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敬峰想起身去叫梁晨魚,但被梁老爺子攔下了,梁老爺子笑著說,“不要攪了年輕人的興致,我們過一會兒再過去嘛!”兩個人就這樣坐在車裏用目光追隨著一對青年男女。


    “我下車抽根煙!”梁敬峰平靜地說。


    一下車,他的目光就迫不及待去追尋他的小兒子和小兒子身邊的那個女孩子,直到兩人在他的目光中消失。梁老爺子也下車,他讓梁敬峰陪他在小區裏麵轉一轉,倆人把司機小張留在車裏,並排而行。


    “敬峰啊,我知道你對我一直有意見,但是我老了,也沒機會彌補你了,但你不一樣,你還有小魚,我希望你不要跟我一樣留下太多遺憾。”梁老爺子感慨萬分地說。


    梁敬峰那垂在身體外側的右手抽動了一下,他什麽都沒說。


    “晨曦的事兒就讓它過去,爸爸也後悔啊!”梁老爺子說完沉默了一會兒,“是爸爸錯了啊!”梁老爺子用盡畢生的力量說出了這句話,這句輕輕的一句話。


    聲音隻是聲音,文字隻是文字,但是它們卻承載著無窮的力量,梁敬峰的右手因這輕輕的一句話而抖個不停。他把手悄悄地揣進褲子的兜裏。


    “好啦,去看看小魚吧!”梁老爺子說。


    梁家父子二人默默地朝梁晨魚住處走去。此時梁晨魚剛剛洗完澡換好衣服拿起書準備再背幾篇古文,爺爺和爸爸的到來讓他驚惶失措。梁敬峰一聲不言語地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兒,梁晨魚拉著爺爺坐到了沙發上,祖孫倆倒是有說有笑,爺爺問梁晨魚的近況,不住地說讓司機給這兒公寓裏再添點兒什麽。


    “爺爺,我這兒挺好的了,什麽都不缺,男子漢不用過那麽精細。”梁晨魚笑嗬嗬地說。


    爺爺又跟梁晨魚說了會兒話,推說自己要到下麵轉轉就要離開。


    “我當年還在這片兒工作過,現在變得我都不認識嘍!”


    父子倆要陪爺爺一起走,可爺爺硬是不讓,“誰都不用跟著我,我還沒老到不能自己走。”


    梁敬峰和梁晨魚不敢再跟在後麵,隻得留在公寓內。


    公寓樓隻有四層,沒有電梯,雖說梁晨魚的公寓隻位於二層,但是人老就是腿腳不聽使喚,走幾層樓梯確實要命,梁老爺子上來時已經耗盡了大半的力氣,他扶著樓梯一步一步往下挪。


    這時白落雁洗完澡換好衣服鎖好門要去學校把包和電腦取迴來,她走到樓梯那兒正巧看到了往下挪步子的梁老爺子。她放慢了腳步在後麵猶豫了一下,她還是上前問了一下,“老爺爺要我幫忙嗎?我扶您下去呀!”梁老爺子本打算拒絕,但抬頭一看是剛剛跟梁晨魚一起走的那個姑娘,“那就謝謝你了姑娘,這人老啊是不行了!”於是白落雁扶著梁老爺子慢慢地往下走。“姑娘也在這兒上學啊?”


    白落雁笑了笑,笑得很天真,“爺爺,我大學畢業都好多年了。”


    “是嗎?”梁老爺子停下看了看白落雁,看了看她圓圓的臉蛋和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看著可不像!那姑娘做什麽工作啊?”


    “我在對麵的學校當老師。”白落雁指了指學校的方向。


    “哦,是嗎?看著你跟那些學生娃娃一樣大。年輕有為啊。”


    倆人說著話已經走出了公寓樓,司機小張一直關注著公寓樓門口,梁老爺子一出門,他就小跑過來,梁老爺子隱秘地擺了擺手,小張見勢停在了原地,不再往前走。


    “姑娘,爺爺渴了,能扶爺爺買瓶水嗎?姑娘你忙嗎?要是忙你就忙你的去,你告訴爺爺在哪兒能買水,爺爺自己去。”


    “不忙,不然這樣吧,爺爺,那邊有涼亭,我扶您去那兒坐會兒,那邊兒有咖啡館兒,我幫您去買杯熱茶吧。”


    梁老爺子也沒迴絕跟著白落雁就去了,一路上梁老爺子就跟白落雁閑聊天,聊著聊著把白落雁的身家了解了大概,她是哪兒人啊,老家在哪兒啊,父母在哪兒啊,白落雁也不忌諱,有問必答,薑還是老的辣。沒過多久,白落雁端著一杯紅茶急匆匆地趕來,她一再確認梁老爺子沒有什麽需要幫助的了才安穩地離開了。


    “爸!”許麗從飯店趕迴來,看見司機小張正跟著梁老爺子從涼亭那兒慢慢地往停車位走。“爸!您老去哪兒了?敬峰和小魚呢?”她邊說邊往梁老爺子身邊走,走過去一把扶住梁老爺子。


    “我留他們倆單獨相處會兒,咱們先過去。”


    許麗聽梁老爺子這麽一說心下很是高興,這也是她想做的事兒,當初她把梁晨魚親手送到梁敬峰身邊可是下了一次又一次的決心,她一次又一次地說服自己,她忍著恐懼,她怕梁晨魚從此會離他而去,他怕梁晨魚從此隻愛他那個冷漠的父親,她怕她竹籃打水一場空,她怕得可多了,但是她終究還是戰勝了自己的恐懼,丟出了她的那枚棋子。當初從梁敬峰那兒頻頻傳迴梁晨魚離經叛道不服管教的消息時,她氣急敗壞,但心裏卻總是有很隱秘的、幽微的安心,所以她沒插手,她放著梁晨魚不管,她飛到梁敬峰身邊罵梁敬峰不負責任,罵梁晨魚爛泥扶不上牆,但她並不是從心底裏覺得這一切讓她痛苦不堪。如今梁老爺子的態度讓她覺得她做的一切都值得,都正確無誤。


    過了正午,白落雁跟著張校以及幾個校領導、幾個學生乘著學校那兩輛黑色奔馳麵包車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到達了三環裏一處叫京韻會的私人會所。會所被樹木環繞,依地勢起伏向後延伸,主建築是紅木柱琉璃瓦有漢白玉台階兒的中式建築,門前的白色石板路鋪就的庭院裏,大小不一顏色各異價格不菲的座駕繞著半圓形的路來了又走,下車人都是來赴宴的。來人當中崔老師、何老師和白落雁一下車就被這陣仗鎮住了,校領導和學生們反而要坦然地多,他們整理了一下衣衫按照指引往簽到處走,白落雁跟在他們後麵,他們也許來過此地也許去過更華麗的地方。


    許麗和梁敬峰在大廳門口接待來人,張校伸出右手幾步就走過去跟許麗打招唿,幾位校領導也跟許麗和梁敬峰寒暄了幾句,大家陸陸續續地往大廳裏走,白落雁在後麵照顧著孩子們,等到她走到門口時,她看見了梁敬峰,梁敬峰與她四目相接,梁敬峰淺淺一笑,白落雁也迴應了相同的微笑,原來兩個人是老相識,許麗用餘光掃到了這倆人那不尋常的心眼交流,心裏滿是疑惑,但她正跟來人寒暄還來不及上前搞清楚怎麽迴事兒。


    進到大廳,廳有兩層樓那麽高,長條形的大廳古色古香,棕褐色的基調向外延展出其他的小廳,白落雁這麽抬頭粗略地掃了一眼,廳兩側擺著顏色各異的酒水飲料和冷餐小食,她隨孩子們一起穿過人群去取飲料。校領導們已然四處遊走起來,孩子們就交給她和兩個男老師負責,沒過多久,學生們也遇見了他們的熟人,“老師,我媽來了,我去找我媽啊!”“老師,我叔叔來了,我去跟他打個招唿。”最後隻剩下白落雁和兩個男老師孤獨地圍成一堆,再後來,兩個男老師也遇見了熟悉的學生家長,所以隻有白落雁獨自站在大廳的一角。她打量著大廳裏這些衣著精致但不顯華貴的男女老少,曾經的她是多麽渴望這樣的圈層,曾經的她多麽想借力上青天,當她不再渴求時卻可以進入裏麵來一窺究竟,她看著,她想到它辛苦了一輩子的父母,他們不僅不曾見過如此華貴的場麵,連普普通通安安穩穩的晚年都沒能經曆,她啞然一笑,也不再繼續往下追尋。


    “miss白!”


    白落雁迴頭,看見梁晨魚穿著一身合身的白西裝閃耀著迷人的光芒穿過人群直奔她而來,再一次,白落雁恍惚,怦然心動。


    上帝說,要有光,後來她懂了,他就是光。


    “miss白,我還真怕您不來,這種場合很無聊吧。”


    白落雁嘴角微微上揚,隻是淺淺地笑笑,她無意識地一口一口地喝著手裏的香檳。


    “怎麽樣,今天帥嗎?”說著,梁晨魚兩手一張,讓白落雁看看自己。


    白落雁本就恍惚,她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不敢直視他火熱的目光,她笑著不住地點頭,手裏的香檳已經被她喝光,她轉身又拿了一杯。


    “看傻了吧,都不會說話了。”


    遠處許麗攙著梁老爺子,梁敬峰站在梁老爺子另一側,司機小張跟在梁老爺子後麵,幾個人在大廳裏四處寒暄,很多人都上前去跟梁老爺子打招唿,梁老爺子掌控著方向,他帶著倆人轉著轉著就轉到了梁晨魚身邊。


    “爺爺,這是我們班的老師,白老師。”梁晨魚大大方方地介紹著。


    白落雁看著梁老爺子,不自覺地發出了個,“欸?您不是?”


    “姑娘,今早謝謝你的茶,我是梁晨魚的爺爺。”梁老爺子一副讓白落雁不要驚慌的樣子,許麗、梁敬峰、梁晨魚幾個人麵麵相覷也摸不到其中的門道。


    白落雁握了握梁老爺子伸過來的手,“爺爺,您好!我是梁晨魚的老師白落雁。”白落雁笑著說。


    “爺爺,怎麽迴事兒?您認識白老師?”梁晨魚急切地問。


    爺爺隻是神秘地笑了笑,也不言語,於是梁家祖孫三人都對白落雁笑,每個人笑得都不一樣,隻有許麗的笑尷尬而又帶著惱怒和一絲絲嫉妒,她最不明白的是為什麽梁敬峰也對第一次見到的白落雁笑,在她眼裏,那個笑那麽溫暖那麽曖昧那麽不清不楚,她也不明白梁老爺子什麽時候兒跟白落雁有了交情?那份交情到底有多深?她開始懷疑,梁晨魚跟白落雁之間到底有沒有發展出什麽超越她控製的感情,那些傳聞有沒有成為現實?


    “小白老師,要說還真得謝謝你對我們晨魚的照顧,能遇到這麽負責的老師就是學生和我們家長最大的福氣。”許麗見縫插針地說道。


    “您客氣了。”白落雁答。


    “爺爺是不是到時間了?該過去了吧?”梁晨魚搶著說。


    “是啊!”梁老爺子也沒看表就迴答,“小白老師,那我們先過去了,你先照顧好自己,迴頭有時間我們再聊。”梁老爺子像看孫女一樣寵愛地說。


    隨後梁家人和許麗就走到了大廳正中間,許麗敲了敲手裏的香檳杯子,大家都轉頭看向會場中央的梁家人。工作人員把話筒遞到了梁老爺子手裏,許麗、梁敬峰和梁晨魚默默地往後麵退,但是梁晨魚被梁老爺子拉住了,梁晨魚身姿挺拔地站在暮年的梁老爺子身邊兒,梁老爺子心裏那點兒英氣也就都出來了。梁老爺子拿起話筒,他感謝前來捧場的親朋好友,他迴想自己這些年走過的路,他說得真情實感,他的心氣兒在這迴憶中不減當年,不為別的就為他兒子和兒媳事業有成,更為他梁家後繼有人,他說,“謝謝大家來捧我梁子群的場,今天把各位親朋好友叫來也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感謝大家這麽多年對我梁家的支持,趁我還身強力壯”說著梁老爺子拍了拍自己的胳膊腿,大家發出笑聲,“我就想多出來走動走動,跟大家多聚聚,咱們之間得多互相照應啊,你們說是不是?”台下這些在關係網上的人都頻頻點頭,“還有,正巧,我孫子梁晨魚今天滿二十歲,他說他要來湊個熱鬧,我一想,咱們古人不是說男子二十算是弱冠,得行冠禮,不過咱們現代人也不講究這些,那就讓他來湊個熱鬧吧!小魚啊!”爺爺轉過頭對梁晨魚說,“你現在可就是大人了,要有擔當了,要能擔當起家庭的責任,也要向著成為國之棟梁的目標而努力!”梁老爺子說著拍了拍梁晨魚的肩膀,每一下兒都承載著梁老爺子的喜愛和希望,梁老爺子又轉過頭繼續說道,“不過呢,古人說男子二十為弱冠,裏麵有個弱字,就是說還年輕,還得努力、得跟大家學習,得接受大家的幫襯。”梁晨魚在一旁微笑著點點頭,梁老爺子繼續說,“所以說啊,希望我的老朋友們、新朋友們能多多幫襯我這個小孫子,讓他盡早為國家作出貢獻!好啦,我這個老古董就不說太多了,希望大家今天能開開心心的,最後也祝我孫子梁晨魚生日快樂!”梁老爺子接過身後許麗遞過來的一小盅白酒仰著頭一飲而盡,隨後整個會場響起了人們熱情的祝福“生日快樂!”


    這時宴會廳裏燈光突然熄滅,隻留下一束照耀著梁晨魚和梁老爺子的光,一老一少再次成為全場的焦點,緊接著生日歌響起,李子、小順兒和薇薇推著一個巨大的蛋糕出現在另一束集中的光中,三個青年從入口處緩緩而來,梁晨魚指著這幾個他最親密的夥伴笑了,這一次他跟他最親密的夥伴一起唱歌兒、許願吹蠟燭,他仍舊許了那個昨晚、今早他已然跟神請求過的願望,吹完蠟燭,宴會廳再次明亮起來,照耀所有人的不是燈光而是陽光。他尋找白落雁躲在角落的身影,白落雁向他舉杯祝福,李子、小順兒和薇薇順著梁晨魚的目光也找尋到了白落雁,梁晨魚在梁家關係網中的初次正式亮相算是完成了,白落雁在梁晨魚自己的關係網中的初次登場也算是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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