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歸離集下起了連綿的雨,即便偶爾雨停時,天色也陰沉的可怕,連燈火都不得不日以繼夜地燃燒。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這下子可能沒辦法給你慶生了。”馬科修斯沮喪道。


    “沒關係,”羅布爾安慰著,“以後我們還可以在歸離集過上很多個生日。”


    所有的千岩軍已由甘雨帶領著返迴璃月港,這將是璃月與雲來海的一戰,歸離集的平民則主動的承擔起了守護家園的工作。


    歸終猶豫很久要不要一起去璃月港,最終還是放棄了,隻安排出人手去天衡山檢查歸終機是否還有足夠的力量抵禦外敵。


    “既然摩拉克斯選擇了在自己的領地終結這場戰爭,我相信他,他可是一個很驕傲的魔神呢。”歸終喃喃道。


    羅布爾難得的沉默寡言,魔神之間或許也有著某種感應,他們都意識到了那岩與海的戰爭馬上就開始了。


    “你真的要留在這裏嗎?”照夜問道。


    羅布爾點了點頭,“歸離集是我的家,他們都是我的同伴,我雖然弱小,但即便要麵對海神……”他頓了頓道,“我無路可退。”


    無論雨下的多大,天空中都沒有半點閃電,因為這不是自然形成的雨,而是充沛於天地間的強大水元素力量造成的混亂。


    每一滴雨,都充滿著海之魔神對自己無上權能的傲慢,陸地上的生靈在他的權能之威下瑟瑟發抖。


    傳說摩拉克斯可以搬山,羅布爾還沒有見識過,但他確信海神能夠移海。


    歸離集除了雨聲幾乎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為可能到來的戰爭做好充足的準備。


    但他們或許忘記了一件事。


    強者對於弱者的戰爭,更多的時候是突如其來的,弱者根本沒有準備的餘地。


    雲來海的方向有一道高大的水柱衝天而起,像是一條俯視眾生的巨龍。


    過了片刻才陸續有人發現了這個異狀,當羅布爾看清時,頓時臉上一片慘白。


    那是一個可怕的預兆,它指出了海神所在的方向。


    海神並沒有去璃月港,而是正向著歸離集行進。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刹。


    隨後山前的了望台猛然間被一條螭獸橫掃的巨尾催成了無數碎片,在揚起的粉末中,人類看見了無數海天之間相互連接的水線,水線迅速地編織成網,幾乎將整個歸離集籠罩住。


    驟起的颶風,讓整片大地開始顫抖,如豆的微弱燈火明滅不定,歸離集像是一艘在激流中隨波逐流的舢板。


    羅布爾看見了不可一世的海之魔神,他手握著閃爍耀眼神光的三叉戟於高天踏著水波緩步而下。


    天地間的水線隨著他手中的三叉戟的動作如水蛇一般躍動著死亡的舞蹈,海神垂下幽藍色的雙瞳,冷漠地注視著土地上的生靈。


    海神停步在半空中。


    不知名的巨大海獸和洪水如山崩般一齊向歸離集湧來。


    這本不該是屬於人類的戰場。


    歸終在一瞬的震驚之後,立即沉著地安排著人類的撤退,她揮袖揚起了漫天的塵埃,暫時阻擋住海獸的進攻。


    灼熱的水蒸氣讓羅布爾瞬間清醒,幾隻海獸已在馬科修斯噴吐的烈焰中化成灰燼。


    “羅布爾!你快逃!”他吼道。


    照夜的身形變大成黑虎守護在羅布爾身側。


    羅布爾看著歸離集的子民在洪水中倉皇地逃離,他們之中不乏勇士挺身而出與神明並肩作戰,他們是歸終給予信任和希望的子民。


    即使屬於人類的一切,屬於三位魔神多年的經營轉眼就會被海水吞沒一空。


    “我不走。”羅布爾默默道。


    一隻海獸向羅布爾撲來。


    “你想試試嗎?”羅布爾冷冷道,元素的力量流轉在他抬起的手掌中。


    照夜的尖牙利爪撲向海獸廝殺在一起,水流瞬間被染紅。


    無數的魚群隨海水湧來,是羅布爾身為魚神的權能,他令魚群托舉著不能戰鬥的人類迅速向戰場外退去。


    這場洪水已經淹沒了整個歸離集,但是隻要人類還在,魔神是不會絕望的。


    歸終相信這不會是歸離集的終結。


    這時一顆隕星砰然墜落,幾乎蕩開了天際的陰雲,令一線天光終於刺入了歸離集。


    “是摩拉克斯!”所有人異口同聲。


    摩拉克斯麵帶著不動玄岩之相緩緩起身,雨落在他的兜帽上。


    他抬手,無數岩槍射出,激戰中的海獸被一一釘死在水中。巨大的山石隨著摩拉克斯沉穩的腳步拔地而起,阻擋住奔流的洪水。


    “海之魔神,這是你我之間的戰爭。”他的聲音沉著而冰冷,響徹天際。


    歸離集又恢複了一片死寂,退讓的水線在海神的背後,像是他巨大的披風。


    地麵上的戰爭很快的平息,人類同時注視著此間最強大的兩位魔神在半空中的纏鬥。


    摩拉克斯的岩槍每進一步,天上的陰雲便少一分,天光漸漸迴歸到歸離集上,但雨還未停息。


    羅布爾想起了他們所描繪的人類的未來,與神同行的國度,擁有繁榮與和平,人類可以做著屬於自己的夢,他們不必再見證塵世間的戰爭。


    一個古怪的低吼聲突然響起,當人類震驚迴頭時發現了螭獸的血盆大口已撲了過來,他們頓時恐懼地動彈不得。


    突然一道岩槍劈下,斬斷了螭獸一截尾巴,螭獸吃痛後卷起水浪逃走。


    隻是一分神的瞬間,海神的三叉戟刺了過來,身處半空的摩拉克斯避無可避。


    那是一個強大魔神幾乎搏命的一擊,即便是磐岩般的摩拉克斯也無法抵擋。


    他的眼神閃動寒光,至少,他仍有同歸於盡的信心。


    摩拉克斯忽然看見一朵蒼藍色的花,一個白色的身影擋在了他的麵前。


    她在海神的全力一擊之下痛苦地扭曲。


    羅布爾大睜著眼,那朵琉璃百合從空中飄落,他徒勞地抬起手,想接住已經支離破碎的花朵。


    他覺得昂起的脖頸僵硬,看見海神銀白色的戰甲被無數岩槍擊破,摩拉克斯仍不停手,塵世間最充沛的岩之力幾乎將海神打碎。


    海神墜入了雲來海中,魔神隕落時爆發的力量震碎了岩槍所形成的山石,洪水再次衝流而下。


    歸終躺在摩拉克斯的懷中,無力地訴說著什麽,她又向羅布爾招手。


    雨仍在下著。


    “你哭了?”照夜問道。


    “魔神是沒有眼淚的,”羅布爾木然迴答,“這是雨水。”


    但這雨水,明明是滾燙的啊。


    照夜爬上他的肩頭,立起身為他遮擋住雨水。


    摩拉克斯在羅布爾走近後站起了身,他的麵具上同樣是雨水吧,他深深地看了歸終最後一眼,低聲道:“那條螭,逃到了西北方向,我去追。”


    羅布爾跪在歸終的身邊,看著原本膚白勝雪的她整個人變的顏色暗淡,生於塵土的魔神,即將要歸於塵土。


    “羅布爾,你要活下去。”她艱難開口,“明天是你的生日,真遺憾,我沒辦法帶你去那些地方了。”


    羅布爾說不出話,他的視線模糊了,隻覺得越來越多的雨水流下,他狠狠地用衣袖擦拭著。


    終於能看清時,他看到歸終那顧盼生輝的一雙妙目突然痛苦地睜大,她似乎還想說什麽,但在下一刻卻崩散成無數的塵埃。


    歸終始終是一個溫柔的魔神,她將最後的力量注入大地,即便隕落也沒有爆發出魔神的殘力。


    羅布爾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海水又衝了過來。


    那些僅有的細沙在他的掌心中偷偷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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