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奶奶神色便舒展開來,她從手上褪下一隻通體碧綠的手鐲。


    “這隻手鐲是我年輕時與先生訂婚,霍家送過來的。”


    這隻鐲子,是她的聘禮。


    她喜歡玉石,尤愛翡翠。


    翡翠飾品是極多的。


    鐲子是老坑玻璃種帝王綠,這種珠寶,是可以傳世的。


    蘇顯心中一驚,推辭道:“奶奶,這太珍貴了。我不能收。”


    “嗬嗬,收下吧。”霍奶奶把手鐲戴在蘇顯手腕上。


    小姑娘手腕纖細,肌膚瓷白,像上好的羊脂玉。


    碧綠通透的手鐲戴在手腕,更襯得女孩幹淨剔透。


    “還是小姑娘戴著好看。”霍奶奶笑著。


    蘇顯舉起手,看了看,眼睛裏滿是細碎的光芒。


    “謝謝奶奶。”


    “霍家到鹿鳴這一輩隻得了他一個,可他的肩上扛著的可不止整個霍家啊。”霍奶奶感慨著。


    她喝了一口茶,和藹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


    “你是他看著長大的,他對你的感情其實很複雜,他雖是你的監護人,但實際上不過就是個名義,而這種名義束縛不了他。”


    蘇顯低垂著眼簾,什麽也沒說,為霍奶奶又添了一盞。


    霍奶奶看著小姑娘沉默不語的模樣,也是點到即止,不再多說。


    “聽鹿鳴說你認識敖老師?”霍奶奶問。


    “嗯,敖老的書要改編成電影了,我飾演其中一個角色。”


    “哦,是哪本書?”霍奶奶來了興致。


    敖正的書她都看過,嚴格說起來,算是他的書粉。


    他的著作大部份都被改編成電視劇和電影。


    隻是,這質量,一言難盡。


    想到這兒,霍奶奶忍不住說道:“敖老師的文章寫得好,就是這看人不準,好好的書改編得什麽亂七八糟的。”


    蘇顯忽略來自讀者的吐槽。


    “他的封筆作《人生若隻如初見》。”


    霍奶奶好奇的問:“沒想到是那本書,你在裏麵飾演什麽呢?是知秋嗎?”


    “不是的奶奶,我才剛入行,怎麽可能讓我飾演女主角,我飾演小桃紅。”蘇顯笑道。


    “剛入行怎麽了,咱家小貓聰慧好學,分明就跟知秋一樣,老敖真是沒眼光!”


    霍奶奶這就將敖老師變成老敖了。


    蘇顯苦哭笑不得,隨即耐心的說道:“選角不是敖老定的,敖老隻能提些建議,最終還是要製片方和導演決定。”


    “我看那什麽導演眼光也有很大的問題,可別把這本書給毀了。”霍奶奶護起犢子來也是不講道理的。


    她想了一下又說道:“桃紅,不就是婉貞嗎?”


    “嗯嗯,書裏麵她的閨名叫陸婉貞。”蘇顯忙點頭。


    “婉貞,也是可憐人啊!老敖負了人家。”霍奶奶感慨著。


    “奶奶,不是敖老負了婉貞,是姓周的看她成了風塵女,便始亂終棄!”蘇顯說道。


    霍奶奶就教育她:“那婉貞的原型就是老敖的青梅竹馬,擱書裏搞了個什麽家國大義出來為自己找借口,文人就這麽點臭毛病,明明是負心漢,非要給自己套上不得已的借口和苦衷。明明自個兒風流,始亂棄終,下筆卻寫把自己塑造成這癡世間少有的情種。一杆子筆,隨他們瞎編。”


    那倒也是。


    康橋的徐老不也在筆下極盡誇讚陸小曼。


    “奶奶,咱不興將作品上升到作者哈。”蘇顯連忙安慰。


    “好好,不上升,那姓周的就不是個好東西!”


    “嗯嗯,我也覺得不是個好東西,他分明可以帶婉貞一起走……”蘇顯附和。


    霍奶奶歎口氣,“帶不走的~”


    室內沉寂。


    霍奶奶拍拍她的手,說道:


    “小貓啊,我年輕的時候跟鹿鳴的爺爺在感情也經曆過很多挫折,我出生於小富之家,與霍家相比就像螞蟻與大象的區別,這種家族不是我們普通人能夠了解的。”


    她嫁入霍家沒多久,便生下大兒子,這才站穩腳跟,其後更是連生了四個兒子。


    如今除了老大、老二和老四,幾個孩子皆有所成,就是孫輩始終是她的心病。


    “奶奶,我雖養在霍家,但幾乎不出蜀城。”蘇顯說道。


    “霍家除了家主沒有誰敢說了解的,很多人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當然,霍家的掌家夫人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霍奶奶神色追思,迴憶起了與先生相知相識相守的時光。


    “當年我也不是霍家掌家婦的人選。中間吃過不少苦,為娶我,鹿鳴的爺爺也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所以我也不會讓我吃過的苦再在你們身上重現,我希望你們一輩子安康順遂。”


    “奶奶~”蘇顯不知說什麽好。


    “到了鹿鳴父親這一輩,他的幾個叔叔大部分都是自由戀愛,我並沒有對他們的婚姻要求過多。”


    “除了鹿鳴的大伯,他是上代霍家的當家人,他的妻子是我先生親自挑選的蒼家人!”


    霍老夫人想到自己的大兒子和大兒媳婦,心中一陣黯然。


    兩人沒能留下一兒半女是她心中永遠的痛。


    她神色有些倦怠,背靠著軟墊。


    蘇顯看著老夫人,心中隱約明白,她這番談話的意義。


    “不瞞你說,在我心裏,你並不是鹿鳴最好的妻子人選,他活得累,你不僅不能幫助他,他還要護著你。”


    霍奶奶說得直白通透。


    “我也為他介紹過名門閨秀,世家女子,奈何那些皆不入他的眼。”


    卻獨獨偏愛這小姑娘。


    那小子…真是不當人!


    “我這孫子我了解,他是極喜歡你的。”


    霍奶奶語氣肯定。


    蘇顯沉默,奶奶,您真的了解您孫子嗎?


    他不是極喜歡我,是覺得我有趣兒罷了。


    霍奶奶隻當她害羞,繼續說道:“你終究是我看著長大的,你若不喜歡他,我自然要為你做主,誰也不能勉強你。在這漫長的歲月裏啊,兩個人若是沒有感情,相處起來也是一種折磨。”


    霍奶奶神色悲傷,似乎在迴憶過去。


    比如老大夫妻,兩人更像是勉強湊合著過日子的,爭吵、冷戰更是家常便飯。


    老大寧願整天工作,也不願意迴家。


    當初她就該反對,興許老大不會去得那麽早。


    “奶奶,謝謝您。”蘇顯握住老人的手。


    她興許父母緣薄,前世雖有父母,卻不如沒有,親奶奶對自己更是非打即罵。


    這一世,連父母長什麽樣兒都不知道。


    興許從沒得到過長輩的關愛。


    霍奶奶溫柔慈祥,讓她感受到從未感受過的來自長輩的愛護。


    對她來說已極奢侈。


    霍奶奶收斂了悲傷,拍拍她我手背。


    “小貓兒,告訴奶奶,你喜歡霍離嗎?”


    蘇顯抿嘴,她可以毫不猶豫的對著霍離說出“我喜歡你”這樣的話,但是卻不想哄瞞奶奶。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演戲演久了,連自己的真心都很難看到。


    霍奶奶了然,自個兒孫子......若真動了心……


    “小貓,每個月抽兩天時間去跟著大伯母,我會跟她說的。”


    蘇顯笑道:“好。”


    霍奶奶看著女孩,亭亭玉立,眼神堅毅,嬌柔中竟帶了幾分颯爽,如同年輕時候的自己。


    當年那個連哭聲都斷斷續續的小嬰兒終究是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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