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從山上下來後,白落雁一再囑咐梁晨魚迴學校安心學習,其他的問題不要想,可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他要讓她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地迴到學校。那天,臨別時他聽到那位老師跟她說的話了,她心有恐懼,他猜想她的恐懼與她的過往有關,他更得做點兒什麽,他得成為一個讓她有安全感的人。


    那天在山上的時候他就收到了lucy的微信,娜娜從校長室翻到了那名孕婦的電話。張校有個習慣,他會時時刻刻把發生的事情寫到他那本黑色皮質的大筆記本上,主要是當證據用,所以無論老師還是同學去找他對質點兒什麽事兒,張校就會把手裏的筆記本攤開,某年某月某時某件事兒上麵一定寫得清清楚楚,而來人隻有一張嘴和靠不住的記憶,所以沒人不服張校。


    就在李健母親到達首都機場的時候,梁晨魚已經在行動中了。他找lucy一起去約見了那天到學校大鬧的孕婦。家人都說梁晨魚打小兒就頑皮、粗心,沒他哥那麽精細也沒他媽那股魄力,其實恰恰是他,既繼承了母親的行動力也繼承了父親的多思多慮,隻是那時他還小沒機會展示真實的自己,後來他怕他哥壓力太大父母會拿他們做比較,他也就不想顯山露水了,他覺得他隻要做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就好了,他不想家人之間還要你爭我奪,所以他整天跟李子小順他們出去玩兒,他哥愛護他,他爸媽不管他,他爺爺的眼睛裏也沒有他,也挺好。不過,家裏依然不寧靜,他哥走後他更是後悔萬分,他覺得要是他也像他哥一樣,也許他能幫他哥分擔點兒壓力,也許他哥就不會被壓垮了。那天晚上從山上迴到家他就給lucy發了微信,他說對方是個孕婦,有個女孩子在比較方便,再說lucy在的話也能給他做個見證,孕婦嬌貴,萬一出點兒什麽事兒他也不會攤上事兒。lucy本就是個有求必應的姑娘,更何況開口求人的是梁晨魚,她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她心裏對他還是有一絲期望,她覺得也許某一刻,他會發現她的好,他們才是相配的一對。


    倆人把地點選在了孕婦家附近的星巴克,其實那個孕婦比梁晨魚大不了幾歲,她說她跟她老公是大學同學,倆人剛剛大學畢業,領了結婚證還沒辦酒宴,她不能相信她老公對她的背叛,她也不敢去跟她老公對質,如果她老公跟她鬧翻,不僅她的大學四年會變成一地雞毛,她目前的生活也會破碎,她沒有能力獨自撫養肚子裏的孩子,她將一無所有,她去學校隻是希望那個叫白落雁的老師不要再勾引她老公了,她想他一定是被引誘的,而男人總是禁不住誘惑。


    lucy聽完這個孕婦姐姐的自白,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她說她可惡至極,梁晨魚打斷了lucy對那個可憐女生的羞辱,他直接用手捂住了lucy的嘴,那懷著孕的女孩兒已經嗚嗚咽咽地哭起來了。lucy也不是不同情她,隻是她覺得她愚蠢、軟弱,怎麽會容忍這樣的男人欺負自己,身為女孩子她氣不打一處來。她和梁晨魚看過那女生老公的照片後,她覺得女生那麽信任她老公也情有可原,男的長相一般,整個人圓滾滾的,眼睛不大,嘴唇偏薄,留著寸頭,看起來憨厚可靠,可她看著眼前這個白白嫩嫩大眼睛的女孩時更覺得她可惡,她想她怎麽這麽看不起自己。女孩兒說自己是外地人,而老公是本地人,雖然老公家裏也不富裕,但是老公有北京戶口呀。lucy還是沒忍住,“戶口能當飯吃啊?”女孩兒說你們這種本地還有錢人家的孩子不懂。梁晨魚打斷了女生之間的拉扯,他說,“我們懷疑您上次確實找錯人了,白白冤枉了好人,您這麽一鬧,人白老師就被開除了,我們都是她的學生,我們得為我們的老師平冤,還我們老師一個清白。”


    女孩兒聽梁晨魚這麽一說,臉上有點兒掛不住,“可我老公那微信確確實實就是她啊,裏麵還有她跟學生一起跳舞的視頻,我一再確認過了。”


    梁晨魚接著說道,“咱們那也別在這兒爭辯了,既然您不方便,那我們去查,我們怎麽查呢,您就甭管了。您把您老公電話、微信還有工作信息告訴我們一下,我們查起來方便點兒,您要是不告訴我們呢,我們也能查到,無非就是拐幾個彎兒。但是您要是幫我們一把,我們可以隻查女方,您老公的事兒,您想知道我們就告訴您,您不想知道或者你不想讓他知道的話,我們都聽您。我們的主要目的是還我們老師一個清白,至於我們老師跟不跟您計較這事兒,還得看她。但是您要是不幫我們一把呢,我們就也就不幫您瞞著了,是去請律師告您誹謗還是怎麽著您也就別怪我們了,畢竟您上次不僅打了我們老師一巴掌還鬧得學校雞飛狗跳,反正您自己考慮。您可別覺得我們這是威脅您啊,原本我們就可以之間告您誹謗的,那天您打人和大鬧學校的事兒,學校監控裏可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們倆之所以作為學生代表來跟您商量一下兒,也就是看在您也是受害者的份兒上。話我都說清楚了吧,您自己考慮吧。”


    女孩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能說點兒什麽,麵有難色,無論怎麽選擇,她都害怕,既害怕自己真的被告上法庭,更害怕老公真的在外麵拈花惹草隨時準備拋棄他,她也害怕老公很愛他但是因為這件事兒鬧翻了之後不再愛她,她心亂如麻。


    lucy看著她快哭出來的表情還是沒忍住氣哼哼地說,“您都是要當母親的人了,還沒準備好頂天立地啊?既然這樣兒,您就敢生孩子,您可真勇敢!”


    女孩兒愧疚地說,“你不懂,你不懂我有多害怕,我多怕他生下來就得活在單親家庭。”


    lucy說,“單親家庭怎麽了?單親家庭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明明父母都在,但是父母兩個人鬥得你死我活互相折磨,根本沒人關心孩子,那根本不是家,就是地獄。”


    女孩兒不再言語,她有她的恐懼,她有她的立場,而她也是個離開父母沒多久的孩子,沒人能理解她。


    lucy也不再說話,他總是很討厭這些不能擔當沒準備好擔當的父母,她曾暗暗下決心,如果將來她有了孩子,她隻要一個孩子,她要將全世界都給她,她要她的孩子從她那裏得到她作為母親所能給予的全部的愛。


    後來,那個女孩兒還是答應要幫助梁晨魚去查明事情的真相,她說她還沒想好如何麵對那個男人的真實麵目,她請他們不要傷害他,至少暫時不要傷害她,請給她一點兒時間,她會做出決定:到底如何麵對自己和孩子。


    在這個網絡時代,所有人的信息都化成了一串串符號,而這讓獲取信息變得極為簡單,所以查清事實再簡單不過了,就像梁晨魚說的那樣,即便沒有女主人的協助,事情也不複雜,隻是他願意在事情真相大白前讓她有個心理準備,或者說他有意幫這個年歲尚淺的準母親一把,作為男人,他清楚男人,她總要麵對家裏麵的不堪,隻有大家都敢於正視真實的對方,孩子才能少受些傷害,他決定與她分享結果,但是如何抉擇,還得看她自己。


    果然,那個有北京戶口的男人確實不怎麽老實,他手機裏裝載了各種社交軟件,他憑借他年紀輕,憑借一本北京戶口沒少在外拈花惹草。他把自己包裝成拆二代,去吸引那些想留在北京的姑娘們,其中也不乏一些年紀大的單身女性。他最聰明的一招兒就是沒有改動自己的形象,他總是穿著最樸素的衣服,讓人覺得他憨厚老實甚至不敢對女孩子有非分之想,他說他雖然是拆二代,但是他的家庭原本很普通,他整天隻顧著學習,沒時間搞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更別說談戀愛了,他沒那精力。他還說,他上大一的時候家裏那幾百畝地突然就被占用了,他畢業了才知道父母給他在銀行裏存了一半的拆遷款,他拿到存折的那天就想著他一定要跟未來的女朋友一起享受這筆天降之財。就這樣,很多女孩子以為找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下半輩子可以高枕無憂了。


    男人的事在梁晨魚的預料之中,不過他沒想到故事裏的另一個女主人公竟然是他們學校裏的老師。事情還要說到白落雁剛入職的時候,那時候她跟她的同屋馮老師和比他們早來一周的馬老師都被分配到了英語組,三個女孩子年齡相仿,都從英國迴來,初來乍到的她們自然常常聚在一起。馬老師和馮老師家境都不錯,大學畢業就直接出國留學了,對奢侈品也比較熱衷,她們三個人那時早餐午餐和課外活動時經常聚在一起,馬老師和馮老師喜歡討論家裏父母的職業,也喜歡討論未來男朋友,隻有白落雁總是不說話,顯得格格不入。她從未給她們講過自己的苦難,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沒有那個勇氣一次一次地迴憶那些讓她痛不欲生的畫麵。對於未來,她不僅不願意想,也想不清楚,所以她總是在她們討論得熱火朝天時偷偷離開。後來,馮老師和馬老師自然走得更近一些,白落雁搬出學校後,馮老師和馬老師也就順理成章地住在了一起。可人心總是喜歡窺探,如果窺探不見,她們便用想象填滿自己的腦袋,如果連想象也不能滿足她們的窺探欲,她們還可以製造出一些故事,讓她們的想象合情合理,那時她們會成為旁觀者,“你看,我說什麽了,她就是那樣的人吧。”


    馮老師剛進學校的時候有個男朋友,男朋友雖有北京戶口,但也就是個銀行的小職員,收入不高,馮老師不是很滿意,於是那段時間她也就沒閑著,騎驢找馬。終於她在社交軟件上認識了那個北京拆二代,雖然男方年紀比他小幾歲,長相也一般,但這些在婚姻麵前都不是問題。那時候馬老師還沒有男朋友,家裏催得緊,她也想趕快找個男朋友把終身大事定下來。於是馮馬兩個老師經常在一起討論交友心得,說到這兒跟白落雁也沒什麽關係,可這人一旦不合群,不合群就是她最大的缺點,繼而其他的特點,尤其是優點便也成了缺點。午飯的時候她們倆總是笑嘻嘻地問白落雁,“你有男朋友嗎?”白落雁說沒有,那倆人就開始催她,“咱們都這歲數了,你還不抓點兒緊,男人都喜歡年輕漂亮的,雖然你夠漂亮,但畢竟不年輕了啊,一過三十可就不值錢了。”白落雁總是迴答,“我不著急,我也沒打算結婚。”其實她說的是實話,可是在她們的眼裏,白落雁就是裝清高。後來她們看見過李健和歐陽青來找她,也窺見過前男友和蚊子的男友來找她,還有王哥,她人生那不大的關係網都被她們窺探過,她們打探似的問她,“那天來找你的男的是你男朋友吧,你還說沒有,跟我們至於要保密嗎?”白落雁說,“隻是朋友。”可她們不信。再後來白落雁在學校裏跟學生們相處得都挺好,有幾個男老師也確實很欣賞她,她能直接帶高三年級這件事兒更是讓馮馬兩位老師耿耿於懷,白落雁成了她們眼裏的沙子,非常礙眼。再後來,白落雁跟梁晨魚成了謠言裏的主人公,她們都知道梁晨魚來自什麽樣兒的家庭,這迴白落雁可不再是她們眼裏的沙子了,而是她們心上的刺兒,必須得拔掉。


    說起來更有趣的是,那個裝成拆二代的男人先跟馮老師搞了一段時間的婚外情,可他出手太小氣,馮老師嗅出了其中的不對勁,打了幾次交道之後她斷定他是個騙子,也就即時抽身了,但是她轉頭把這個人介紹給了馬老師,她覺得雖然那男的拆二代的身份是假的,但確實有北京戶口,配馬老師也夠了。但馬老師跟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也發現了其中的端倪,也就沒再進一步發展。倆人一研究,不如把男人轉手給白落雁,她們對彼此說,“這對白老師也算是件好事兒,不過白老師肯定不好意思,不如我們先幫她一把吧。”她們對於她們做的事兒心知肚明,但是誰也不戳破那層紙,於是就有了那個微信、那些聊天記錄和那些視頻。馬老師買了張新的電話卡,注冊了一個新的微信號,而馮老師提供了一個備用手機,平時倆人就輪流跟拆二代聊天。拆二代偶爾也會發幾個紅包,寄點兒禮物,二人也就把錢和東西平分了,但男人總是要求打視頻電話也要求見麵約會,於是二人就拍一些視頻發給男人搪塞過去,開始的時候她們也不過就是偷拍些白落雁的日常生活的視頻發給男人,男人也能被說服,但漸漸地男人不滿足於那些視頻,這倆人也就愈加放肆,她們到網上找一些付費的不雅視頻發給男人,男人總會立刻轉過來一筆錢或者隔天會寄過來價格不菲的首飾、包包,這個假的白落雁一再引誘著假的拆二代,一再許諾他休息日的相見,可那一天終究沒有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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