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鑼鼓巷95號院,賈家。


    也是一家六口,正圍著桌子吃飯。


    前幾天擺酒的沒用完,再加上過年備下的年貨,食材相當豐富。


    不過,心情不咋好的小當沒整複雜的,就一道豬肉燉粉條,裏麵放了白菜,豆腐,素丸子,滿滿一大鍋。


    主食仍是千年不變的二合麵大饅頭,個個碗口大,成年男人最多也就吃三個。


    賈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往往一邊吃一邊閑聊,但是今天誰都沒開口,氣氛有些壓抑。


    “媽媽,肉肉。”


    壯壯指著槐花的碗奶聲奶氣的說。


    “這不有嘛,再好的東西,都不能惦記別人的。”


    燕妮細聲細氣的教育兒子。


    菜一上桌,槐花就舞動筷子,把有肥有瘦的肉全夾自個兒碗裏了,足有大半碗。


    她也不是全自己吃,給奶奶三塊,哥哥兩塊,嫂子姐姐各一塊,侄子兩塊,剩下的全是自己的。


    “槐花,你這也太沒規矩了,怎麽能這個樣子呢,以後來客人,不丟人麽?”


    小當本來心情就不好,看到這一幕,心情更差了,“還不如小時候懂事。”


    槐花一聽不高興了,咽下嘴裏的肉陰陽怪氣的說:“被甩了就被甩了唄,你至於這個樣子麽?還我的樣子,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別拿我撒氣我告訴你,我不吃這一套。”


    “真是奇了怪了,你是媽親生的麽?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下一個更好!”


    “至於滿身怨氣麽,嘁!”


    “你!”


    小當惱羞成怒,伸手要打槐花。


    槐花閃開,衝小當做了個鬼臉:“沒出息!”


    燕妮暗暗叫好。


    自從小當和那個誰分手之後,一直悶悶不樂,搞得大夥兒都不敢隨便開口,唯恐刺激到她。


    就連壯壯話都少了,可憐見的。


    馬上上大學了,還怕找不到合適的?同學裏優秀的男人大把。


    真是想不開。


    槐花說的沒錯,下一個更好,沒見婆婆二婚嫁的比原配公公條件好不知道多少嘛。


    有活生生的例子在,還有什麽好糾結的。


    她忍不住看了小當兩眼。


    婆婆生了三個女兒,雖說氣質上因年輕不如媽媽,長相卻沒一個差的。


    她真想不通有什麽想不開的。


    婆婆和高叔不可能不關心小輩的婚姻大事,隨便介紹一個,條件都不可能差。


    槐花雖然說的不好聽,卻是大實話。


    不過呢,她不會隨便表達觀點,怕惹奶奶不高興,難纏還得是奶奶。


    棒梗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小當,你還年輕,不著急。”


    “再說,你長得好,廚藝好,學曆好,將來工作還好,哪怕家世一般般,可以選擇的範圍也很大。”


    “大不了從大學同學裏挑一個。”


    “我才不找同學呢。”


    小當搖搖頭,“醫生工作很忙,如果兩口子都是醫生,孩子怎麽辦?根本顧不上。”


    “我打算想一個工作相對輕鬆的,比如政府部門的。”


    “哥,你也幫我看看。”


    小當貌似釋然了,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說。


    “嗯,你能想開就好。”


    棒梗點點頭,仔細打量了下小當的神色,沒看出妹妹的話幾分真幾分假。


    “別看了,哥,我是真放下了,本來也沒確定關係多久。”


    小當不好意思的說。


    “就是就是,還沒倆月,除非你們暗戀對方已久,不然哪來的深厚情誼,扯犢子呢。”


    槐花大口吃著肉,還不忘忙裏偷閑的發表意見。


    “少說髒話。”


    棒梗瞪了小妹一眼,“馬上是大學生了,注意形象。”


    “哈哈哈,哥,你也太逗了,還形象,大學生有啥了不起的形象呀,我覺得和高中差不多。”


    槐花笑的前仰後合。


    棒梗搖搖頭:“等入學了,你就知道了。”


    不過,槐花年齡小,未必能理解。


    和棒梗,小當這些盼了高考不知多少年的比,順風順水讀到高中,順便參加高考,還一舉得中的槐花無疑感受不到高考的難得以及上大學機會的寶貴。


    “槐花,你以後少擱四寶跟前胡說八道。”


    賈張氏忽然開口道。


    棒梗一愣:“說什麽了?”


    肯定不好聽,要不奶奶不會提起。


    槐花撇撇嘴:“沒什麽,就是說媽偏心。”


    小當一聽,立馬嚴厲的道:“槐花,你馬上上大學了,該懂事了。”


    “媽當年並不是不關心你,不接你過去住是因為工作忙沒時間。四胞胎小時候都是在爺爺奶奶家長大的,你有什麽好不滿的?”


    “挑撥離間的話少說,就你一個聰明人嗎?”


    說到最後,柳眉都倒豎起來了。


    “你是故意的?”


    棒梗一聽,神色嚴肅起來,“這對你有什麽好?”


    燕妮暗道,損人不利己,也不知道為的什麽。


    “我就隨口說說。”


    一看哥哥姐姐都要訓她,槐花有些慌,脫口道,“誰讓她傻乎乎的,說什麽都信。”


    小當一聽,更生氣了,神情越加嚴肅:“她是你的親妹妹,信任你才信你的話,你覺得你刻意挑撥做的對嗎?媽和高叔白疼你了。”


    “我,我就是有點不舒服。”


    槐花被說的眼睛紅了,“誰讓我從小身邊就沒有爸爸媽媽。”


    以往這個時候,大家都會因為心疼她停止批評,但今天沒有。


    “你沒有爸爸,但是有奶奶,有媽媽,有哥哥姐姐,還有嫂子侄子!”


    小當嚴厲的道,“從小你吃的穿的玩的都是媽媽買的做的,你還有沒有良心?”


    “咱們兄妹三個,奶奶最疼你,多少媽媽買的點心果子,都給你吃了,我和大哥同樣舍不得吃都留給你,你還想咋樣?”


    “看看其他院裏的孩子,都過得什麽日子,前院的燕子五歲就要踩著板凳做飯洗衣服,隔壁的娟子三歲照看弟弟。”


    “你呢?憨吃笨喝長到現在,飯都沒做過幾迴,衣服沒洗過幾次!”


    槐花被說的低下了頭。


    “從明天開始,誰都不許給她洗衣服,不照看壯壯就做飯!”


    小當氣道。


    槐花頭更低了。


    “要說偏心,我還覺得媽媽偏心你呢。”


    棒梗道,“你從小到大每年必有一套新衣服,我和你大姐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好事。”


    “我人小,用的布料少。”


    槐花小聲反駁,“媽媽最偏心你這個大兒子。”


    “哼,買布要布票,完全可以攢一塊再買,端看疼不疼人。”


    賈張氏輕哼了聲,“槐花,你知不知道在四寶跟前挑撥離間的壞處?”


    “我跟你說,四寶以後不會來找你了。”


    “為什麽?”


    槐花脫口道。


    棒梗和小當沉默了。


    “為什麽?”


    賈張氏哼了聲,“哼,誰家願意讓孩子和心思壞的一塊玩?”


    “我沒有。”


    槐花的反駁很無力。


    “有沒有你心裏有數。”


    賈張氏道,“槐花,上了中學以後,我知道你看不起奶奶,你不止看不上奶奶,你還看不起你哥你嫂子你媽。”


    小當大驚,飛快看了看棒梗和燕妮,見他們神色淡然。


    顯然,這話沒錯。


    她參軍離家多年,還真沒想到槐花變化這麽大,相當意外。


    “你有什麽了不起,看不上這個,看不起那個?”


    她沒好氣的說。


    對此,覃如深有體會,中二期唄,一個個都是日天日地日空氣,和太陽肩並肩。


    “但是你奶奶我從國軍北伐活到小日子侵華,又從抗戰勝利活到解放,新中國建立三十年了,我還活的好好的,你說我是不是也有一點兒智慧?”


    賈張氏難得說話如此通情達理,“棒梗,是叫智慧吧?”


    “是,奶,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您老有大智慧。”


    棒梗忙不迭的點頭。


    就連小當也豎起大拇指道:“奶,這些年您進步很大啊,我都不敢認了。”


    “那是,我也學習呢。”


    賈張氏有些得意,“主席他老人家都說了,活到老學到老。”


    “槐花,我就用我幾十年的智慧和你說說你做的不對的地方。”


    話音一轉,她把槍口指向槐花,“你做的最錯的就是恨你媽媽,恨四寶他們。”


    棒梗,小當,燕妮全都震驚的看向槐花。


    “我恨她們不是應該的嗎?”


    槐花索性破罐子破摔,“秦淮茹要是不改嫁,最疼的就是我!秦淮茹要是不改嫁,就沒有下麵四個小崽子爭寵!秦淮茹要是不改嫁,從小就不會有人說我是個媽都不要的孩子!”


    好嘛,媽都不喊了,直接叫名字了。


    “槐花!”


    棒梗想罵人,但因為兩人歲數差的大,且男女有別,又不知道怎麽罵合適。


    他和小當同樣歲數的時候最關心的是吃飽穿暖,哪有這麽多的想法?!


    別說他和小當,附近也沒有這樣的啊。


    忽然,他覺得自己可能上歲數了,和年輕一代代溝不小。


    “槐花,你怕是忘了小時候連玉米麵饅頭都吃不上的日子了!”


    小當神情一陣恍惚,眼前一臉大義凜然的槐花和記憶裏那個姐姐長姐姐短的小不點竟然找不到相同之處。


    “咱們家是你媽媽撐起來的,你知道你媽媽吃了多少苦才把你們養大嗎?”


    賈張氏難得誇兒媳,“她在軋鋼廠和男人幹一樣的活,還比男人能幹!”


    “你媽從小就沒短了你的吃穿,零嘴玩具不斷,你哥你姐小時候拍馬都比不上,你憑什麽要恨人家?”


    “沒短過我的吃穿?前頭還說玉米麵饅頭吃不上,哄人也不合理點兒。”


    槐花嘀嘀咕咕。


    賈張氏又不聾,聽的一清二楚,頓時氣炸了。


    “白眼狼,你就是個白眼狼!”


    “白眼狼就白眼狼吧,父母養孩子天經地義,我還不想讓他們生下我呢。”


    槐花毫不客氣的說。


    “早知道,你爸沒得時候,還不如不要你呢。”


    賈張氏咬牙道。


    親媽都指望不上,她這個當奶奶的也別指望了。


    早些年賈張氏最疼棒梗,棒梗被覃如收服後,她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不懂事的槐花身上,不能否認有打擂台的小心思。


    隻是,她完全沒想到,親手養大的槐花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何止是不討喜,簡直令人生厭。


    她原想著槐花能跟著四寶沾高家的光,現在可好了,倆人以後估計都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什麽,親姐妹?


    逗呢,都不是一個階層。


    槐花見家裏人全都滿臉失望和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有些後悔太過坦誠,縮了縮脖子:“我,我就是不服氣,都是一個媽生的,憑什麽四胞胎各方麵都比我好很多呢。”


    “這是你最不該不服氣的。”


    棒梗冷著臉道,“四胞胎的爺爺是將軍,爸爸是副廠長,一個月一百一二十塊,你呢,你有什麽?”


    “我倒覺得媽媽嫁給高叔以後不帶你走是對的,你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


    他冷淡的說,也明白了為何覃如沒把槐花帶走的原因。


    當初覃如就是怕把孩子養大了心,什麽都要和高俊親生的比,才沒帶著槐花。


    應驗了不是?


    “媽要帶著我,我爺爺也能成將軍,我爸爸也能是副廠長。”


    槐花冷笑說。


    這句話再次震驚了其他人,尤其賈張氏,更是滿心滿眼都是失望。


    為了好處,這是連祖宗連親爹都不認了。


    數祖忘典啊。


    “別這麽看著我,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


    槐花翻了個白眼,“繼父也是父,繼爺爺也是爺爺,認繼父和繼爺爺又不代表著我不認親爺爺和親爹,反正都不在了,能影響什麽?我不還是姓賈麽。”


    眾人無語至極。


    理雖歪,但不能說錯。


    棒梗和小當算看出來了,這個妹妹就是個利益至上的,有好處就能認爹認爺爺,都不帶猶豫的。


    “我那時候還是太小了,沒說服媽跟著改嫁,要不然現在是副廠長的閨女,還有個將軍爺爺,身價都不一樣了。”


    槐花惋惜的說,“再加上我考上名牌大學,前途無量,嫁進大幹部家都是輕而易舉。”


    “一輩子穩了,哪裏還會像大哥大姐,哼,苦巴巴的熬前途。”


    一番話說的小當和棒梗氣結。


    這個妹妹的表現真真刷新了兩人的認知,竟然讓兩人有些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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