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陰沉了多日的天空竟然放晴了。四人各騎一馬,離開容美王府,穿過市集,而後相互道別,三言兩語之後,奮蹄狂奔,分道揚鑣。


    雁南飛與墨月一路南行,途中遊山玩水,倒也清閑。三日之後,抵達一座名為西塘縣的古城,正是暮色時分,於是尋了座客棧,打算暫住一晚再出發。


    是夜,二人走在繁華的街市上,沿著橫穿而過的河流閑逛,順便品嚐當地美食,果然未辜負他們在此停歇。隨後,他們又租了一條畫舫,隨著清波蕩漾,吹著風兒,欣賞著兩岸的夜色,何其快哉。


    墨月依偎在他身邊,坐在船頭,臉上飄浮著淡淡的笑容,感慨道:“好美啊!”雁南飛笑了笑,說:“心裏美,看任何事物皆美。”她問他:“你呢,心裏美嗎?”他笑嘻嘻地說:“從未有過的美。”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在船頭閑聊著,沉醉於如此美景當中,漸漸忘我。


    忽然,岸上傳來一陣嘈雜,緊接著便聽見打鬥,以及有人落水的聲音,其中一人正好掉落於畫舫附近,大喊自己不會遊泳,掙紮著求人救命。


    雁南飛與墨月合力將壯漢救了上來,壯漢剛落水時嗆了好幾口水,此時趴在船上,將水全吐出來後,方才起身對二人感恩戴德。


    “這位兄台,不知剛才發生何事?”雁南飛問,壯漢氣鼓鼓地罵道:“連著幾日皆有人白吃白喝,今日我等追上來,反被那倆給揍了。真晦氣!”雁南飛與墨月對視了一眼,又問他做的是何營生。壯漢不悅道:“皮肉生意!”


    雁南飛聽得一愣,疑惑地問他既已知道是白吃白喝,為何不拒之門外?壯漢愁眉苦臉:“客官有所不知,若是每次去皆是同樣二人,早就被綁了送去官府。可奇怪的是他們每次雖都是去的二人,卻又是不同的二人。”


    雁南飛與墨月聽他如此一說,也便疑惑不解,莫非這些人不僅吃霸王餐上癮,且還是輪著吃。雁南飛可是頭次聽聞如此奇葩之事,頓時便來了興趣,將情況問了個一清二白。


    “阿哥,你想要做什麽?”墨月低聲問道,雁南飛不屑一笑:“你不覺得此事甚是怪異嗎?”她說:“怪異確實怪異,可與你我有何關係?”雁南飛並未迴複她,反而衝壯漢說:“朗朗乾坤之下,竟有如此奇葩之事,此事我幫你。”


    壯漢詫異地望著他,本來不信剛剛聽見之言,直到看見他身邊放置的兵器,方才半信半疑,但又問他為何要出手相助。


    雁南飛歎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如今這世道不太平,若是大家都是你幫我我幫你,不就越來越好了嗎?”壯漢忙不迭地拱手道:“那我便替主人先行謝過公子。若是公子果真可一解燃眉之急,我家主人必當重謝。”


    “不必客氣,舉手之勞。”隨後,雁南飛問清青樓招牌之後,承諾明日便去,定會將那吃霸王餐之人逮住,扭送官府。


    當夜迴客棧路上,墨月悶悶不樂。雁南飛覺察到她不開心,卻故意問她為何如此。墨月幽幽地說:“當日臨行前,阿媽預料途中多艱險,於是一再叮囑我們萬事小心,切不可節外生枝……”


    雁南飛聽出了言外之意,不免笑著說:“月兒,這世間有太多不平事,總是要有人管的。若是皆視而不見,惡人豈不更會橫行霸道?”


    “並未讓你不管,可就是不知對方底細,萬一惹禍上身,豈不耽誤你的正事?”墨月此言也屬實提醒了雁南飛,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放心吧,待明日解決此事,便可立即啟程。”


    當夜無事,第二日晚些時候,雁南飛與裝扮成男子的墨月化作客人,雙雙來到鞠月樓,隨後在昨日壯漢的引導下開了一張桌椅飲酒取樂。


    鞠月樓裏熱鬧喧囂,晃眼一看,還真無法確定何人才是來白吃白喝的。墨月身在此處,渾身不自在。雁南飛輕笑道:“早說不讓你來,你非要陪同我來,還說想見見世麵……月兒,你與我說實話,是否不放心我獨自前來?”


    墨月望著打身邊來來往往的姑娘,一個個全身上下飄蕩著胭脂水粉味兒,便忍不住歎道:“若是讓你獨自前來,你可保證不對她們傾心?”雁南飛不禁笑道:“你若是對我放心不下,往後便形影不離,如何?”


    墨月壞笑道:“這可是你主動說的,我並未強迫你。”雁南飛擺了擺手,舉起酒盅:“來,飲酒、飲酒,一切盡在酒中。”墨月卻提醒他還有正事要辦,切勿醉了。


    這時,過來兩位姑娘,非要陪著二人飲酒,雁南飛擔心露餡,倒是未拒絕。不過,墨月忽然將酒盅朝桌上一拍,毫不客氣地說:“鞠月樓裏就沒有好看的姑娘嗎?去去去,將你們最好的姑娘請來。”


    這二人聞言,自是極其不悅,扭著腰肢罵罵咧咧地轉身走了。雁南飛見狀,正要啟口,墨月卻歎道:“剛剛若是我不在,你豈不是亂了心性?”雁南飛慌忙辯解,剛剛未拒絕,的確是怕露了餡。


    就在這時,壯漢忽然過來,衝二人使了個眼色,二人立即起身跟了上去,前麵不遠處,兩名男子正急匆匆朝著門口疾走而去。


    壯漢上前打算將那倆人攔下,倆人卻越發加快腳步,將壯漢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壯漢怒喝一聲,飛奔上去,想要從背後將二人抓住,誰知那二人忽然駐足迴頭,並拔出匕首朝他刺來。


    壯漢來不及收身,幾乎被刺中,幸虧雁南飛及時趕來,眼明手快,將他一把抓了迴去,隨後拿寒鐵寶刀擋住了那二人刺來的匕首。那二人未料到竟有人敢出麵多管閑事,二話不說便又齊齊刺了過來。


    雁南飛不慌不忙,腳下稍稍一動便閃了過去,迅速晃動身形,繞至二人背後,飛身一腳踢翻其中一人,又拿刀背將另一人拍倒在地。


    可這二人並未因此就範,再次轉身同時向他撲了過來,而後趁他躲閃之際,逃之夭夭。


    雁南飛緊追不舍,可因途中路人眾多,阻撓了他的身形,他的動作慢了許多。


    那吃霸王餐的二人可能未料到今日會如此倒黴,半道上竟會殺出個程咬金,打又打不過,隻得踉蹌而逃。此時,二人見已快將雁南飛甩掉,便稍稍放慢了腳步,駐足喘了口氣,而後拐進左邊巷道。誰知,正前方忽然被人擋住去路。


    “找死!”二人怒喝一聲,揮舞著匕首竄了過去,就快要刺中對方時,不知從何處飄來一個身影,飛身躍起,緊踢了兩腳,便將他倆踹翻在地,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著,再也無力起身。


    方才攔路者赫然便是墨月,她見這二人已被雁南飛製服,於是走過去給了每人一巴掌,順便罵了兩句。


    隨後,壯漢及其鞠月樓裏的一眾夥計追趕而來,一同將這二人給綁了。頓時,圍觀者傳來一陣叫好聲。


    “公子好身手,多謝公子出手相助!”壯漢抱拳道,“我家主人有請,早已備好酒菜,還請賞光上樓一敘。”


    雁南飛卻拒絕了他:“區區小事,不足掛齒。還請代為轉告你家主人,今日天色已晚,便不敘了,改日若有機會,定當上門拜訪。”


    “公子請留步。”壯漢叫住他,“我家主人盛情相約,還請二位賞臉。”


    雁南飛和墨月見他都如此說了,隻好隨他迴去,徑直上到三樓,在一間僻靜的房間裏見到了主人。果然,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秀色可餐。


    “二位請稍等,主人即刻便到。”壯漢話音剛落,門口邊傳來一個爽朗的聲音:“兩位好漢真乃好身手,今日幸虧有你們二位出手相助,方才將那吃白食的賊人捉拿歸案。”


    言語者國字臉,眉毛粗黑,笑容可掬。再從衣著打扮來看,一身華麗,非富即貴。


    二人麵對這位慈眉善目的老者,忙拱手作揖,隨後落座。主人自我介紹姓孫,他除了是鞠月樓的老板,實則也是西塘縣令。雁南飛與墨月不禁麵麵相覷,不過仔細一想,如今這青樓生意,其中眾多皆為官辦,也便不足為奇了。不過,堂堂一個縣令,為何還捉拿不住區區幾個白吃白喝的毛賊?這倒是令人奇怪。


    “二位方才也親眼看見了,那些人並非普通毛賊,身手雖比你們差了許多,可也並非等閑之輩。”孫縣令歎道,“本官此前多人皆被打傷,其中還有一人因此殞命。”


    雁南飛緩緩點頭,又問是否查出那些人是何來頭,為何膽敢三番五次前來吃白食。孫縣令冷冷一笑:“要早知他們是何人,本官便早早派人前去將其一網打盡了。”


    墨月忍不住插話道:“這每次前來白吃白喝的幾乎同是二人吧?大人手下衙役眾多,為何卻奈何不了他們?”


    孫縣令滿臉無奈:“此事姑娘便有所不知了……”墨月打斷他,不可思議地問他如何知道自己是姑娘,他哈哈一笑:“姑娘今日雖裝扮成男兒身,可昨日還是以姑娘麵貌示人嘛。你們昨夜救了落水者,本官皆已知曉。二位別愣著呀,咱們邊吃邊聊。”


    雁南飛隨意吃了口菜,孫縣令話隨從前:“方才姑娘所言,也恰好問到本官心裏了。”原來,他前些日子收到來自京城消息,稱有朝廷重要官員要來,務必全力做好護衛,故才將幾乎所有衙役抽調至此人要路過的必經之地了。


    “如此一來,哪還有精力放在這鞠月樓之區區小事之上?”孫縣令一番言語,倒是令雁南飛想入非非,若非墨月在一邊提醒,方才迴過神來,忙問:“大人,您可知這朝廷官員何時到來?”


    孫縣令實言相告,不僅不知來者何人,更不知何時從此經過,故才不得不每日苦等,又絲毫不敢大意,以至於焦頭爛額。


    雁南飛身在雁家,深知朝廷官員出行,皆是前唿後擁,故也了解孫縣令難處,當即便說道:“大人,此事甚為古怪,幸虧如今已有倆人歸案,不如趁機打開缺口,一探究竟。”


    孫縣令歎道:“本官也正是如此考慮,隻不過如今人手緊缺,恐暫且無力抽身。”雁南飛接過話道:“大人若不嫌棄,我們二人願助您一臂之力。”


    “哎呀,公子如此爽快,本官……唉,客套話便不說了。來,我敬二位。”孫縣令舉起酒盅,一飲而盡,並承諾連夜審訊,有音訊立即通傳。


    “阿哥,你我尚有要事要辦,行程如此緊張,不如……”墨月試圖阻止雁南飛,雁南飛卻說:“也不在乎這一兩日。大人,天色已晚,我們二人先行告辭,明日一早於客棧靜候佳音。”


    二人前腳剛離開鞠月樓,墨月還未來得及開口,雁南飛忽然壓低聲音說:“別說話,先迴客棧。”


    墨月見他如此神秘,不得不將一肚子疑惑暫時埋在心底,直到迴了客棧,方才急不可耐地問他究竟發生何事。


    雁南飛關上門,定了定心緒,叮囑她:“我剛才要跟你說的事,雖還未確鑿證據,但你務必穩住,不可激動。”


    墨月聽他如此一說,更是驚恐萬狀,屏住唿吸,不敢吱聲。雁南飛重重地說:“我懷疑孫縣令口中的朝廷官員,應該是聖上。”她既驚訝又恐懼,遲疑了片刻,方才緩過神來,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雁南飛臉色凝重,又沉沉地說:“聖上出行,無論是路徑還是目的地,皆是保密的,也不會事先通傳沿途官員接待。如今孫縣令既已接到消息,但僅僅隻是負責轄區護衛,此事太過蹊蹺。”


    墨月聽聞此番話語,也覺得事情不簡單,可她不明白雁南飛為何要助孫縣令處理吃白食一事。雁南飛眉頭幾乎擰成一股繩:“若聖上出行果真要經過此處,突然出現來路不明之人,且行為舉止怪異,你會作何想法?”


    墨月自是朝著最壞處去想,可她未敢說出口。雁南飛深沉地歎道:“若不幸被我猜中,麻煩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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