的孩子都不知道是不是男方的,抱走小的是要做dna鑒定,要不能分?以為靳家那麽容易進?


    她算知道“造謠”這兩個字能惡心到什麽地步了。


    看完迴帖的那一秒倏地把手機摔向車頭,方璿近乎尖叫:“這是我的手機!!”


    叫歸叫,方向盤一點兒不歪,方璿緊接著吼她:“你不會建個小號罵迴去啊幹嘛摔手機!人家知道你生氣嗎?隻有我手機知道你生氣!但他媽的這事兒關我手機什麽事!”


    “你再煩。”龍七瞪她。


    “還兇我?!”方璿騰出手往她肩膀推一記,“兇我!”


    龍七起身往後座拖狼牙棒,方璿的方向盤這時候歪了,騰著右手拚命拉住她:“消消氣消消氣,我給你小號,我把我小號給你!”


    後來往副駕駛上坐著,方璿的方向盤也掰正迴來了,驚魂未定地看她,她從微信列表裏找著竇浚雲聊天框,提出靳譯肯的手機號直接撥打,方璿問:“你打給誰?”


    “別煩!”


    “你他媽……”


    方璿的粗話冒出個頭的同時,那端在兩記唿叫聲後“哢”一響,對方接了,她的聲音壓住方璿的聲音,排山倒海地懟過去:“分手三個月還能跟你牽扯上我也是服了,靳譯肯你要跟鄔嘉葵談戀愛,可以!先把你那些身後事收拾幹淨!別動不動就讓人把髒水潑到我……”


    “疤是怎麽來的?”


    靳譯肯的聲音不疾不徐,在她的排山倒海之後鎮定地反問,時隔兩個月,沒有雜音,沒有風聲,她的火氣還沒發完,暫停一秒。


    “我後天迴國。”他接著說。


    ……


    哢。


    在龍七恍神的那一下,他就掛了,火氣還在喉嚨口釀著,方璿又推她一把:“他說什麽?”


    “我不知道!”她心煩意亂看方璿,“你煩死了!”


    “嗨呀,把你丟馬路中央信不信!”


    但方璿最後沒把她丟馬路中央,怕高速停車扣分,這姑娘永遠嘴巴比行動硬,後來還是把龍七送迴頤明灣了,她下車的時候仍沒消氣,拖著行李箱就走,方璿開著主駕駛門,半個身子露出車頂喊她:“你臉可真大,你不請我吃一頓小龍蝦啊?我油費不要錢的啊!”


    “下迴。”


    “你說什麽??”方璿沒聽清,拉高著嗓子喊。


    她猛迴身:“我說下迴!!”


    迴了公寓,行李箱在客廳滑行,她往沙發上躺,老坪給她發消息來了,原來網上那些消息從一周前就有苗頭了,原本隻是幾個人在迴帖,後來被一營銷大v關注發博,星火燎原,今天晚上才開始爆的,他調查了,圍繞懷孕話題討論的大多是實名id,注水成分不大,屬於正常八卦,隻是後來歪樓將話題引導到“校妓”上的幾個id,被查出來都是鄔嘉葵那邊的狂熱粉。


    這些狂熱粉從她與鄔嘉葵同劇組開始就盯她很久了,認定她搶了主子角色,一副要替主子討迴公道的架勢,這迴不知道從什麽“靠譜渠道”挖來的消息,看見對她不利的帖子就去跟樓煽風點火,造得不要不要的。


    “這事兒也沒法和鄔嘉葵那邊溝通,個別粉絲單方麵行為,人家不認,”老坪說,“真要追究就應了外界貼的“炒作”標簽,隻能先不理睬,況且現在咱這邊的粉絲也在炸,兩波人正罵得口沫飛揚的,你要有迴應,在外界看來可就是“正主下場撕人”,關注度更高更廣不說,升級成另一個性質的事件了,難看。”


    說完後,又給她發了一個微博鏈接,她點進去,是鄔嘉葵團隊的官微。


    人家機靈著呢。


    事件還沒發酵之間,團隊微博就po了張她從英返國參加亞美獎的登機照,所以事情鬧再大,鄔嘉葵這會兒也在飛機上關著手機兩耳不聞窗外事,任何帳都算不到她頭上,航班時長十三個小時,多的是時間給她的團隊做充足的危機公關,還順帶提醒了吃瓜群眾關注最新一屆的亞美獎,她鄔嘉葵可是年紀最輕的影後候選人。


    反正就是死活不攬這事兒。


    “這局就沒法破了?”她問老坪,“我這就變成生過孩子的校園交際花了?”


    “沉默就是最好的迴應。”


    老坪答。


    可是這局當晚就被破了。


    破局的是靳譯肯。


    老坪還沒想好采取什麽措施,靳譯肯的措施就來了,簡單粗暴。


    淩晨四點,國內最牛的一家律師事務所官微發出了針對營銷大v與造謠id的律師函,


    律師函開頭明晃晃地掛著“受靳譯肯先生之委托”的字眼,那些造謠他和龍七高中往事的id通通在列,大小號一個不漏,因為“上述侵權行為人散布的關於靳譯肯先生與龍七小姐懷孕生子包養等信息完全是虛假的,惡意的”,且“該行為已嚴重侵犯了靳譯肯先生與龍七小姐的合法人身權益”,所以“我律師事務所已接受委托,對相關侵權行為進行了證據保全,如侵權行為人未能停止侵權或致侵權損害後果擴大,則本律師事務所將接受權利人的進一步委托,通過法律途徑追究所有侵權行為人的全部法律責任”。


    這些被提名言論中,還包括一條造謠他和鄔嘉葵已有戀愛事實的言論。


    沒有花哨的公關,沒有九十九道彎的話術,一紙法律公文,客觀冷靜的黑紙白字,把當晚浮躁的社交網絡都鎮住了,營銷大v刪了博,論壇貼主也刪了帖子,形勢微妙反轉,之前囂囂叫嚷的鄔嘉葵粉絲被無形打臉,正主鄔嘉葵至此仍在飛機上“毫不知情”。


    是他的作風。


    律師事務所九點才上班,這篇律師函在淩晨發出,及時有效,大部隊群眾起床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話題隻有營銷號的道歉,而他做這些事的同時,沒有與她有任何商量。


    早上五點,她坐在沙發上,看著已經被撤下熱搜榜的造謠話題,每刷一次,話題的熱度就下降一名,而“龍七


    靳譯肯”的話題取而代之上了前五,老生常談。但她知道這不是靳譯肯的什麽“留情”,恰恰隻是這事兒牽扯到他了,他給自己撇髒水,順便撈一把她而已。


    也是他的作風。


    老坪發來信息,讓她上午九點來工作室試衣服,fire&gun送來了她今晚出席亞美獎的禮服。


    “這場風波沒有完全過,你今晚還得和鄔嘉葵同場,網絡上的戰爭打完了,紙媒那兒可都虎視眈眈著,充分休息,好好準備。”


    龍七迴:你這個廢經紀人。


    老坪:……好了知道了祖宗。


    隨後,又切迴手機的通話記錄,手指在淩晨一點多打出的那通號碼前停頓幾秒——在靳譯肯的號碼前停頓。


    英國這會兒應該是夜裏十一點左右。


    天外白肚微顯,晨光與早風漫進陽台,她在沙發上坐著,按下撥出鍵。


    放到耳邊。


    從撥出號到等待唿叫的這短短幾秒內,手機那端無聲,她唿吸著,指頭在膝蓋上一下,一下,一下緩慢地點動。


    點動到第四下時突然掐斷電話,撥叫都沒成功,就被她連著手機往茶幾上滑,她仍往沙發上靠著,撫了撫額頭,歎出一口氣。


    考慮到昨晚的一場風波,fire&gun送來的禮服臨時做了調整。


    原本是一條中規中矩的希臘風拖地裙,但現在從連體長裙換成兩件套,上身是白色的細吊帶,露背,吊帶由鑽連成,在背後交叉裝飾,下身黑色女神裙,開叉露長腿,腰部做鏤空設計,露出平滑的腹部,氣場逼人。


    露出腹部才是重點。


    這品牌真會隨機應變的。


    老坪對這安排也滿意,她腰本來就細,不怕露,也好借這破一破懷孕生子的鬼話。


    頒獎禮八點開幕,紅毯六點開始,五點時直播就開啟了,現場有各家粉絲與數百家媒體駐守,主持人陣容嚴陣以待,來自地麵的光亮足以照亮夜色,照得每個人膚色都亮晶晶的,四月微風遊走,她在進場車的後廂坐著,手肘抵著車窗,打手機遊戲。


    今晚她隻是作為邀請嘉賓走個形式,無作品無提名,在席內當四個小時的觀眾,還得看著鄔嘉葵提名,本來就不想來了,但臧習浦很早就邀她做自己的女伴,她因此沾光,能走個紅毯壓軸,老坪衝這非趕鴨子趕她上架。


    玩著的仍舊是那個doodlejump的app遊戲,她到現在也沒玩過靳譯肯在裏頭留的戰績,好不容易接近了,後座的車窗突然往上升,手肘被帶了一下,遊戲裏的小怪物一下子跳空,“咻”地往下掉,她脫口而出:“靠。”


    副駕駛的老坪倏地迴頭望她,臧習浦笑了笑。


    她抬眼看老坪,老坪的眼睛往臧習浦那邊斜,她這才慢悠悠退出遊戲,然而臧習浦說:“我試試?”


    她看去。


    臧習浦向她伸右手,食指與中指輕輕地勾了勾,她將手機放他掌心,老坪安心地迴過頭去。


    “以前看我侄子玩過這。”他拿著,上手操作。


    “臧老師的侄子多大了?”


    “和你差不多大。”


    “那他還玩這?”她疊著腿,手肘撐著膝蓋,手背抵著下巴,“光我玩,就沒少被嫌棄。”


    臧習浦往她看一眼:“他追女孩,那女孩愛玩這。”


    “那他追到了嗎?”


    “他現在的女朋友不喜歡打遊戲,我想,可能沒追到。”


    話音裏帶著笑。


    那小怪物帶著“duang”的音效不斷往上跳,龍七撐著下巴看,車子緩緩行進,窗外華燈初上,隱隱傳來紅毯處的粉絲尖叫與司儀主持聲。


    “臧老師好像是這次亞美獎的評委會成員之一?”她隨口問。


    副駕駛的老坪抬眼,透過後視鏡往她這兒望著。


    “嗯。”


    “那這一屆亞美獎的獲獎者名單您都知道了?”


    老坪在前座假咳一聲。


    “你想知道嗎?”臧習浦反問,這麽一問老坪就真咳了,在前座狂拍胸脯。


    龍七不搭理。


    “沒有保密協議這種東西嗎?告訴我,會不會不符合規矩?”


    小怪物仍往上跳著,臧習浦的注意力看似全神貫注在手機上,迴她:“你在我這裏可以沒有規矩,七七。”


    龍七的眼神接著往老坪那兒飄,肩頭輕輕地聳一下,一副“你看,人家非要告訴我”的意思,老坪在嘴上做拉鏈狀,警示她別恃寵而驕,得寸進尺。


    “最佳女主角是誰?”她別頭問。


    老坪翻白眼。


    臧習浦操作著遊戲,溫和地應:“你有人選嗎?”


    “大熱門就那兩位咯。”


    “的確在那兩位中。”


    她的指頭抵著下巴,看著臧習浦,老坪又在前座假咳,妄圖打斷她的追問,反而臧習浦毫不避諱地說:“是嘉葵。”


    指頭與下巴輕輕地分開,她往椅背靠了靠,臉上沒表情變化,臧習浦問:“失望了?”


    “沒有。”


    “評審作業分三個階段進行,涵蓋幕前幕後專業人士,嘉葵的表現確實比以往亮眼,尤其是一場啞戲,有突破級表現,她的未來不可度量,奚靜雖然也好,缺少了點靈氣。”


    ……


    “不過。”


    龍七看著他。


    “你去年才出道,今年沒有你的作品,但明年有。我希望明年是你。”


    他這麽說著,終於也看向她,兩人的視線在安靜的車廂內對上,沒過兩秒,她立刻指手機:“盯著您那遊戲。”


    小怪物“咻”地一下往下墜,但他笑笑,將手機遞迴她手上:“上周和邵導吃過一次飯,他提到你。”


    老坪的視線又從後視鏡飄過來,龍七看著遊戲頁麵的數據,靳譯肯的記錄被臧習浦刷新,到達一個新高分。


    她的手指在機身邊緣敲了敲。


    “他說上個月的《邊境》試鏡,你沒有去。”


    “我之後一直在國外,昨天才迴來。”


    “可惜了,邵導那部戲很好。”


    “邵導給我的試鏡角色是女二號,”她慢慢地講,“那個角色很邊緣,我不喜歡。”


    “你喜歡哪個角?”


    “我要是喜歡,我會去爭。”


    龍七迴。


    車子緩緩停下,車窗外是數百米長的紅毯與各家媒體的閃光燈,臧習浦開門前落一句:“七七,圈子比咖位重要,邵導的片子,角逐的都是國際獎。”


    隨後,一片鋪天蓋地的掌聲透過門縫湧進車廂,臧習浦下車後,彎腰向車內的她伸手。


    數百米的紅毯,鎂光燈無數,現場都是記者提問與粉絲尖叫聲,她還沒挽上臧習浦的手臂,手就被他牽住,挺有力的,在她整理裙擺的時候,他特穩地攙著她。


    到了簽名牆前,記者蜂擁拍照,鏡頭都下意識地往她的腹部掃,臧習浦的手擺放在她後腰處,等差不多時候,向記者們做了個按壓手勢。


    閃光燈漸漸減弱,主持人上前作簡短訪問。


    訪問快結束的時候,按流程紅毯部分就收尾結束了,但是紅毯入口處又駛來一輛黑色林肯,龍七向那兒看,看到車門一開後,在上部合作的電影導演牽引下,下車的鄔嘉葵。


    “鄔嘉葵小姐飛機晚點,紅毯順序臨時調整了。”主持人摁住麥克風,在兩人之間輕聲提醒,眉宇間也挺尷尬的,又像臧習浦連說幾聲,“不好意思臧老師,不好意思。”


    “沒事。”


    臧習浦對年輕輩永遠是照顧式口吻。


    但是記者們就沒這麽好心了,一個個地等著“兩花針鋒相對”的戲碼,唿喚龍七,用再拍幾張照的借口留她。


    鄔嘉葵正從入口處來,她穿一件裸紗的禮服,肩部纖細,肌膚遐白,挺仙的少女感,平時垂耳的短發鬆鬆束起,脖頸旁的耳環被風吹拂著,輕微晃蕩,天真有邪。


    眼睛很亮,嘴角含笑。


    她的粉絲尖叫。


    龍七隨著臧習浦上階梯,兩方的距離拉開,記者仍在後方唿喚她,她充耳不聞。


    但是進了會場就由不得了,臧習浦作為頒獎禮引言人先往後台去了,而龍七在席位中間的過道停步,往後轉身,正好碰到往她這兒下階梯的鄔嘉葵,鄔嘉葵慢慢地往下走著,兩邊席位滿人,頒獎禮即將開幕,兩人狹路相逢,頗有耐心地對看一眼,隨後龍七別過她,往標有自己名字的席位去,鄔嘉葵則輕輕地晃著手包的鏈子:“我昨天沒睡好。”


    “可我懶得和你討論睡眠問題。”


    “你猜是因為頒獎禮,還是因為某些謠言?”


    “大概是某人打了你的臉吧。”


    “你的謠言一個晚上就破了,而我還被人追著扣帽子,”她淡淡笑,“人都覺得是我在陰你。”


    “哦所以不是你在陰我,你跟朵白蓮花似的無辜。”


    龍七走上一個台階,兩人並肩,鄔嘉葵的手這時握住龍七的手臂,使她步子一頓。


    “對,”她說,“不是我在陰你,是有人在陰我。”


    雙眼對視,說得平穩又簡短,隨後手臂上的力道消失,鄔嘉葵往下一個台階,與她交錯而過,與前方的長者俯身微笑互相招唿,陪同入席。


    龍七在原地看了她一眼。


    而後的頒獎禮,她在席內坐著,手機靜音玩遊戲,玩到興高時收到老坪的一條短信,讓她把手機放下去,剛剛網絡直播的鏡頭掃到她了,還把她遊戲頁麵上的id號給抓得一清二楚,上熱搜話題了,她撫著額頭退出遊戲,前邊兒大屏幕正好在播電影屆前輩對此屆亞美獎的祝語,正好切到焉文菁。


    場內一陣熱烈掌聲,


    焉文菁真是特別美了。


    作為蟬聯三屆亞美獎的影後,以及國際三大電影節大滿貫得主,她雖然是電影前輩中年紀最輕的女星,但獨獨擔得起這地位,背景是在一陽光明媚的白牆前,說了一句簡單的“大家好”,就又引起場內一片掌聲,笑顏溫婉,黑發輕束,輕妝,因為久不麵對鏡頭,臉上一絲日常化的笑意,有陽光與樹影相襯,一點看不出35的年齡痕跡。


    龍七對她是服氣的。


    這種又美又有才情的女人,在最年輕的時候最努力,什麽都玩過,什麽都演過,把想做的事全部做完後,即使在事業高峰也逐漸淡出專心另一份人生愛好,活得瀟灑自如隨自己,不曾留戀任何名和利。


    真棒。


    祝語環節結束後頒了“最佳攝影”、“最佳音樂”、“最佳服裝設計”、“最佳劇本”等若幹獎項,鄔嘉葵那部公路文藝片的劇組已經分走三個獎項,屬於年度佳片,另外幾個獎項由其他幾部熱門片包攬,其中包括奚靜所在的《春冬》劇組。


    到了中間環節,主持人向眾位嘉賓介紹此屆亞美獎的評審團,邵國桉作為這次評審團主席,發表了十分鍾左右的言論。


    龍七扣著額頭,想打哈欠。


    晚間十點三刻時,終於到末尾環節公布最佳男女主的時刻。


    ……


    臧習浦作為最佳女主的頒獎嘉賓,手中拿著裝有獲獎人名單的信封上台,光打在他的絲絨禮服肩身上,他獨獨站在那兒就像是一部電影了,台下掌聲雷動,龍七別頭,看向不遠處的鄔嘉葵,她也輕輕地鼓著掌,沉靜地看著前方,脖頸旁的耳環無聲晃著。


    龍七看著這個即將成為亞美獎史上最年輕影後的人。


    看著這個放下事業,在英國陪靳譯肯玩了兩個月的女人。


    心口輕微起伏後,淡淡地收迴視線,拿著手包起身,旁座嘉賓抬頭往她看,她進入鏡頭掃不到的過道。


    鏡頭現在正忙著切給五位提名候選女星,臧習浦從信封中抽出名單,低頭看。


    龍七抬額看一眼。


    臧習浦低頭凝望名單的時間似乎長了一點,略有皺眉,龍七收視線,繼續上台階,往看台出口處去。


    大屏幕上,鄔嘉葵安靜地注視前方。


    另四位候選女星,或微笑或寧靜等待,心口輕輕起伏,各有姿態,場內萬籟俱寂。


    ……


    “第57屆,亞美獎,最佳女主角獲得者是——”


    聲音在身後響著,龍七走到出口處,工作人員為她開門,一片光亮投來。


    臧習浦抬頭,對向話筒,沉沉道:“奚靜。”


    場內掌聲雷鳴般起的同時,龍七在光亮中迴身,長發從肩後躍到肩前,奚靜的鏡頭迅速在屏幕內放大,她起身接受《春冬》導演的擁抱與旁人祝福,但是龍七皺眉,再看向台上的臧習浦。


    臧習浦身邊的主持人熱情鼓掌,他本人隻微笑,不鼓掌。


    鏡頭跟著奚靜上台,途中掃過前排的評委會主席邵國桉,那一刻迴想起兩個月前偶遇的奚靜與邵國桉那一場飯局,龍七看著這一切,感受著全場的狂歡,奚靜穿一襲碧色拖地禮裙,上台接過獎杯,朝著臧習浦輕輕俯身道謝。


    鏡頭掃迴觀眾席,鄔嘉葵在原位坐著,隨著眾人鼓掌,嘴角微笑,不漏情緒。


    她又想起鄔嘉葵開場前抓著她的手臂說的一句“不是我在陰你,是有人在陰我”。


    和臧習浦的一句“圈子比咖位重要”。


    心口輕微地起伏,提著裙的手輕輕鬆開,裙擺及地,家世顯赫的鄔嘉葵都護不住的獎杯,晦澀不明的所謂圈子,明明都不幹她的事,卻似乎敲打痛了某根神經,台上的臧習浦遙遙望著她,因為這個圈的暗黑一角猝不及防出現在她眼前,而略帶擔憂地凝視她,而她在出口處短時間駐足後,在奚靜開口致謝前,別頭離開。


    ……


    與此同時,夜間十一點整,一架來自英國倫敦的航班在國際機場落地。


    她不知道靳譯肯到底是為了她的謠言還是鄔嘉葵的惜敗而迴國,還是他正好擁有近一個月的複活節假期,她隻知道那將是她人生起起伏伏最劇烈的一個月,如履薄冰,又如烈火燒幹柴。那些愛恨與妒欲在這個越來越大的圈子內,伴隨著幹柴崩裂聲,燃得越來越旺,每一個人都逃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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