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榕怔了一下,但卻未將神王這番帶著置氣的言論放於心上。


    便在神王拂袖轉身離開之際,身後又再次傳來一道溫溫沉沉的嗓音:“若我不在了,還望父王不要因為兒臣,有意將玖兒的記憶抹去......”


    “她不喜被人決定,約束,若是強迫她忘記,她會生氣的......”


    期間,神王步伐未停,直到走至寢殿門前,才滯住腳步:“既是怕她生氣,便活著迴來。”


    玄榕沒有答言,而是當寢殿重又恢複寧靜時,才重新走向榻邊坐下。


    他雙目噙著月玖那虛白的麵容,俯身在她唇上落下深深一吻......


    整個寢殿的布置還保持著他們離開時的模樣,紅燭喜帳,一片溫紅。


    崇寧知曉那一刻於他家殿下而言有多重要,玄榕找了月玖七年,又不執於所求的,默默伴在她身邊幾近七年。


    月玖曾經受到過這個世間最深的冷意,所以她向來多疑敏感,她害怕別人接近自己,隻能用拒絕和冷漠將自己保護起來。


    是玄榕用赤誠如火的真心,一點點的將月玖捂熱。


    但於玄榕而言,自己才是被月玖從渾渾噩噩中解救出來的人,若是沒有她的心元,沒有那一句“你娶我!”,他依然是那個自卑不足,癡癡傻傻的神族大殿下。


    借著神族附骨而生,被保護的很好,看似隔絕了世間苦漫,卻是可以一眼望到頭的命途,終是無法酣暢淋漓的活一場......


    為了不打草驚蛇,叫黎丘生疑,神王和玄榕商討一番後,最終決定先由玄榕隻身前往,而神王會帶領神兵潛伏在古神巫山附近,待收到玄榕發出的信號後,再去圍剿。


    玄榕抵達楓林後,施法對著那棵返魂樹便是重重一擊,可那樹卻風不落葉,絲毫未有任何變化。


    如此一來,玄榕心中更加確信,或許他母妃的棺槨便在其樹之下。


    就在他思酌之時,身後突然襲來一記殺招,玄榕眼瞼往下一瞥,隨即旋身避開了那襲擊。


    穩住身形望去時,身著青衣袍衫的黎丘已經飛身落在了返魂樹下。


    他半眯著眼盯向玄榕輕笑:“怎的?可是來給那個妖女報仇來的!?”


    玄榕眉心一蹙,不理會黎丘的挑釁,淡聲迴道:“今日我來,便是為了取迴我母妃的棺槨!你將她藏私多年,可有想過她是否願意。”


    “她為何不願!”


    顯然,每每提到母妃,黎丘的情緒便會瞬間變得格外激動,而玄榕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激起他的心中惡性。


    玄榕道:“當年,是你親手殺了洛澤滿族,麵對這樣一個弑殺的狂魔,母妃為何會願與你這種人待在一起!她隻會怕,隻會鄙夷。”


    “還不是因為你外公出爾反爾!當年,若不是因為我幫他們驅走了瘟疫,他們洛澤一族早便死在那場瘟疫之中,明明他承諾過,會將墨繕嫁於我,可後來他卻為了攀附高枝,毀了約定,將墨繕送去了神族!”


    黎丘越說越激動,嗓音卻越發的冷寒:“是他們有錯在先,而我殺的不過是從前我救的,我何錯之有!”


    “你可以不救他們!”,玄榕肅了神色:“但你救了,他們的命便還是隻屬於他們自己。而你那番淩駕於他人生命之上的狂妄言論,也不足以成為你矯飾的理由。”


    “黎丘,於這件事而論,是外公輕諾寡言在先。但情之一字,卻沒有真正的對與錯,你將母妃的屍身藏起,想要叫她往生,站在你的立場上去想,非但無錯,卻恰好說明你對母妃情真意切。”


    聞言,黎丘爬滿怨氣的臉上猛然一愣,他有些難以相信地迎上玄榕那雙清淺的眸光,心頭再次一顫,他可以忽視任何,卻好似沒有辦法躲開這雙和墨繕相似的眼睛。


    玄榕見他盯著自己發怔,心中忽而一歎,接著道:“你想尋一個公允無錯,但你卻不該將洛澤全族人的性命作為報複!你可知,當母妃知曉這件事後,她又該如何自處?”


    話音落下,原還怔然的黎丘,倏然大笑起來,那笑意中盡是嗤嘲:“是她先拋棄我的!她嫁與神族後,我去找過她兩次,讓她跟我走,可墨繕不願,還說我與她再無可能,讓我再也不要去尋她!”


    “明明是她先背棄我的!是她逼我的......”


    黎丘有些魔怔地連連重複這兩句話,在他心裏,自己永遠是被先辜負的那個,所有人都欠他。


    洛澤一族欠他性命,而墨繕欠他一份情。


    他們必須償還......


    玄榕見黎丘這般瘋魔,漸漸收了規勸之心,他心裏清楚,讓一個兩百多年來將自己囿於迴憶中麻痹的人來說,讓他從執念裏醒來,才是最為殘忍的。


    那種痛無關於肉身,是要將他曾經做過的一切斬殺碾碎,和著淩遲自己的血咽迴肚中,並讓心裏坦然接受,他怎會甘願?


    於是,玄榕不準備在此事上與黎丘耗費氣力,遂轉移了話鋒:“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母妃都是神族的王後,她的棺槨也隻能夠葬在神墓林,你執念了這麽多年,因為此事戕害了萬千條性命,依舊無果!”


    “黎丘,你不得不承認,你該放手了,放過母妃,也放過你自己。”


    “不!我能救活她!你為何總不信!”,黎丘雙目一睜,有些急了。


    正如他之前所說,玄榕是這世間墨繕留有的最後血脈,旁人的眼光他不在乎,但玄榕必須要信。


    見黎丘情緒激動,正中下懷,玄榕沉默一瞬,準備在這熱油中順勢加一把沸水。


    遂唇角勾起一抹嗤笑:“噢?是嗎?那為何母妃還沒有被你複活?你強行霸占母妃的棺槨這麽些年,擾的她無葬身之地,無法長眠!”


    “黎丘!你倒是不如夠堂堂正正的承認,你無法做到。”


    果然,黎丘臉色逐漸陰沉下來,言語間夾著迫不及待想要自證的狂妄:“我當然可以做到!而這世間也唯有我黎丘可以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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