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白貓沒了蹤影,舒夷才放開她。


    “你怕貓?”竺薑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


    舒夷點頭,先跨上了劍,方才挽住竺薑的手還熱熱的。他的唇角偷偷揚起難以察覺的弧度,背叛了死人臉掩飾的秘密。其實他是僅僅碰上貓毛會起疹子而已,在屋內被竺薑的小動作烘暖了心房,下意識地想依賴這人。


    “那你以後盡量少來大梧桐洲吧,薑家一直供奉著什麽神貓,靈智未開的貓兒也挺多的。”竺薑跳上劍,似乎仍有些不甘心,悻悻地望著鬆商居,而後乘著劍一點點遠離。


    娘與外祖都被魔種所害,而竺薑對於魔種的了解,僅限於話本裏偶爾提過的隻言片語,思忖半晌,也沒想出其作用機製,於是便開口問舒夷:“見無……哥……你曉得魔種是何物麽?”


    “類似於蠱蟲,被種下魔種後,就會受到另一邊的邪修的母種控製。”舒夷耐心解釋,“魔種可以被下在許多媒介當中,通常被觸發後再植入他人體內。”


    竺薑聽到“媒介”,不由得滯住,理順思路後接著又問:“活物也能作媒介?”


    舒夷聞言瞳孔微縮,像是意識到什麽,帶著七成的把握,緩緩道:“貓。”


    “陸狗果真好算計!”


    竺薑的猜測無非也是這樣,她深吸一口氣,急急歎了出來,煩躁到了極點。


    她讓吼西風掉了個頭,準備再去大梧桐洲上抓貓。


    “我去找那貓,你怕的話就別跟來了。”


    “不妥。不清楚魔種如何被觸發,要是把你也搭進去怎麽辦?”舒夷隨她一起掉頭。


    竺薑:“可您老人家一個怕貓的豈不會更添亂──”


    怕貓軟男真沒料到自己會被嫌棄,本來就一顆玻璃心,眼下更懷疑她從頭到尾就未把他當成年男子看待,脾氣再好也忍不住辯駁起來,“為了救伯母可以克服的。”


    也許過於激動,蒼白的麵上泛出紅色,被竺薑斜眼捕捉,她心裏嘀咕:“大佬莫非……太蹊蹺了,那我弟又算什麽?”


    思來想去,她嘟囔出聲來,“您老到底想當我後爹還是弟婿啊?”


    修仙之人耳聰目明,舒夷這樣細膩敏感的人更甚,竺薑的碎碎念悉數進到耳朵裏去,他一口瓷樣白牙都要被咬碎了。狐狸就是欠收拾,即使在她麵前已經當不成正人君子,他也罪不至此吧──編排她妹妹好歹邏輯上過得去,編排他喜歡她娘簡直離譜!!!


    舒夷隻覺自己的肝氣得生痛,等著瞧,待他迴到川陽,他保證以後都沒人敢賣話本子給狐狸精。她究竟看了多少烏七八糟的東西,腦子裏才會長出和正常人不一樣的彎彎繞繞?


    好不容易順過氣來,他用稍稍平和的口氣告訴她,“我要負責的人是你,所以你家的事即為我的事,我必須要管。”言罷便禦劍加速。


    喂喂喂──您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說好的太一首徒下基層,調查邪修幫人民呢?


    竺薑還沒有從煩躁與胡思亂想中緩過來,冷不丁聽到一句看似隨意又很篤定的話,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又口無遮攔了,所有的心緒攪合在一起。忽然記起他剛才在屋頂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大概明白大佬要負的是什麽責。不同的人對同一件事的接受程度很難一致,她沒心沒肺不代表舒夷會將此事輕易翻篇。


    原先是她舉止不端,先動的手,眼淚都沒流進心裏,卻唬弄得大佬放棄今後的大好姻緣來將就她。


    她這廂腦中千迴百轉,又慢慢騰騰禦劍磨蹭,與舒夷拉開的距離便越來越大。


    河洲上的岸芷汀蘭裏,她望著他秀挺的脊背,揚起他發梢的東風催促著隱去的悸動再次發芽,也許過不了多久,心田的某處會長出一株辛夷樹,開著白心紫瓣的花。


    “等等我──”


    舒夷迴首,見頑劣的狐狸揮手朝他飛來,竟不知自己一時意氣上頭落下了她,眉頭不由得皺了皺,“你是去找貓了麽?”


    “不是……我……現在不用你負責……”竺薑的心砰砰直跳,故意提高聲音掩飾心虛與羞赧。


    舒夷沒帶情緒地抿唇,表示認同,而後又言:“的確,你還小,雖然現在提不合適,也不能讓你白吃虧。等你結丹後我定會去找你父親說。”


    天呐,求求你不要用這張美人臉認真地講出這樣的話好嗎──


    她覺得自己快要頂不住了,除了柳去塵,她沒想過以後會嫁給什麽樣的人,甚至和女人在一起也不是不可以。眼下舒夷幫她規劃好人生,讓她恍惚間迴到十五歲的燥熱新月下。


    兩個人,一個少年,一個青年,一個在未開始蕭索的秋天,一個在未開始繁盛的春天,同樣的神態,麵對不一樣的她。


    青年也許出於道德,而不是喜歡,可一番質樸的話偏生讓竺薑沒有緣由地願意相信。


    真正吃虧的也許不是她,若她應下,恐怕就有地主惡霸搶占貌美民女內味了。她是地主惡霸,舒夷是借宿民女。


    “……我的意思是……之前……不算你占便宜,懂嗎?我們七層塔好多同門都換過許多戀人,也沒瞧見幾個去結道……見無哥你該找一個配得上你的仙子,別被我給耽誤了……”


    竺薑低頭,視線鎖死吼西風上鑲著的白瑪瑙,仿佛看不到舒夷,舒夷也看不到她似的。


    凝固空氣的沉默又一次橫亙於二人之間。


    “是我欠考慮了,沒征求你如何想的……也罷,若你一直沒碰到想嫁之人,不妨再來找我……”舒夷垂眸,伸手拍了拍竺薑的肩膀,雲淡風輕地接著說:“一起去找貓吧。”


    “如果我連愛重你都做不到,又有什麽臉來找你?”


    他的心猛地一縮,泛出苦澀來,最終還是溫溫柔柔道:


    “找貓去吧──”


    失去的東西太多,他從不祈求愛重,隻需要身邊的人能夠永遠陪伴著他。仙界視千年更變如走馬,竺薑即便有一套鐵石鑄成的心腸,過去的感情被鑿在上邊,他也相信有一日會融化消散。


    能遇見一個給生命點上亮光的人,如何能叫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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