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軍士麵色未動,沉聲道,“那末將就得罪了。”


    說罷大手朝後頭一揮,兩名軍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押住了謝言澈,拖著他就往人群外去。


    這下考生裏頭的躁動更大,這光天化日之下,竟這樣強拖舉子,還說什麽要送去嶺南,這不是要毀了人一輩子嗎?!


    原本站在謝言澈身邊的幾個同年也急了,大叫道,“你們幹什麽?!言澈——言澈——”


    這頭的動靜越來越大,有些認識謝言澈的考生已經議論了起來,“謝言澈不是定遠侯府的大少爺嗎?什麽人敢這樣強押他?!”


    【定遠侯府】四個字,讓一名一直沉默旁觀的考生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沈知遠。


    定遠侯府?


    程嬌娘那日被那媒婆接走,說去的就是這家,定遠侯府!


    當日在雲靈鎮,他還不知這所謂的定遠侯府。


    他為赴科考提前半月到了京陵,在京中結識了一些同年,每日裏聽他們議論當朝局勢,方才知道了,這定遠侯府是個什麽門戶。


    程嬌娘竟是進了這樣的門戶。


    他心中酸澀,但又安慰自己,隻是門戶好看些,誰知道她在裏頭究竟過的什麽日子?


    聽說定遠侯府除了那位當朝第一重臣謝侯爺,其他房全都是謝府庶出,還都沒有官身,不過有個侯府官眷的體麵罷了。


    也不知程嬌娘究竟在哪一房做妾。


    他雖然極度想打聽,但他一個讀書人,過多探聽定遠侯府的事隻怕人說他有心攀附權貴。


    再有,探聽誰家小妾這樣的事,也不是他讀書人應有的格調。


    因此入京這些日子以來,他雖然極度好奇程嬌娘在定遠侯府的事,但卻生生忍住了未敢打聽過。


    但每每有人提及定遠侯府,他總是格外留心。


    這個被押走的考生,有人說他是定遠侯府的大少爺,沈知遠聽見立刻就擠進了議論的人群中,他會是程嬌娘跟的人嗎?


    若是的話,這人要被遣送嶺南了,那程嬌娘難道要跟著去?


    沈知遠說不出心頭是什麽滋味。


    一方麵他笑程嬌娘活該,當初她若跟著自己,如今好歹能留在京陵安安穩穩,現在卻要去那不毛之地遭罪。


    另一方麵,他出了貢院便知此次自己必定金榜題名,他多希望程嬌娘能留在京中,親眼看見自己扶搖直上平步青雲,為她當初的選擇後悔。


    沈知遠沉浸在自己的幽微心思中,周圍的議論聲還在持續。


    “十年寒窗何等不易,為的就是今朝,怎麽說要把人送去嶺南,這也太過分了!”


    這話一出,人群紛紛附和。


    這些全都是苦讀了多年的考生,代入自己,隻覺得畢生的努力一朝付諸東流,都感到義憤填膺。


    憤慨的情緒一起,有人便翻起了舊賬。


    “謝侯爺雖是蓋世英雄吾輩楷模,但這定遠侯府最近也真是怪事頻出,二房侵占嫁妝被秦家狀告和離的事這才過了多久啊!”


    “就是就是,那二房謝驍真不是個東西!”


    沈知遠一聽這話,立刻湊到了說話的人跟前去細聽,二房被狀告和離?謝驍?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說侯府其他房的事,還是和離,和離的夫妻,感情定然不好,沒準程嬌娘就是在這二房做妾。


    他豎著耳朵等著,希望能聽人再多說些二房的事,最好能提一提小妾。


    但是等了又等,人群又議論迴謝言澈身上去了,說他遺憾可惜雲雲。


    沈知遠耐不住了,錯過了這個機會,他還能上哪打聽程嬌娘的事去?


    他狀似無意對剛才提及謝驍的人問道,“兄台剛才說的謝驍,是何人?兄台為何說他不是個東西?”


    被問的那人一愣,“你不是京陵本地的考生吧?”


    沈知遠聽了這話有些不舒服,但還是陪笑道,“對,我是從外鄉來趕考的,兄台何故有此一問?”


    那人笑道,“前陣子定遠侯府二房被秦家狀告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京陵城無人不知。你是從外鄉來的,難怪你不知道了。”


    “這謝驍啊,紈絝一個,品性低劣,娶了秦家娘子,占了人家的嫁妝,拿著人家的銀子成日裏花天酒地,流連青樓賭坊。”


    一旁有人聽到他們在說謝驍,嗤鼻補充道,“聽說他家中光是連小妾都抬進去了二十多個!”


    沈知遠的眼睛瞬間亮了。


    小妾抬進去了二十多個!


    他知道了!


    他就說程嬌娘一個農戶女,在雲靈鎮酒樓幫工,怎麽突然被抬到了京陵的什麽侯府去做妾!


    侯府高門,哪是那麽容易進去的?


    必定就是這個謝驍,在雲靈鎮酒樓看見程嬌娘貌美,他人又輕浮下流,直接就把人強要了,後來見有了孕就抬了去做妾。


    否則怎麽納了二十幾個小妾?不都是這麽納進去的!


    沈知遠心中嗤笑,程嬌娘啊程嬌娘,說什麽去京陵侯府,說得多了不起似的,原來不過是跟了這種人。


    二十幾個小妾,那院中有你站的位置嗎?


    侵占媳婦嫁妝的這種刻薄夫家,你一個空手進門的農戶女,在府裏見過人家的好臉色嗎?


    沈知遠隻覺得心頭大快,當日被程嬌娘拋下的憤恨都消減了大半。


    他忍不住又問道,“那和離之後呢,那二房現在如何?”


    與他談話的兩人表情十分解恨,“惡有惡報唄!京兆尹明智,判秦氏帶走嫁妝和離,那二房又沒個官職營生,如今日子當然是難過得很了!”


    又有一人補充道,“聽說那謝驍近日又不知惹了哪位大人,被抓去蹲大牢去了!”


    “哈哈哈哈哈······”參與討論的人不約而同都迸發出了嘲弄的笑聲。


    沈知遠附和著他們笑,但他笑的卻不是謝驍,而是程嬌娘。


    他原本還想,等他在京城出人頭地聲名遠播,程嬌娘到時候就會後悔她當日的選擇。


    現在看來,不用等到那時,程嬌娘此刻隻怕就在那侯府二房腸子都悔青了。


    他想聽的都已經聽到了,無心再繼續留在這裏,便抬腳準備離開。


    走出人群,卻被人叫住了,“沈兄——”


    沈知遠迴頭一看,是他前幾日結識的京中同年,秦硯川。


    他打趣道,“秦老弟,考得如何?十拿九穩了吧?”


    秦硯川擺手笑道,“不敢不敢。沈兄才是,以沈兄之才,今科必定蟾宮折桂,我豈敢在沈兄麵前誇口。”


    “此事先不說。我家姐下月初八成親,家中要辦出閣宴,我特來邀沈兄去喝喜酒,沈兄務必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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