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堂輕輕扛了一下肩膀,問了句:“你呢?”


    蘇傲雪嘴裏像塞著棉花,哪怕隻是擠出一聲歎息都很艱難。直到杜景堂又催了一遍“說呀”,她才道:“可那時候的你好兇啊,好像對誰都瞧不上。”


    杜景堂失笑,把人抱得緊了些,語氣好像都是沾著蜜糖的:“我瞧上你了呀,隻是不敢說。”


    蘇傲雪眼前飛速閃過從前的畫麵,她溺在迴憶裏,不斷想著初相識的彼此迴避,爾後欲蓋彌彰地閃躲,再是互相誤會又和好……


    其實他們也沒多大吧,可是她忽然就覺得自己像個暮年老者,喜歡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迴憶往昔。


    “後來不是說了嘛。”提起那段曖昧,蘇傲雪兀自笑了一下,心裏的煩憂忽就打消了一般。


    杜景堂想起以前的自己,總是湊在一些亂七八糟的聚會裏,眼巴巴地盼著能見蘇傲雪一麵,那種傻樣子讓他不由噗嗤笑出了聲:“是啊,想忘卻忘不掉,隻好厚著臉皮到處找機會和你偶遇。”


    蘇傲雪抬眸,迎著他的笑眼,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那時候沒那麽多顧慮,一開始就讓你如願了,你現在會不會已經厭倦我了?我既不在家裏給你做飯,又沒對你噓寒問暖,反而要你照顧我、遷就我,我知道我對你不夠好,反正沒有你對我那麽好就是了。你會不會隻是因為當初很不容易才得到,所以也不甘心早早地放棄?”


    呂英的策略果然很有用,蘇傲雪不斷地猜為什麽杜景堂至今不跟家裏提去延安的事,她好像找不到樂觀的答案,一個也找不到……


    這時,杜景堂領著她舞到角落,快速地在她唇角印下一吻,反問道:“怎麽算容易,怎麽算不容易?我等了三十多年才遇見你,就算你一下子就答應我了,你覺得三十多年的光陰等一個對的人,算容易嗎?”


    蘇傲雪搖搖頭,等待當然不容易,而她,活著也不容易。


    這樣一直想下去,便覺得心思越來越沉,眼睛裏的東西也就越來越重。


    杜景堂看著她臉上顆顆晶瑩的淚珠,嚇得腳步都頓住了:“怎麽了,哭成這樣?”


    蘇傲雪仰麵凝視著他的臉,從他的眉眼一直到頭發絲的細節,都用力地刻進心裏去。好半天才笑答:“你說話這麽好聽,我當然會哭,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麽好。”


    而在蘇傲雪腦海中,又閃過了呂英的臉,連同聲音也在耳畔迴蕩:“要是當麵鑼對麵鼓地讓景堂做選擇,他會討厭我,也會討厭你,結果隻能是兩敗俱傷。”


    迴憶戛然而止,蘇傲雪猛地鑽進杜景堂的懷抱,恨不得就這樣一瞬老去。


    杜景堂因她的動作,心裏忽地一片熨帖,便哄著她說道:“我們剛認識的時候,我覺得你心腸很硬,太難打動了。哎,那時的我哪裏能想到,你現在是這樣粘人的。”


    蘇傲雪連搖了好幾下頭,想說她的心腸沒有很硬,她也很早很早就動心了。但最後,隻是伏在他胸膛,歎息道:“我其實一直在後怕,要是你當時沒有繼續堅持,我整個人生都會不一樣,我甚至可能……”


    兩人同時想到了李海存續娶的那個女孩,俱是心頭一驚。


    杜景堂不喜歡聽這樣的話,不悅地打斷:“別說傻話!沒有如果,一切就是現在這個樣子,重來多少遍都是!”


    蘇傲雪也覺得一直說喪氣話不合適,便斂起情緒,問道:“三哥,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生活呀?”


    杜景堂先認認真真想了一下的,但他心裏沒有具體答案,也不覺得這個答案還能有什麽現實意義,不由輕笑道:“現在這年月,過什麽樣的生活還能由我們自己選嗎?”


    蘇傲雪也歎了一聲,其實走出這個紙醉金迷的舞場,外頭的哭聲、炮聲早響成了一片。可是,總有一些人、一些時刻需要一場盛大的末日狂歡。


    但,她也依然樂觀地堅信這些都會過去的。


    就是不知道的,那慢慢好起來的日子裏,他們還會不會一直牽著彼此的手。


    “那要是有一天不打仗了呢?我知道你肯定不愛在衙門裏耗著,不做公務的話,你會願意做什麽工作?其實,我覺得你在鳳姿做股東還挺自在的,你很懂市場,知道該怎麽做生意。而且——”蘇傲雪睜著依然濕漉漉的一對眼睛望著杜景堂,“你是儒商做派,不會用拿不上台麵的損招。”


    蘇傲雪說著話,不自主地就撫上了他的臉頰。天知道她的三哥有多好,她越了解他,就越知道他不是什麽浪蕩公子,他也絕非池中之物。這樣好的他卻甘心遷就蘇傲雪,一直在為蘇傲雪的人生和夢想鋪路。


    可他難道就沒有自己想要的人生嗎?是不是也該有一次,至少要有一次的選擇,更多地為他著想呢?


    杜景堂有些好奇她為什麽突然要討論這個:“怎麽,你要幫我謀劃未來嗎?”


    蘇傲雪覺得嘴角很重,她想抬一抬,卻怎麽都笑不出來:“也不是吧。我……我就是覺得總是三哥為我著想、為我爭取,但我好像一直都沒有為三哥做過什麽事。”


    杜景堂扶起她的臉,低下頭,蹭著她圓圓的鼻尖,笑道:“怎麽沒有,你嫁給我,就是在成全我最大的心願。”


    蘇傲雪心裏一酸,立刻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將唇送了上去:“能跟你在一起,也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事……”


    黎明時分,杜家小洋樓裏走出一道纖瘦的身影。蘇傲雪提著一個小藤條箱,緩緩走入晨霧之中。蕭瑟的寒意裹著她,讓她的背影看上去更顯寂寥。


    這口箱子是有故事的。


    她記得那時候自己剛決定跟李海存離婚,去找朱品慧的時候心裏亂得很。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她愛杜景堂,但也在利用杜景堂。於是,故意雲淡風輕地表示自己隻是想借杜景堂做跳板,先逃離困境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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