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這話被杜景堂聽去了,還當真了,氣得他丟下一口箱子,讓蘇傲雪自己找去呂班公寓。


    那是杜景堂最兇的樣子了,他帶她最壞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扔下她讓她一個人可憐兮兮地找上門去。


    蘇傲雪先是抬手擦了一下眼角,結果卻像碰了機關似地不停掉淚,幹脆就拿袖子去揩。


    擦幹了眼淚,視線也清晰了。卻見迎麵有人提著行李站著,似乎是專門在此等著她。


    “三……三姨娘?”蘇傲雪不可置信地疾步上前,想要確認自己是否眼花了。


    “我跟你一起走。”三姨太巧笑嫣然。


    蘇傲雪震住了,這人說一起走的語氣那麽輕鬆,仿佛是來約著她一起去打麻將,可她其實是要去延安呀!


    “什麽?為什麽?”


    三姨太聳了聳肩膀,反問:“那你又為什麽要答應大姐呢?”


    蘇傲雪擠在嘴邊的話,這又咽了迴去。


    原來那天和呂英在書房裏說的話,都被三姨太聽去了。而且,自那天以後,三姨太還養成了偷聽蘇傲雪電話的習慣。


    三姨太撇了撇嘴:“你也太老實了,讓你走你就真走啊!你都不問問你男人的嗎?”


    蘇傲雪垂著腦袋,腳趾把她的布鞋麵頂出了一個小包,好半天才泫然欲泣道:“景堂是學經濟出身的,我不想他總是遷就我。可是我,我……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其實,媽說的也有道理,選擇權始終是在景堂手裏的。如果他選擇我,那麽即便我先走了,他還是會來找我的;如果他猶豫或者幹脆不想選擇我,那我悄悄離開就是最體麵的方式……”


    三姨太似笑非笑地頷首:“哦,懂了,你怕輸。”


    蘇傲雪看了看越來越亮的天光,忙催促道:“三姨娘,你快迴去吧。我……我不能帶著你胡鬧。”


    如果她們繼續在這裏耽擱,很快就會有人發現的。


    三姨太冷嗤一聲:“你去延安是為了胡鬧?”


    蘇傲雪被噎了一下,忙訕訕地搖頭。


    三姨太又問:“那我去延安就一定是胡鬧了?”


    蘇傲雪不說話了,隻是偷偷看了眼三姨太。


    可沉默往往就是默認。


    三姨太站得更挺拔了一些,學著大頭兵的樣子,兩隻腳緊緊地挨著,很鄭重地告訴她:“我也要做一次自己!我想至少能有一段日子,哪怕一天都行,我擁有的不是身份,而是姓名!我也不知道去哪裏能讓我找到自己,我隻知道在杜家一天,我就必須得做一天三姨太。你要去延安,和很多人一起走,我覺得挺安全的,想跟你搭伴。反正就像大姐說的,走到一半我有可能會反悔,但……我先跟你一段路,行不行?反正你們票都買齊了,景堂不去也是浪費。”


    蘇傲雪訝然地瞪大了雙眼,上下打量著她。


    天越來越亮了,所以能看清楚,這位平日打扮精致的姨太太,今天不止是素麵朝天,身上穿的也就是普通的布衣,料子看上去還很硬挺,好像是第一迴穿。下身也和蘇傲雪一樣,穿著便於趕路的褲子和布鞋。


    所以三姨太是來真的?


    “你知道我叫什麽嗎?”


    蘇傲雪被問住了,除了搖頭也不知道能迴答什麽。


    三姨太自嘲地笑了一下,道:“你甚至都沒想過要問吧。我是你的長輩,一個飯來張口的姨太太,家裏養著我,我就是姨太太,家裏養不起我了,我找個新老頭還可以接著做姨太太。可是,我……”說到這裏,她嗓子一哽。


    雖然平時接觸不多,但蘇傲雪知道杜守暉那件事就是由三姨太配合呂英去做的。一個女子在大事上有那樣的決斷,已然證明了許多問題,也就無需她再如何自我剖白,該懂的蘇傲雪都懂了。


    “那,你叫什麽?”


    這下,輪到三姨太被問傻了。她昨晚一夜沒睡,一直在想蘇傲雪會怎麽拒絕她,她又該如何爭取。豈料真堵在路口了,發現蘇傲雪這人居然很好說話。她因為有些激動,還沒來得及把打好的腹稿說出來呢,蘇傲雪竟然先鬆口了。


    三姨太咽了咽口水,趕緊迴道:“原,原來的名字我記不得了,老鴇以前就管我叫死丫頭,後來掛了牌子才找先生取了一個名字叫夏如冬。”


    蘇傲雪一字一頓地確認:“夏如冬?”


    三姨太點頭:“那個先生說我性情冷淡,我說的一些話,即便是在夏天也會讓人心裏生出寒冬一樣的冷意。”


    “挺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名字,更是有意思的人。


    雖然這時候天才剛亮,但火車站早已人頭攢動。


    現如今,別說是火車了,隻要是跑得動的車,哪怕是驢車,也很難找到閑著的。像是汽車、火車都恨不得把車座子全拆了,放上充量的貨品,然後讓坐車的人待在車頂上。畢竟仗一打,比人命值錢的東西那可就多了。


    能買到一張火車票是相當不容易的事,為了手裏這一遝票子,朱品慧的腿都要跑斷了,嗓子也問啞了。可是現在火車都要開了,蘇傲雪和杜景堂卻遲遲不出現,急得她差點爬到電線杆子上去喊人。


    幸而眼尖的康美新指著月台上一個狂奔的人影大喊:“是傲雪,是傲雪!來了來了,人齊了!”


    等蘇傲雪跑到眾人跟前時,朱品慧臉上笑意卻僵住了。


    不太對勁呀,這麽趕時間,難道不應該是杜景堂跑在前麵,然後拉著蘇傲雪嗎?


    “杜景堂呢?”


    話音剛落下,有人喘著粗氣,受慣性作用,一直撞到蘇傲雪的肩膀才刹住腳。


    “上車再說吧。”蘇傲雪伸手,是問朱品慧要兩張票的意思。


    因為要去延安的人很多,辦來票以後,朱品慧怕分給各人的話,萬一有哪個馬大哈丟了票會掉隊的,所以票由她統一保管,電話裏說好了上車前再給的。


    票是有的,但乘車的人變了,月台上站的人自然都麵麵相覷。


    這時,列車員已經在搖鈴了,時間根本不等人。


    朱品慧隻好一把扯住要探過來詳問究竟的佐飛,催促大家趕緊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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