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感覺好些沒?”


    習武之人對投在身上的視線格外敏銳,在南宮明姝盯著他看了幾息後,段淩霜就知道她醒了,他放下書籍轉身看來,柔聲問道。


    南宮明姝往前挪了挪,抱住段淩霜的勁腰把臉埋在他懷裏蹭了蹭,悶聲不好意思道:“嗯,將軍,我以後不貪吃了,好難受。”


    頭頂傳來段淩霜低沉的輕笑聲,他把人從懷裏扒拉出來,無奈道:“都說了以後想吃再買,你倒好,那一桌被你吃了個七七八八,這會還能吃得下晚膳嗎?”


    南宮明姝立馬皺著臉搖搖頭,軟趴趴的又躺迴了床上,段淩霜踢了鞋襪也隨之躺下來,常年火熱的大掌輕輕覆在南宮明姝的小腹上,驚得她往後一縮,可憐巴巴地討饒道:


    “將軍,人家生病了…”


    段淩霜臉一黑,幫她揉了揉肚子,沒好氣道:“瞎想什麽,我幫你暖暖。”


    “哦…”南宮明姝訕訕一笑,乖乖不動讓他暖,冬日有個持續暖和的湯婆子,還是挺舒服的。


    房中安靜了一會兒,南宮明姝側過身子抱住段淩霜,似是感歎又似是試探地問道:“將軍,你會一直對我這麽好嗎?”


    攬著她肩膀的手一頓,複又恢複了輕拍的動作,他道:“嗯。”


    “那你會娶我嗎?”


    南宮明姝抬眸看向他流暢的下頜,靜靜等著他的答案。


    段淩霜唇角的弧度拉直成一條冰涼的直線,良久,他抽出被南宮明姝壓著的胳膊,沉聲說道:“睡吧,不早了。”


    屋內燭火被他用掌風熄滅,黑暗裏聽覺更為靈敏,段淩霜聽見身旁人的唿吸都弱了些,沉默保持了幾息,南宮明姝略顯低落的聲音傳來:“我知道了。”


    說罷,她把身子轉了個方向,麵朝床榻裏側蜷著自己的身子,眸光由空洞到冷凝,最後都被纖長卷翹的羽睫遮住,不留一絲痕跡。


    段淩霜心裏一揪,轉身想像往常一樣抱著她睡,可手剛挨到那具香軟的身子,那人就往裏側挪了挪。


    段淩霜的手指微蜷,頓了頓默默收了迴去。


    一夜無話,自從那晚起,南宮明姝仿佛又迴到了剛和段淩霜認識的時候,她在麵對段淩霜時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他要幹嘛就配合,即使做得過了也一聲不吭默默忍受。


    但她再也沒提過那晚的話題,隻是聽夏桃說,她一個人待著的時候總是容易發呆,一坐就是大半天不帶動的。


    段淩霜好不容易把她的少女心性給養了出來,現在卻再也沒見過她對自己撒嬌討巧,明知症結所在,可他卻無法給出答案,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娶她,能不能娶她。


    近日臨近公主及笄之日,北堂律邪要給北堂靜辦一場盛大的及笄宴,段淩霜是負責現場守衛的,他每天早出晚歸,兩人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隻除了深夜沉默翻滾的寢被。


    …


    “公子,外邊冷,您迴屋吧。”


    南宮明姝坐在廊下看著院子裏零零落落飄著的雪花,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也不知能不能積下,夏桃的聲音把她的神思拉了迴來,她忽然說道:“夏桃,我想吃梅花酥了,你去買點迴來吧。”


    夏桃早就得了段淩霜的囑托,讓她盡量滿足南宮明姝的一切喜好,可這段時間公子就像一個無欲無求的世外之人,從沒有提過要求,就連飯菜涼了也不讓她熱。


    這會難得聽見他想吃東西,夏桃立馬高興的福了福身子:“是,奴婢這就去!”


    連著三天,南宮明姝都讓夏桃出去買些吃的,有時是甜點,有時是街上的小吃,段淩霜知道後沒說什麽,一直提著的心鬆了些許,心道到底還是貪吃的主兒。


    今日是一份糖葫蘆,南宮明姝像往常一樣跟夏桃道了謝,拿著糖葫蘆自個兒進了屋。


    夏桃知道她不想被人打擾,便添了火後侯在了外間,


    隔離外間的門簾掀起又平靜,過了一會兒,南宮明姝周身的漠然隨性瞬間變得謹慎小心,她快速咬開手中的糖葫蘆,一顆顆咬成兩半攤在桌上,看著最後一顆裏包裹著的小布條,南宮明姝欣喜地將其拿了出來。


    “冬至前夕,戌三,南, 流煙。”


    南宮明姝無聲念出上麵微小的字跡,腦子裏將這寥寥幾字上演一遍,確認無誤後合著桌上散落的殘缺山楂塊一並塞進了嘴裏。


    待手中隻剩下一根光禿禿的竹棍後,南宮明姝用其撥動著盆中的炭火,看著它一點點被火焰吞沒,最後變成一把灰燼。


    …


    三日前的雪下下停停一直持續到了今日,整個將軍府都像是披上了一層雪白的氅衣,傲雪閣裏的雪是最先被清理了的,南宮明姝走到簷下,對跟出來的夏桃說道:


    “夏桃,我們去踩踩雪吧。”


    “是,公子稍等,奴婢給您拿一件大氅。”夏桃屈膝應是,忙轉身進了屋拿了一件段淩霜前幾日剛帶迴來的狐裘,南宮明姝任由她給自己披上,然後帶著她緩步往院外走去。


    出了傲雪閣,南宮明姝有意無意的往春華和秋月住的蘭馨苑方向走去,自從夏桃來了後,春華和秋月就很少被允許進院伺候了,她已經有好幾日不曾見過她們。


    白雪覆蓋的園林裏,南宮明姝一襲紅色狐裘格外顯眼,蘭馨苑院門半開,秋月剛從屋裏出來,便看見了那一抹紅。


    如今府裏能這般閑適賞雪的,除了她和春華外,就是那個以身侍候將軍的小白臉了,秋月輕哼一聲,眸中閃過不屑,走向膳房的腳步一轉去了春華的房間,不一會兒,兩人披著披風也出來踏雪。


    春華現在多有懈怠,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她雖然煩秋月的為人,但這府裏除了她也沒人跟自己說話了,被她拉著一臉不情不願地瞎逛,嘴裏還叨叨著:


    “下雪天有什麽好逛的,要是摔一跤還得我疼,咦?這大雪天也還有人同你一樣無聊,在這踩雪啊?”


    春華看著前方的兩排腳印不由好奇問道。


    秋月聲音淡淡:“誰知道呢,不如我們跟上去看看吧。”


    春華對此沒什麽意見,沒什麽所謂地踩著前人的腳印往前走,反倒還踩出了樂趣。


    秋月跟在身後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真是扶不上牆的爛泥,還不如之前一門心思想當將軍夫人來得好,最起碼什麽事都有她衝在前頭。


    湖心亭,遠遠看去便是白茫茫的一片,隻一道火紅的身影突兀的立在湖邊,像是被雪壓著的紅梅,嬌豔而魅惑。


    再往近些,春華有些訝異,竟然是南宮明書!


    南宮明姝聽見了身後的聲音,轉身望來,待看見春華時微微一笑,道:“二位姑娘也來賞景嗎?真是巧了。”


    她的身材高挑纖細,被狐裘攏在其中更顯頎長筆挺,火紅毛領簇擁著她白皙分明的五官,春華看得晃了晃神,眼睫閃動幾下才迴道:


    “啊,是啊,好巧。”


    “不介意的話,就一起賞雪吧。”南宮明姝淺淺一笑,邀請道。


    “…好。”春華站在南宮明姝身邊,時不時偷偷看她一眼,卻又會在南宮明姝看來時趕緊避開視線。


    被晾在一旁的秋月不陰不陽的開口道:“明書公子現在變了好多,難道真的就這麽甘心屈居在人身下了?”


    南宮明姝勾唇一笑,反問道:“那不然呢,國已破,我能留一個殘破之身已是難得,為何不緊緊抓住這唯一的救命稻草?”


    秋月譏笑一聲,也不再裝溫婉大氣,“好意”提醒道:“公子莫要忘了,這將軍府未來是會有尊貴的女主人的,你覺得以你的身份,以後還能握得住這根稻草嗎?”


    尊貴的女主人,除了段淩霜和北堂律邪,恐怕所有人都認為那人會是北堂靜吧。


    南宮明姝需要的也是這點,她不以為然地道:“那又怎樣,隻要將軍疼我,不管是哪個女主人來,都得…獨守空房。”最後四個字被她說得一字一頓,充滿了挑釁意味。


    “你!”秋月被她的態度氣到,心有不甘上前一步湊到她耳邊低聲道:


    “南宮明書,你別太囂張了,再有兩日,等公主及笄後,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哦?是嗎?”南宮明姝聲音輕揚,眸光輕抬看見遠處的走來的那道身影時朝秋月露出一抹燦爛的笑。


    秋月疑惑,心道這人莫不是被氣瘋了,還未等她想明白她的反常,就見剛剛還站得端正的人突然拽住她的手,然後身子向後猛地一歪,一臉驚恐地朝著湖中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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