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榕隨著月玖的話漸漸沉了眼眸,此人能夠有如此強大的氣力,可見修為絕不低。


    他想著,若依玖兒所描繪,黎丘修的是邪術,那他煉於幽吔王的丹藥必然亦會多多少少沾染些禁術。倘若真的如此,幽吔王想要與天同壽的癡念,到頭來必會陰差陽錯的成了他奪命的刀。


    見玄榕神思凝重,月玖開口寬慰:“你別擔心,或許此事木炎亦有所察覺,我會找機會同他再做商議。隻是......”


    月玖遲凝了一瞬,終是看向玄榕道:“隻是,若壽宴那日,幽吔王的罪行昭然若揭,勢必也會將神族當年包庇嫌疑牽起,我怕到時會累及到你。”


    而今她煢煢孑立,唯一牽念便是玄榕。


    因為他的出現,自己不再著耳去聽那些謬言,在她迷惘差點兒弄丟自己時,玄榕總會伸出手,站在她身後,想盡一切辦法將這本不完美的世界縫縫補補後還給她。


    對於月玖而言,玄榕是這不公荒誕的世間,留於她心底的最後一絲善念。


    所以,她可以不管生死,任憑自己生發與寂滅。


    但她,卻不願傷害虧欠玄榕半分。


    “玖兒......”,憂慮掙紮間,就聽玄榕輕聲喚她:“這是我該考慮的事情,不是你。”


    月玖怔了一瞬,麵色有些動容。


    她明白,玄榕此番言簡意賅的話意,是欲撤了她所有顧忌。


    如今情勢,更應理性大於感性,而抉擇間亦必有一失一得。月玖盯著玄榕看了片刻,倏而盈盈一笑:“好,這次聽你的。”


    言罷,二人相視一笑。


    “玄榕,其實還有件事我想告......”


    笑聲間,月玖張口還想要同玄榕說些什麽,就聽崇寧匆忙走了進來,衝著前方行了一禮:“殿下,神王來了,想見您。”


    聞言,玄榕麵上的笑意逐漸消散,他淡淡迴了句:“知道了。”


    隨即又看向月玖輕聲道:“我去見一見父王,很快便迴來。”


    月玖點了點頭,就在玄榕將將起身時,她倏而也跟著站起身來,脫口喚了一聲:“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玄榕神情微怔,默了一瞬後迴身看向月玖,柔聲的應了一個“好”字,二人便並肩往門外踏去。


    神王約見之地,乃幽吔的高崖邊。


    玄榕此前同木炎來過此處,知曉這裏十分陰寒,於是將身上的大氅解下,披在月玖身上後,方才安心離開。


    立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月玖隔著深濃的冷霧,並不能聽清二人言語,但卻依稀瞧見玄榕衝著身著華服的神王行禮後許久,都未見神王轉身。


    片刻後,神王冷嘲一笑:“如今你倒是越發肆意了,竟將這妖女也帶了過來,是在向吾示威嗎?”


    “父王誤會了,兒臣並無此意。”


    神王冷哼:“自上迴吾幫你解了這妖女身上的毒,你便隨她下山再也未迴去過,吾算是看明白了,吾這兒子算是白生白養了。”


    明明是一向威嚴之聲,也不知是否因被這崖上陰陰冷風卷挾揉碎的緣故,彼時落入玄榕耳蝸時,非但不刺耳,倒是多了些絲絲浮浮的撒嬌之意。


    玄榕輕眨了下眼眸,即便心中湧動著猜疑,卻也因為不習慣,著實沒往那方麵去想。


    見身後久不傳來言語,神王又道:“你在幽吔停留了這麽久未歸,不要告訴吾,你隻是為了恭賀幽吔王壽辰。”


    “是為了幽吔王壽辰,父王不也是為此前來的嗎?”


    聞言,神王輕斥道:“都何時了,你竟還欲在吾身前欲蓋彌彰。玄榕,你莫要忘了,你一身本事皆是吾所教授,你的那些頑愚的小心思還想要瞞過吾?”


    玄榕淡聲迴著:“兒臣從未想要隱瞞,且那日在青要山,當著母妃種下的芙蓉花海,兒臣已經向父王表明了態度,這條父王覺著離經叛道之路,一直是兒臣要走的。”


    玄榕盯著神王的背影,神情不卑不亢,忽而想到什麽,接著道:“兒臣心中一直有一問尚不可解,原是想傳信與您,又想著不日您便會來幽吔,既然父王您在此,還請您解了兒臣心中困惑。”


    神王眸光動了動,沒有應聲。


    就聽玄榕道:“有一日兒臣去幽吔王寢殿送奇草,他服丹亢奮時同兒臣說您有把柄在他手中,原本兒臣隻是以為幽吔王心智迷離,胡謅的亂言,但隨後越想越覺著此事有蹊蹺。故而,今日兒臣想要親口同您求證,幽吔王口中所言可是屬實?當真如他所講父王您有把柄落於他手中?......”


    此時,神王依舊背對著玄榕,因此並未瞧見神王的臉色早便隨著這番話,沉如這寒夜中的冷霧。


    隔了良久,神王才緩緩開口,而方才深濃的情緒早已散去:“如今人人皆知,幽吔王沉溺丹藥,神誌昏庸,如此一人說出的話你竟也信?玄榕,你若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吾也不會如之前那般攔你,隻是你若如此做了,可有想過將神族的立場置於何地?”


    “父王當真沒有把柄落於幽吔王手中?”


    玄榕並未及時迴應神王的質問,而是蹙眉緊盯著他的背影再次確人。


    “沒有。”


    隨著神王的凜然一聲,玄榕才漸鬆眉目,亦隨之迴答神王方才的質語:“昔年父王您攜帶偏頗之心包庇幽吔王罪行,便已經於無形中將神族的立場置於風口浪尖。您以為憑著神族的威壓,可以風止浪休,岸到離船,實則在那時,當天道沒了公允,而您自以為的掌局,亦已經將整個神族,乃至您自己深困其中。”


    “如今,幽吔朝堂飄搖,幽吔王不理朝政沉溺丹藥,縱容姬妃幹政,濫殺賢德功臣,橫征暴斂,致使人心背離,人人怨憤,民不聊生。”


    “兒臣想問問父王,這樁樁件件下,您當真還認為您是在揚善抑惡?當真還覺著您當年決斷無錯嗎?”


    玄榕麵色嚴正的看向前方,一連發出兩聲詰問。


    但他一番擲地有聲地言語,卻是隨風入耳,並未在神王麵容上掀起任何波瀾。


    就聽神王沉吟片刻後道:“當年你神格缺失,於此事並不能夠知其全貌,又何來這般疾言厲色,單單僅憑那妖女一人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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