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滿溢而出的苦澀和潛滋暗長的情愫交錯盤旋,壓得雲容容唿吸困難,她不敢看穆在庭純澈灼熱的目光,微紅著眼圈撇開頭。


    世界繽紛繁華,但她想要的東西不多,那目光的主人算是一個。


    生命終將走向虛無,但她遺憾的事情不多,沒能迴應那目光算是一樁。


    雲容容輕咳一下,捋了捋辮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讓你走非要迴來,等下把你喜歡的骨灰盒款式告訴我。”


    穆在庭走到雲容容麵前,垂眸看著她:“我相信你。”


    “相信我有什麽用,我又不是神仙……”她說著把院子裏一捆木頭抱起來,順手塞進穆在庭懷裏。


    兩人一前一後走迴小院,最後一點陽光將二人的背影拉的老長。


    雲容容從材料中挑挑揀揀後,將一張宣紙擺在穆在庭麵前,拿出之前張老師的那幅鍾馗像說道:“你照著這幅來畫。”


    穆在庭提起毛筆點頭,落筆前又頓住:“可是,你之前不是說這畫像有問題?”


    “你先畫完,最後我教你描邊。”雲容容專心擺弄著那堆木頭,低著頭迴答。


    不過十幾分鍾,穆在庭的聲音響起:“畫好了,你看可以嗎?”


    “這麽快?”雲容容詫異的走到桌前,畫中的鍾馗線線條粗獷流暢古樸自然,眼神兇煞中帶著正義之氣。


    “哇……畫的真不錯,別說萬一不當明星了,你幹這行也行!”


    她的真心誇讚使穆在庭的嘴角笑意難掩。


    “然後……就是這樣……”她扶著穆在庭的手,用另一隻朱砂筆,在幾處位置瞄上紅邊。


    雲容容手心的熱度傳入穆在庭的手背,兩人同時側頭看向對方。


    最終還是雲容容先錯開視線:“記住筆勢和步驟……多畫幾張。”


    哐啷……


    兩人正說著,院門突然被人推開。


    村長幾乎連滾帶爬的跑了進來。


    “救命……救命啊……出不去了!我們都出不去了,剛才迴來的路上,眼睜睜看著個大活人就變成肉醬模樣了!姑娘,救救我們!”


    老村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另外幾十個村民滿身泥汙,在門口焦急張望,卻不敢進來。


    “姑娘,能不能幫我們找到張老師,我想找他打個商量,他想要誰償命,給他就是,能不能放了娃娃們和全村的父老啊。”


    老村長見雲容容隻是冷冷看著並不答話,一拍大腿:“也罷,左右都是個死,我就跟你說了。”


    他顫巍巍點了根煙,才平靜下來。


    那會村裏遭水災,跟市裏報告了好多次才同意撥款給獐子河上建個水壩。


    本以為等水壩建成就能保住收成,不會一年到尾白忙活。


    可是誰知道麻繩偏挑細處斷,水壩修建意外不斷遲遲無法竣工,最後甚至停工了。


    村民們都急的夠嗆,後來找師傅給看,說是要想工程順利,必須要打生樁才成。


    老村長說到這兒抬頭看了雲容容一眼,應該是確認她知道不知道打生樁是什麽意思。


    雲容容當然知道,她看穆在庭停下筆,似乎是不理解,便解釋道:


    “生樁就是活的祭品,一般是童男童女,也有可能是大人,在古代工程建設不順利時,會通過生祭童男童女的方式,護佑工程順利。


    傳聞,修建長城時就有很多工人被當成生樁獻祭,流傳最廣的孟薑女哭長城的故事中,孟薑女的丈夫很能就是被作為生樁被埋入長城。”


    穆在庭皺眉點頭,繼續手裏的畫。


    “當時師傅說得找個八字純陰的孩子做生樁,當時是真的窮怕了,餓怕了,我們也沒想害人,就在村子裏找這樣的孩子,可是找來找去也沒有一個八字純陰的。


    說來也巧,那時來了一個外村人,就是張老師,他帶著五六歲的兒子,詢問下才知道是他兒子有病,需要到這裏找一種藥材。


    他當時暫住在村委招待所裏,登記身份證時有人留意到了他兒子的出生年月,又找師傅偷偷來看了麵相,他兒子就是純陰的八字……


    後來……後來我們偷偷拐走了他兒子,跟水泥一起灌進了水壩裏。


    說來奇怪,打那之後,工程異常順利,沒多久水壩就啟用了。


    自此全村上下對此事守口如瓶,隻跟張老師說村裏有人販子出沒,他報了警,跟著警察山裏山外的找。


    我們以為他找不到就會離開村子,可沒成想他就住在這裏了,又跟鎮上申請做了老師,還是照常去找一直沒找到的治病的草藥。


    一晃五年,也算相安無事。


    這迴出事之後,村裏的跛子才跟我說了一個事。


    一個月前,在外麵一起打工的工友來村裏做客,他跟工友在水壩邊喝酒,喝醉了順嘴胡吹,就把當年生樁的事情說出來了。


    他說他也不知道張老師怎麽就在附近。


    張老師突然跑過來,揪住他的領子,他說張老師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眼裏全是血絲。


    跛子被嚇得當時酒就醒了,知道自己的嘴惹禍了,也不敢再提這件事。


    之後他看張老師還是跟每天一樣正常教娃們讀書,就沒說出來。


    直到出了事,才找我匯報,唉……\"


    “姑娘,你說,是不是娃娃們也兇多吉少了?他是不是把娃娃們抓走給他兒子填明去了?”


    雖然自家孫子不在村裏,但想著那些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們,老村長微有些渾濁的眼睛噙著眼淚。


    雲容容聽罷,內心悲歎,真是不痛在己身,便不知他人的痛。


    她到桌前拿了兩張鍾馗像,以及兩張她自己畫的符籙遞給村長。


    “孩子們未必有危險,你們還是保護好自己吧,召集村裏所有人全部待在村委,把這些貼在東西兩側,今晚不管發生什麽,切記不要出來,不要亂跑。”


    老村長抹著眼淚,千恩萬謝接過畫像和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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