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榕的計策雖是冒險,但畢竟他是墨繕留於這世間唯一的骨血。


    當年,黎丘蠱惑幽吔王屠戮整個巫山一族,卻唯獨放過了月玖,不過就是因墨繕在這其中的牽扯。


    神王心中一直明白,黎丘願意這麽做,不過是愛屋及烏。


    故而,黎丘對玄榕的情感亦是矛盾複雜。


    他想毀了玄榕,卻也想救他......


    神王向來倨傲且不善辭令,他眸光沉沉地盯著玄榕好大一會兒,在玄榕側目看向床榻上的月玖時,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釋然笑意。


    於是,便在這笑意收迴後,他喚了一聲玄榕的名字。


    玄榕聞聲,收了凝在月玖身上的眸光,將將轉身向前望去時,忽見陣陣帶著威壓的金光朝著自己身上湧來......


    玄榕神情一震,然而卻在體內洶湧不息,且最是澎湃的氣勁中猛然間豁朗!


    這是神力!


    神王的神力不同於他,自帶千鈞威壓和浩然張狂的氣勢,將原本隻恢複了微末靈力的玄榕,渾身充盈的滿滿當當。


    慢慢的,隨著他體內靈力運轉流暢開來,神王廣袖一掃,收了法力。


    身體已經全然承用,但心緒上還未緩和過來的玄榕,下意識間,神情匪夷地摸向自己胸口處,待最後一抹流光隱匿後,他才抬眸看向神王。


    神王見他這般愕然神色,先一步開了口:“那日你將半數壽元和一身修為全部交於了雷霆天道時,吾又怎會不知其因。隻是那時,為了將黎丘引出來,吾隻能這麽做。”


    玄榕抿了抿唇,望向麵色愧疚的神王:“父王,兒臣從未怪過您......”


    神王聞言,淡淡一笑,眸光遲凝了一下,還是抬手拍了拍玄榕的肩胛。


    玄榕側眸瞥了眼肩上的那隻手,隨即嘴角也露出了淡淡笑意。


    這番在凡間父子間看似最為常見的相處方式,卻是讓玄榕等了兩百多年,但他心中清楚,這份親友溫情,在這一刻並不是什麽所謂的‘冰釋前嫌’。


    而是,所有遺憾接受的‘伊始’。


    神王麵掛笑顏的走出寢殿,之後去了懸圃花園。


    深夜中的芙蓉花海相較於白日,有著不一樣的美,幽暗的香氣似乎也比白天更為沁人心脾。


    神王隻身站在落英繽紛下,任憑四周裹來的微風將自己的衣袍吹到鼓動翻飛,他站在原地靜立許久,直到芙蓉花瓣落滿了雙肩,他才拖著久未開口的啞意,喃喃開了口。


    他說,墨繕啊!你消失了這麽多年,我終於等到接你迴家了......


    言罷,神王伸出一隻手,但見一朵不帶枝丫的整朵芙蓉花落入了他的掌心。


    神王眸光一怔,隨即眼眶微酸,泛起圈圈淡紅......


    正當神王沉溺在這方難言的情緒中時,忽覺胸口一頓,他擰眉將手放在胸口之上,默然片刻後,神情突然凜然一沉,接著袖袍輕揮,化為流光離開了。


    待現身時,已經站在了一處寢殿外,守門的侍從見狀,忙彎腰行禮,但沒能等他們直起身來,就見神王早已用力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侍從麵麵相覷的看了一眼,瞧見方才神王那冷然的麵色,兀自吞了幾口唾沫,隨後強壓著抖如篩糠的身子,將門從外重又掩上。


    “玄榕!你在做什麽!快停手!”


    然而,麵對神王的大聲嗬止,玄榕卻視若罔聞,彼時的他正凝聚靈力,用掌心吸取月玖額間的貢印。


    神王的冷音再次響起時,手中已經凝出法力打向床榻,但卻在幾近靠近榻邊時,被一麵泛著金光的結界高牆阻攔住。


    “你竟用吾給予你的術法來對付吾?!”


    神王身形微震,看向前方的眼神中有怒意,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彼時,月玖額間的貢印從原本的閃爍清晰,到漸漸化為絲絲縈繞的霧嵐,直到最後全然被玄榕吸收,順著掌心直抵自己額間!


    與此同時,玄榕被那貢印折磨到渾身抖顫,他腳步虛浮的匆忙走下床榻,在身體虛軟前伸手扶住了旁邊的桌子,方才暫時穩住身形。


    神王見他這番模樣,怒聲道:“那貢印於她而言是同根同源的咒術,但於你來說卻是催命符!你若按你先前之意,找到你母妃的棺槨後毀了那棵返魂樹,她還有機會活!”


    “可你如今用換命術強行為她改命,將那貢印落於自己身上,你可知這後果!?”


    “兒臣知道。”


    玄榕拂袖擦了擦唇角的血線,神情淡淡的,沒有任何過多的情緒。


    他自是知道後果,可正是因為太過於清楚這貢印的後果,他才不敢去賭。


    沒了貢印的束縛,月玖體內充盈的靈血便可以繼續護好“心元”,待他毀了返魂樹,將玖兒的心元奪迴來,玖兒便能活。


    但他卻也擔心黎丘的偏激,害怕黎丘會玉石俱焚,至此,他絕不會拿玖兒的性命去賭!


    神王眉心蹙的驟緊,他盯向玄榕:“吾雖隻給了你五成神力,但對付黎丘來說尚有勝算。可而今,你身上落了貢印,周身靈血不斷消弭不說,恐還會因此被黎丘拿捏!若他想毀了你,輕而易舉便可得,你知不知!”


    “知道,但玄榕不悔......”


    玄榕輕眨了下眼眸,神情堅定的道:“於我而言,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情能比玖兒來得重要,若我死,能換她生,便是值得。”


    “玄榕啊!......”,神王麵容無奈地喚了幾聲他的名字,卻胸口悶悶地道不出一句話來。


    玄榕隻是輕輕一笑,側眸看向床榻上的月玖,眸光中滿是灼灼情意。


    “父王,玄榕一定會將母妃的棺槨帶迴,待了結此事後,若兒臣還活著,我想帶著玖兒離開青要山,迴我們自己的家。”


    玄榕頓了頓,喉間一滾,有些哽咽:“若是兒臣不幸離開,我想將玖兒托付於您......希望您以神族之力,護她餘生安穩。”


    神王臉色深沉,依舊緘默不語,但心裏卻如春日裏行江開裂的冰江,表麵平靜,內裏早便暗流激湧。


    於是,這擠壓的情緒,轉換成了一句不太符合身份的言論:“你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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