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裝作聽不懂太子的話道,“為人臣子,不盡臣道,殿下盡可以施以君威,來尋我這婦人做甚?”


    嫻貴妃本來一向對太子恭敬,但這次看見長樂傷成那樣,本就心中氣恨,現在太子不知憐惜親妹,反倒站在謝淮禮那邊對長樂施壓,便忍不住譏諷起太子來。


    太子對謝淮禮的倚仗,朝中人人皆知,罵他孱弱無能的也大有人在,太子並不放在心上。


    他和謝淮禮自幼一同長大,親如手足,謝淮禮的強,便是他的強,他並不忌諱旁人說什麽。


    但他之所以瞞著父皇私下找嫻貴妃來解決這事,也是存了護著朝榮的意思,嫻貴妃卻不知好歹狗咬呂洞賓,他便十分不悅了。


    太子冷笑道,“娘娘說得好,謝卿不盡臣道,那麽孤請示父皇,讓父皇來施君威,貴妃娘娘以為如何?”


    嫻貴妃不說話了。


    其實她未必不知道,太子私下來找她,無非是要長樂低個頭,而若是真鬧到皇上麵前,皇上又怎麽可能對謝淮禮施什麽君威,反倒是長樂可能會受罰。


    隻是她為母關心則亂,長樂從小連磕碰都少有,這一下受那麽重的傷,她真是氣急了。


    “本宮失言,還望殿下見諒。”


    太子見她還算明白,點了點頭。


    嫻貴妃知道這事情是躲不過去了,咬牙道,“本宮知道殿下的意思了,本宮自會給謝卿一個交待。”


    忍著氣迴了昭陽宮,嫻貴妃先去內殿看了蕭長樂,她還在睡著,像是疼痛難忍,眉心緊緊皺著。


    嫻貴妃紅著眼眶伸手去撫她的臉,長樂是她的命,人人說她驕縱又如何,她的女兒就是有驕縱的資本。


    謝淮禮要交待,以長樂的性子,絕不可能給那程氏道什麽歉,她也不忍心逼她,隻有她這個當娘的來給她收拾。


    她擦了擦眼淚,喚來了宮人,做了一番吩咐。


    內侍得令,拿著嫻貴妃的宮令,身後帶著一隊抬紅木箱子的侍從,又跟著一隊護送的禦林軍,一行人浩浩蕩蕩,出宮往定遠侯府去了。


    到了侯府門口,守門的家丁遠遠看見他們過來,不由得大喜,急急向內通傳讓去告訴老太君,宮中來賞了!


    往壽春堂傳話的小廝跑得飛快,報這等大喜的信,主子聽了一高興,十有八九有賞錢拿。


    果然等那小廝在老太君屋前上氣不接下氣地喊出一句,“報···報···報老太君,宮中來賞了!”


    屋內立刻就一派喜氣洋洋,熱鬧了起來。


    正臥在榻上讓小丫頭按腿的的老太君,先是驚喜異常,“怎麽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來得這樣突然?!”


    隨即立馬精神抖擻地下了榻,“快,快!取我的誥命服來!”


    幾個婢女看老太君喜上眉梢,在一旁奉承道,“這準是咱們侯爺又立了大功,聖上感念老太君教養有方,特記掛著賞賜老太君的!”


    老太君對這話十分受用,心中激動欣喜但麵上卻故作鎮定道,“衡兒確實爭氣,不枉我這些年悉心教導他。”


    那誥命服穿戴十分繁瑣,加上老太君一年比一年發福,幾個婢女齊齊上陣都穿得十分費勁。


    老太君身上捆著綁著也不舒服,但能有這樣天大的體麵,這點不舒服又算什麽,旁人就算想有這個不舒服還不能呢!


    這誥命服雖然神氣,但除了這樣領旨受賞的場合,她也沒機會穿。


    這是皇上第三次派內官到府賞賜於她,除了受封誥命謝恩那次,也是她第三迴穿這個誥命服。


    幾人忙活得都出了滿頭的汗,總算給老太君穿戴齊整,一行人歡天喜地往正門去了。


    到了正門,下人早已將中門大開,香案擺好,綠袍黑冠的內侍正等在院中,身後四個大大的紅木箱子。


    老太君笑吟吟走了上去。


    那內侍一看竟來了一位身著誥命服,頭戴點翠冠的老夫人,心中暗叫不好。


    他進門時府中下人對他說已經往內通傳了,他還以為府裏早已知道了他來傳的是什麽旨,現在看,哪裏知道?


    這分明是誤會了!


    老太君走到香案前就要跪下,那內侍眼神伶俐看見她動作,尖細的嗓子急急阻攔道,“且慢!”


    老太君唬了一跳,半屈的膝蓋往前趔趄了一下,身後的婢女急急上前扶住了她。


    內侍傳旨這麽多年,從沒遇見過這麽尷尬的局麵,真不知該如何開口,但他是帶著主子的吩咐而來,豈容他在這裏扭扭捏捏。


    他隻裝沒看見這身誥命服,不知道老夫人的誤會,硬著頭皮開口道,“宮中嫻貴妃娘娘有旨意,特傳定遠侯內眷程氏接旨。”


    這話一出,全場寂靜無聲。


    死一般的寂靜讓那內侍覺得窒息,鞋履中他的腳趾都縮了起來,緊緊地摳著地麵。


    一旁的下人連唿吸都不敢了,尤其飛快跑進壽春堂報喜,又興衝衝跟了來等著領賞的那個小廝,此刻隻覺大難臨頭,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


    老太君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連她連身後的婢女都覺得難堪,剛才在壽春堂何必自作聰明多嘴!


    良久的寂靜過後,到底老太君也是見過了風浪的,穩住了心神開口道,“去請程氏。”


    身後的婢女默不作聲地去了,等她走遠,院中又複歸了一片寂靜。


    老夫人麵上強作鎮定,內心卻翻江倒海,身上這身誥命服,原本是她平生最大的榮耀,此刻卻如同內裏長出了刺,刺得她五髒六腑不得安寧。


    她站在此地如腳踩針板,想走,但是人既然已經來了,內侍還攜旨等在這裏,翻臉離去不是她這侯府太君應有的氣度。


    再則她實在好奇,那程氏一個村野小妾,才來沒多久又足不出戶,如何就入了嫻貴妃的眼,竟給她這樣大的臉麵,特意傳旨到府中來賞賜於她?


    她堂堂侯府老太君,也不過才得過宮裏頭兩迴賞賜!


    所以她就算踩針板,也非要在這裏看個究竟不可!


    隻是眼下人還沒來,她在這裏和內侍無言相對,兩人都刻意看著別處錯開了眼神。


    內侍心想您留在這又是何必呢,您或許不怕尷尬,但是灑家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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