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直到今天,小寡婦和無婚史有為青年勾搭成婚的勵誌故事仍然流傳在四九城的各個角落,並隨著各路迴城人馬的湧入,有越傳越喧囂塵上的趨勢,就說拎著油條端著豆漿迴家的覃如,竟然遇到一件怪事兒。


    油條攤子距離覃如家其實並不遠,最多三百米,處在煙袋胡同和地安門大街的十字路口。


    也就是說,覃如迴家隻有煙袋胡同一號到六號這一段不長的距離。


    算上單雙號,其實隻隔著兩戶人家。


    距離近,又是一大早,太陽還沒露頭,路上根本沒有幾個人,偶爾碰上一個,也是附近住戶,按理說,一般情況下很難發生意外。


    然而,有一般情況,就有二般情況。


    老話說的好,無巧不成書,生活就不可能一直平淡無波。


    就在覃如邊走邊想著該給孩子們準備秋裝的時候,迎麵走來一個中年男人,四個兜的幹部裝,黑框眼鏡,擦的發亮的黑色皮質公文包。


    她先是一愣,這人不是吃甜豆漿的食客麽,怎麽往胡同外走?


    算算時間,他該在街角,不該在胡同裏啊。


    對方看見她,還點了點頭,欲言又止。


    “難道是南方出差來四九城的,迷路了?”


    如果對方問路,作為熱情好客的首都人民,她覺得自己一定會詳細指路。


    可惜,直到擦肩而過,那人也沒開口。


    “看來是我誤會了。”


    覃如想著,還迴頭看了對方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她吃驚不小。


    胡同口一個穿著公安製服的青年騎車過來,那個中年男人看見,竟然撒腿就跑,跑了還沒兩步,似乎意識到什麽,又停下腳步,扭身往牆上一撲。


    覃如看的真兒真兒的,撲的是三號家的牆。


    三號院子很大,三進,光前院就有五百平米,是這片最大的宅子,一度讓覃如眼饞不已。


    按常理,撲到牆上,因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必然撞得頭暈眼花,癱軟在地。


    但是!


    今兒個覃如見鬼了。


    中年男人竟然會穿牆,消失不見了!


    看到這一幕,手裏的油條不香了,豆漿也不香了,她扭頭往迴走,一路小跑,停在中年男人消失的地方。


    牆,是實實在在的磚牆,布滿歲月的痕跡,有爬牆虎,也有枯萎的苔蘚,就連砌牆的磚都剝落了不少渣渣。


    盡管如此,別說人,就是一隻蟑螂,也不可能從牆縫裏鑽進去。


    她目瞪口呆的張大嘴巴。


    這個時候,騎車的公安也來到跟前。


    不等對方開口,覃如就用下巴指了指牆,匪夷所思的說:“小洪,看見了嘛,我滴天,穿牆了,有人會穿牆術!”


    小洪是附近派出所的片警,也住煙袋胡同,這是夜裏值班一大早迴家休息呢。


    小洪下了車,抹抹頭上的汗,也是一臉意外:“我看見了,是個拎著公文包戴眼鏡的中年男人!”


    “秦姐,我記得三號一直沒住人啊。”


    小洪疑惑的說。


    “下放平反了,迴來沒半年。”


    覃如調侃道,“聽說你去南方學習了?看,脫離群眾了吧,連一個胡同的情況都摸不清。”


    她對周圍鄰居並不熟,但有點兒動靜都知道,棒梗是街道辦的,管著這一片兒呢。


    這一片鬧中取靜,都是獨門獨戶的宅子,基本都是小業主,民族資本家,高級知識分子啥的。


    前些年遭難的不少,下放的下放,下鄉的下鄉。


    房子騰出來後,分給了某些實權人物。


    隨著亂局結束,能平反的都迴來了,沒迴來的估計也迴不來了。


    三號四合院,可能因為麵積太大,不好下手,一直沒分配出去,這家人平反之後,又給退迴來了。


    聽棒梗說,這家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有海外關係。


    自從尼克鬆來京打過乒乓球後,中美開始建交,並很快進入蜜月期。


    海外的摯友親朋無不關心失聯多年的國內親友,這一家子據說有親戚和白宮說得上話,所以就利索的平反了。


    這還是煙袋胡同第一家平反迴來的呢。


    “嗐,秦姐,您說的對,我才迴來幾天,確實需要把最新情況摸查一遍。”


    小洪咧嘴直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覃如笑道:“你一直都是好樣的。”


    “謝秦姐誇,我一定再接再厲。”


    兩人正說著,六號的大門“嘩啦”一下開了,高俊黑著臉走出來,沒好氣的說:“別聊了,孩子們等著早飯上學呢。”


    “寶兒,我剛才看見有人穿牆了,茅山道術裏的穿牆術!”


    覃如看見自家男人,迫不及待的分享。


    小洪聽到“寶兒”兩個字,忍不住笑出聲來,從頭到腳好一番打量高俊。


    噗,四十歲,長白頭發的“寶兒”,整個四九城都不多見,今天非得看個夠本不可。


    高俊被笑,有一秒扭捏,但也隻是一秒,瞬間恢複自然:“知道了,趕緊迴家,一個個正餓的嗷嗷叫呢。”


    覃如也有些不好意思,平時在外麵她都是喊“高科長”,這不是失口了嘛。


    厚著臉皮,她揮別小洪:“迴聊啊,你們是不是得查查那個會穿牆的家夥?安全隱患可不小啊。”


    聽到正事,小洪忙正色道:“我們派出所會調查的。”


    覃如這才跟高俊迴了家。


    “聊什麽呢,老遠就聽到你的笑聲。”


    一進院,關上大門,高俊就酸溜溜的說。


    “還能聊什麽,有人穿牆唄。”


    覃如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話說前世今生加起來都快五十了,再加上家有七個葫蘆娃,她早歇了撩騷當海後的心。


    反倒是高俊,整天酸溜溜的愛吃醋。


    當誰跟他似的,愛她愛的什麽似的。


    沒錯,覃如無比確定高俊愛她,而且愛的很深。


    這是自私自利的她好不容易弄明白的情感。


    2024,要說睡了幾個,很常見,可要說深深愛了幾個,簡直天方夜譚。


    海王海後,舔狗綠茶婊接盤俠,普信男鳳凰男,女拳手,渣男渣女橫行,愛之江湖群雄並起,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要說有幾個真正懂愛,會愛,願意付出還有迴報,那絕對是罕見。


    人生是不斷成長的過程,覃如覺得自己在高俊和時代的影響下,越來越偉光正,著實成長了不少。


    高俊端著豆漿,瞟她一眼,傲嬌的輕哼一聲:“哼。”


    大踏步的進了客廳。


    那裏,洗漱好的四個寶正坐在飯桌旁嗷嗷待哺。


    真·嗷嗷待哺。


    不信,您看:


    “嗷嗷嗷,油條來了,我愛吃油條!”


    “太香了,咬一口滋滋冒油,嗷嗷嗷,吃了還想吃!”


    “天天吃我也吃不煩,嗷嗷嗷,嗷嗷嗷!”


    說話的是大寶二寶四寶,至於三寶,永遠行動高於言語,正一口油條一口豆漿,美滋滋的吃著呢。


    他才不浪費口舌發表感言呢,嘴用來吃油條喝豆漿都忙得夠嗆,哪還有空開口說話。


    “寶兒,你也吃。”


    覃如趕緊給高俊夾了根油條。


    不快不行啊,眨眼功夫油條少了一半。


    孩子太能吃了!


    一天要吃四頓,夜宵不吃夜裏會餓的睡不著。


    “你也吃。”


    高俊也給媳婦夾。


    “肉麻!”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也不知道爸媽天天膩歪啥。”


    “對對對,沒有夠的時候。”


    “我倆感情好礙著你們什麽事兒,整天看不順眼。”


    高俊沒好氣的瞪二寶一眼,“既然看不順眼,去奶奶家住,別迴來了。”


    “咳咳,不是那意思。”


    二寶連忙搖頭,“你能感情好當然好,就是吧,能不能避著我們點兒?怪不好意思的。”


    高俊搖頭:“這是我們家,憑什麽要我們避著,你們當看不見不就完了。”


    “我就知道!”


    三寶咽下油條,忙裏偷閑的搖頭道,“在爸爸心裏媽媽排第一,在媽媽心裏爸爸排第一,咱們這些意外要有覺悟,不能討嫌。”


    “嘁!” x 3。


    “少廢話,趕緊吃了上學。”


    覃如沒好氣的催促道。


    “知道了!” x 4。


    四個寶同時迴答。


    “每次都這樣也不厭。”


    覃如搖頭,”懂不懂識時務者為俊傑?”


    高俊端起碗幹了豆漿,揚眉道:”挑戰權威的勇氣還是值得鼓勵的。”


    吃完早飯,孩子們騎著車上學去了,家裏總算安靜下來,隻剩老父親老母親。


    不過,老父親老母親也到了上班時間。


    “中午一起吃飯,一食堂吃小灶。”


    載著覃如,高俊說著小道消息,“陳光耀不做大鍋飯了,專門做小灶,招待業務往來的領導幹部。”


    “有新鮮食材?”


    覃如一聽,興奮了,陳光耀可是禦廚後人。


    她敢肯定,形勢穩定後,人家會辭職幹個體戶,自己開私房菜館子。


    想到私房菜館子多開在鬧中取靜的四合院,一顆買四合院的心再也冷靜不下來了。


    “寶兒,我想買幾個四合院。”


    大額開銷肯定得和高俊商量。


    “幾個?”


    高俊略有驚訝,“咱家不缺住處,你想存不動產保值?”


    “是也不是。”


    覃如道,“四個孩子,起碼每人準備一套吧?將來結婚就不用買了。”


    “保值當然也是。”


    她說,“這裏是哪兒?首都!”


    “你信不信,將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湧入。”


    “人多自然需要的房子多,房價必漲,還得漲成天價。”


    “我不僅要買適合住的好四合院,還打算出手舊倉庫,荒院。”


    “你的意思我懂了。”


    高俊若有所思的說,“房子不夠,必然會大量建造,而大量建造需要土地,那就要拆遷舊房……”


    “沒錯,我就想當拆遷戶,一套院子賠幾套房子,當收租婆,天天收租,早九晚五,還雙休。”


    覃如充滿憧憬的說。


    房地產九十年代受過重大挫折,不少開發商破產,那拿樓抵債,不說房價如蔥吧,也算不上離譜。


    如果有錢,可以買兩棟寫字樓樓。


    據說唱愛情鳥的男星就是如此,走紅後掙得錢在三環買了兩棟沒人要的辦公樓,房價飛漲的時候,身家已經過百億。


    “行,想買就買吧。”


    高俊略一沉思,就下定了主意。


    “嗯,我讓棒梗打聽打聽,街道辦應該清楚哪幾個有房子賣。”


    覃如說,“後海環境比我們這兒還好,得來一套,絕對升值。”


    “我和房管所的老黃聯係一下。”


    高俊不光口頭支持,還用行動支持。


    “那最好不過了。平反迴來的,應該有院子出手。”


    高俊沉默了。


    嚇破膽的不少會賣了大院子養老,又或者出國投親。


    還有的一大家子隻迴來一兩口。


    這些退迴家產的,隻要人丁單薄,必定會賣房子,怕被盯上吃絕戶。


    人性之惡過去的十年展現的淋漓盡致,誰都不敢不小心謹慎。


    如果不是知道曆史發展進程,她也不敢肯定時局不會有反複。


    商定好賣房子的事兒,軋鋼廠也到了。


    兩人各自上班不提。


    忙忙碌碌又是半天,很快到了午飯時間。


    從悶熱的車間出來,覃如拿著飯盒前往食堂。


    還沒走近,遠遠看見穿製服的高俊正和楊廠長在食堂邊的大樹下低頭說著什麽。


    算算年齡,楊廠長也該退休了。


    目前廠裏一把手是周書記,從上到下一把抓,權力很大,楊廠長已經邊緣化。


    也不知道和高俊在說什麽,不過不管說什麽,估計都是雞毛蒜皮的事兒。


    你不能指望一個打算安穩退休的,跟廉頗和曹操似的不服老,整天想著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實話實說,雖然高俊還是保衛科科長,大權在握,但已經很少人前顯聖。


    難得看到他年輕時展現出的銳氣。


    考慮到退休後的待遇,覃如打算攛掇高俊調職,離開國營廠。


    楊廠長看到高俊,對他說了一句什麽,高俊抬頭看向覃如,揮了揮手。


    覃如也抬手揮了揮。


    隨後,高俊和楊廠長分開,朝覃如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


    “媳婦!”


    他咧著嘴喊了一聲。


    來往的職工見他衝媳婦笑的傻狗似的,已經習以為常。


    覃如迴了個笑,快步走過去。


    “不是說吃小炒嘛,看看都有什麽。”


    和高俊肩並肩走進食堂,她笑著說。


    “嗯,不會讓你失望。”


    高俊進了食堂,就冷下了臉,作為領導的威嚴還是要適當保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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