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落雁下車後直奔教室,白落雁前腳進了教學樓,後腳梁晨魚就飛速地奔向許麗的車。


    “兒子,我正好要去找你呢!”許麗很愉悅地說。


    “找白老師幹什麽?”梁晨魚冷冷地說。


    “我聽說你被打了?人白老師不是幫你忙了嗎?我來感謝一下人家。”許麗說。


    “沒別的了?”梁晨魚鬆了一口氣。


    “你說你被打也不跟媽媽說?去醫院檢查了嗎?有沒有傷到?”許麗一邊說一邊想伸手摸摸梁晨魚的臉,她手一伸,梁晨魚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許麗隻好默默地把手又放下了。


    “再說媽媽還沒看過你住的地方,這次來正好看看。”


    “沒什麽可看的。”


    “媽媽可聽說你跟白老師住隔壁是吧?”許麗試探性地問。


    梁晨魚沒迴答,他隱約覺得許麗來的目的沒那麽簡單。


    “人白老師沒少照顧你吧?要不要媽媽請白老師吃頓飯啊?”許麗又問。


    “到底要說什麽?”梁晨魚問。


    “你看你,媽媽不也是好心嗎?但是媽媽可聽說白老師因為照顧你被人講閑話,對你影響倒不大,你是男孩子,但是人家白老師一個小姑娘,年紀輕輕的,再說人家還有男朋友,對白老師影響不好,你以後注意點兒啊,你畢業就出國了,人白老師還得繼續上班,多冤枉,明明是媽媽讓人家多照顧你的,你說媽媽得多對不住人白老師,你說是不是?”


    剛剛許麗把白落雁帶到車裏去的時候,lucy已經來給梁晨魚火上添油過了,許麗這麽一說,梁晨魚徹底明白了,再問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


    “不要再搞威脅那一套了,不要再威脅我,也不要再威脅別人。哥哥的東西你給不給我不在乎了,我早晚能拿迴來!”梁晨魚很生氣地甩下這句話轉頭就走,也不理會許麗喊他要去看看他的住處,不理會許麗要帶他出去吃飯,他就那麽頭也不迴地走了,隻留下一個滿腹無奈的媽媽。


    許麗這麽一來,白落雁自然會有意無意地疏遠梁晨魚,她隻是不想把事情搞複雜,她不想處於輿論的漩渦中,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讓梁晨魚這個還未走向社會的少年處於輿論的漩渦中,過不了多久,這班學生就會離開祖國奔向人生的另一個階段,她想讓學生們安穩地度過人生年少時最後一段時光,單純地、開心地。


    梁晨魚感覺到了白落雁的冷淡,他幾次試圖去找白落雁問個明白,他也想問清楚那個“男朋友”是怎麽迴事兒,可白落雁總是迴答,“你媽沒說什麽,至於我的事兒,不該你問!這是老師的隱私。”


    梁晨魚總是覺得胸口悶悶的,不痛快,但又無處發泄。


    那天梁晨魚沒來上學,白落雁問了班主任崔老師才知道他請假了,說是家裏有點兒事兒。上午白落雁帶著戲劇社的孩子們去距離學校挺遠的一個服裝店租了表演用的服裝,其間給梁晨魚發微信問他衣服尺碼,他沒迴,白落雁沒辦法隻好跟戲劇老師sarah商量了一下,先拿迴來一套差不多的衣服準備讓梁晨魚試試,最好是今天能試一下,不合適周末能去換。


    原本梁晨魚是不打算迴來的,約好了跟李子、小順兒還有薇薇幾個從小兒玩到大的朋友一起去李子他哥新開的酒吧玩玩兒,見白落雁給他發微信,他心一轉,倒數第二節課的時候迴來了。


    白落雁見他臉色不好,沒多問,叫他一起去戲劇社試衣服。戲劇老師sarah和籃球教練kevin都在。她和sarah幫梁晨魚試衣服,kevin湊上來,插空兒就跟白落雁聊天,有的沒的,說以前沒見過白落雁,誇白落雁的英文發音好聽,也時不時地秀兩句自己那半吊子漢語,還說要邀請白落雁周末的時候去喝咖啡,白落雁倒也都禮貌、熱情、端莊地迴應了,但她沒注意到梁晨魚本來就不太好的臉色更陰暗了,也沒注意到梁晨魚一直在瞪著那個中年外國男人,直放殺氣。


    “褲子太短,配色也太醜,太寒磣羅密歐了吧。”梁晨魚沒好氣兒,外教也覺得似乎不太對,還跟白落雁說得帶他去換。白落雁心煩,服裝店太遠。白落雁還沒說什麽,梁晨魚一甩頭走了。白落雁收拾了一下衣服,拿著衣服追出去,準備找梁晨魚商量去服裝店的時間。白落雁一出電梯,在電梯門口遇到準備出去的梁晨魚,她剛叫住梁晨魚,kevin坐電梯下來了,他衝著白落雁一笑,帶著點兒曖昧,晃了晃手裏的手機,又指了指白落雁的手機,然後轉身進了辦公室。梁晨魚話也不說了,轉身就往外走,白落雁叫他迴來,讓他放學再走,梁晨魚頭也沒迴還大聲地罵了一句,“臥槽,他媽有病!”白落雁的火兒一下兒上來了,衝著梁晨魚喊:“你說誰?”梁晨魚沒理她,徑直下樓走了。白落雁氣得發抖,轉身進教室了,坐在教室裏緩了又緩。


    這邊梁晨魚出門就打了輛車直奔李子他哥新開的酒吧,李子他們都到了。


    “小魚,今兒大家可都是翹課來的,你丫迴去上課了,裝先進少先隊員去了?”李子寒磣梁晨魚。


    “滾,別來勁!”梁晨魚沒好氣兒地說。


    “舍不得你那膚白貌美女老師,叫什麽來著?哦,對,白月光!梁晨魚,你丫真是被資本主義腐蝕了,玩兒上師生戀了,刺激啊!哪天讓姐妹兒也開開眼,看看到底哪路神仙能入咱小梁同誌的眼!是吧,順兒!”薇薇摟著小順,一邊兒說一邊朝梁晨魚投來暗諷的笑。


    “呦,薇薇同誌長開了啊!不說話我都沒認出來!還是社會主義水土好!”


    倆人也來了個擁抱,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兒起,中國也流行擁抱了。說是說,笑是笑,梁晨魚心裏還是不敞亮。


    “剛我們幾個也去看曦哥去了。”李子安慰著拍了拍梁晨魚的背。


    “謝了,別的我也不說了。”


    “應該的,我們也是曦哥帶著長大的,我們也都挺想他的。”小順兒、薇薇突然都安靜了下來。


    “行啦,別這樣兒,高興點兒,好不容易出來聚聚。誒!今兒昌平那邊有場比賽,去看看不,莊哥組的局?”李子問大家。


    梁晨魚想了一下,“李子,我上月讓你收拾那車收拾完了嗎?”


    “收拾完是收拾完了,今兒你就別摻和啦,莊哥跟峰哥較著勁兒呢!再說,你心情也不好,咱去看看成,迴來再喝點兒酒唱唱歌兒,薇薇也好不容易才出來。”李子有點兒擔心,怕梁晨魚犯愣。


    “是呀,本小姐也是費挺大勁兒才從我媽的魔掌下逃出來的,你可別惹事兒。”薇薇擔心地說。


    “李子,提車,地址和時間發我。你們也甭去看了,在這兒等我,小爺一會兒就迴來。”梁晨魚斬釘截鐵地說。


    得,他們幾個也知道說什麽也沒用了。李子讓人給梁晨魚提了車,又把地址什麽的都發給梁晨魚,“小魚,撒歡兒跑完迴來喝酒!哥們兒等你。”


    梁晨魚也沒說什麽,換了衣服,騎上機車,隨著一聲轟鳴消失在了晚霞中,李子他們幾個望著梁晨魚的背影兒,一陣心酸。


    “莊哥,我來湊個份子。”梁晨魚對著一個大哥哥樣貌的人說。


    “呦!小魚!行,人多熱鬧!去看你哥沒?”


    “今兒去的。”


    莊哥沒說話,拍了拍梁晨魚的肩,“還是老規矩,道兒你也熟,注意安全!”


    “得,莊哥您甭管我,您忙您的去吧。”


    震天的轟鳴聲讓人血脈僨張,旗子落下,十幾輛重型機車就竄了出去,梁晨魚仿佛忘記了一切,飛馳電掣讓他興奮,他把生命灑向大地,他聽不見任何聲音,他玩兒了命地馳騁在彎彎繞繞的公路上,奔著終點而去!最後,他到了,興奮之餘有無盡的落寞和隱痛,望著沸騰的人群,熟悉的場地和熟悉的空氣,一幕幕曾經讓他癡狂的迴憶衝進了他不大的腦袋,突然,他感到有點兒冷。想了想,他跨上車朝公寓飛奔而去。


    “誰?”


    “我!梁晨魚!”


    白落雁一開門,梁晨魚就大踏步進去了,他把頭盔往沙發上一扔,順勢就陷進了沙發裏。白落雁嚇了一跳,看著他一身機車服,大概知道他幹什麽去了。白落雁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才把門關上,給他倒了杯水。


    “miss白,我餓了。”


    “沒菜了.......煮袋兒泡麵?”白落雁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一下子忘記了白天的事情。


    梁晨魚沒說話,白落雁利落地煮了袋兒泡麵端給梁晨魚,梁晨魚頭也不抬開始大口地吃,白落雁坐在對麵的椅子上,點了根兒煙看著梁晨魚吃,她知道,梁晨魚今天碰到心裏的那個結兒了,挺疼。


    梁晨魚吃著吃著哭了,沒有聲兒,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白落雁走過去跪坐在梁晨魚旁邊,順了順梁晨魚的腦袋,梁晨魚轉過頭一把抱住了白落雁,無聲地哭了好一會兒。


    今天是梁晨魚他大哥梁晨曦的忌日。兩年前,梁晨曦帶著絕望在車禍中離開了這個世界。梁晨曦在美國留學時交了個男朋友,其實他男朋友也是北京孩子,倆人兜兜轉轉了好多年,終於在美國的時候再次相遇,互相經曆了很多來自各方的廝殺,包括互相的,最後終於走到了一起,挺不容易的,但家裏不同意,梁晨曦死活不同意跟他男朋友分開,一度鬧到跟家裏決裂,家裏給他鋪好的康莊大道他也不要了,梁家人很生氣。後來倆人還偷偷在美國領了證兒,舒舒服服地過起了小日子,有歡笑有悲傷,就像所有人一樣兒。


    按說這故事挺狗血也挺常見的,大多時候,家人就是那些有意無意地給孩子鋪設宿命的人,有時候這個宿命奔向了毀滅,雖然大家都不願意承認。梁家沒法忍受梁晨曦的離經叛道,一片家業總要後繼有人,家譜總得往下續,長子長孫總要幹他該幹的事兒。梁晨曦交個把男朋友在梁家人眼裏也不算什麽大事兒,但你不能忘本,不能讓梁家跌麵兒,何況你一直是那個優秀聽話的梁晨曦啊!你是梁家神壇上的後繼者啊!誰都能“背叛”梁家,你不能啊!


    於是,梁老爺子發話讓梁敬峰把他兒子管好。這邊兒梁家和莊家的聯姻也提上了日程,不得不說,有錢人的世界還真他媽挺狗血的。


    梁敬峰和許麗開始搞起了小動作,究竟誰是主謀,我們不得而知。既然兒子這邊兒沒法下手就轉向他那男朋友吧!他們不知道,其實當個同性戀也挺不容易的:他們從小到大和這個世界就有點兒隔閡,隔閡變成了恐懼,恐懼的種子深深地埋在了各自的心裏。梁晨曦男朋友一直就患有抑鬱症,時好時壞。梁晨曦每天都在小心翼翼地嗬護著他們彼此之間的那份兒容易碎掉的承諾。其實梁晨曦心裏也有數兒:這條路不知道在哪兒就會分叉。他告訴自己,能走多遠就多遠吧。


    梁家走了步臭棋,他們趁倆人迴北京,找人處理梁晨曦的男朋友,梁晨曦的男朋友得了艾滋,最後親手了結了自己—在梁晨曦北京的家裏,浴室裏,他用一根兒五塊錢的繩子跟這個世界告別了。


    梁晨曦傻了,知道真相後,瘋了,但他動不了許麗,動不了梁敬峰,更動不了梁老爺子,他誰都動不了,他隻能動他自己。


    那天,他帶著梁晨魚瘋玩兒一天,還破天荒地帶梁晨魚喝了酒。梁晨魚好多個第一次都是在梁晨曦的保護下完成的:第一次滑冰,第一次打網遊,第一次打架,第一次賽車,第一次炒股,數不清的第一次都印在了梁晨魚的腦子裏。那天他哥絕望地跟他說,哥再也走不動了,哥不想走了,哥看見了命運的尾巴了,梁晨魚腦子裏嗡嗡地響。然後梁晨曦騎著他那架重機消失在了夜色裏,徹底地消失了。梁晨曦的消失在梁晨魚心上留了一道口子,一直淌血的口子。


    人是不是挺可笑的。


    梁晨哭著把他心裏那點兒隱痛都說了出來,白落雁沒想到梁晨魚心裏的那個結兒那麽結實。梁晨魚說完,用手溫柔地擦去了白落雁臉上的淚,白落雁也抬手輕輕地擦去了梁晨魚臉上的淚,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裏,想把人世界所有的溫暖都給他,她受不了見到這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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