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


    宋爸一路踩著油門,輪胎都快擦出了火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學校,給門衛來了個鬼遮眼,直接將車開進了校門,停在了校醫院的門口。


    火急火燎地推開病房的門,迎麵撞上一個戴著古曼童的老伯。


    再看病床上躺著的女兒,臉上被劃了好幾道傷口,血都將身邊的陸南給染紅了,火氣頓時上來了,“是你欺負了我女兒?”


    “……”林教授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臉,他聽從師父的教誨,放下仇恨,微笑待人,怎麽一個個都將他當成了反派?


    是他的修行不夠?


    還是華國與泰國文化不同,對於笑容的定義不一樣?


    林教授都有點懷疑人生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保持笑容,僵著臉,向宋爸行了個泰式的見麵禮,“您好,我是宋雨晴的泰語老師。輔導員通知我,學生出事了,我才到的。”


    跟他沒有一泰銖的關係!


    林教授指向陸南,“具體的事,還是問這位同學,是他送您女兒來的校醫院。”


    宋爸露出八顆大白牙,“是林教授吧?我經常聽雨晴說起您呢!”


    林教授:“……”


    這笑容……


    也太假了吧……


    他在自己學生心中是個什麽形象,還是有點逼數的。平時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想來也沒什麽好話。


    做人真誠些,不好嗎?


    宋爸挪到陸南的身邊,“你就是陸南吧?多虧你照顧雨晴了,沒什麽事了,你就先迴去吧!”


    陸南沒見過宋爸,肅著臉,“你怎麽證明,你是宋雨晴的爸爸?”


    宋爸:“……”


    他讓這小子警惕旁人,這小子倒好,連他都給懷疑上了。


    幸好他有證據。


    從口袋裏摸出了皮夾,抽出了一家三口的合照。紙張都已泛黃,可見有些年頭了。


    照片上的宋爸雖然年輕了十多歲,但是能從五官確認,與此刻拿著照片的這位是同一人。


    就是宋雨晴……


    實在太小了,隻有3歲,奶唿唿的一個團子,被抱在宋爸的懷裏,和如今18歲的容貌,有著不小的差距。


    陸南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原因無他,照片上的宋雨晴正是他在幼兒園初見時的模樣。


    確認了宋爸的身份,陸南問了聲好,便說起了正事,“雨晴臉上的紅痕,是化妝畫上去的。至於她有沒有受過傷,我不方便查看,沒有查看過。”


    做法事離不開血,宋家人都對血腥味很敏感,宋爸亦不例外。


    剛進病房的時候,根本沒聞到半分的血腥味,隻是通過女兒臉上拙劣的紅痕,便以為她受了傷,真是關心則亂。


    陸南:“但是雨晴的狀態很奇怪,情緒焦躁,牙齒變得尖銳,叫聲如貓,眼睛也類似貓的豎瞳。林教授說,她被靈魂殘缺的貓鬼附身了。”


    宋爸聞言,看向女兒的脖子,上麵多了一根貓圈,式樣同黑貓大人的一模一樣。


    還真是被附身了。


    陸南:“我不小心給她用了一張五雷符,弄傷了她,林教授將自己的佛珠摘下給她戴上,她才好受了些。您來之前,林教授一直在給雨晴念《心經》。”


    有了陸南的正名,宋爸對林教授改觀不少,收起了營業性的虛偽,望向對方的笑容真誠了不少。


    至於佛珠……


    能有那麽好的寧神效果,必然不凡,如今他來了,便該歸還林教授了。


    將女兒手上的佛珠摘下,雙手奉上,“勞您出手,大師慈悲。”


    林教授迴了一個佛禮,“雨晴是我的學生,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沒有誰,比通靈師更了解請魂術的弊端,將殘缺的魂靈請上身,與自殺無異。


    宋雨晴必然是遭遇了強敵,不得已之下,才選擇行此下策。


    嗬嗬,敢傷他的學生,必須付出代價。


    “傷了雨晴的人,有眉目了嗎?”林教授問。


    看到陸南也投來了關注了目光,宋爸歎息一聲,本不想牽涉普通人,想將陸南打發迴去的。


    至於地上倒著的江昱,早已被大家忽略了。


    如今陸南知道了個七七八八,沒有讓他迴避的必要。


    當著眾人的麵,宋爸將手探入女兒後脖頸,從衣領裏摸出了一個紙人。


    純白的一張紙,剪出了一個圓腦袋和叉開的四肢,非常簡單,連五官都沒有畫。


    薄薄的一張,隻有半個巴掌大,藏在衣領裏很難發現。


    林教授目光一凝,“這是東瀛陰陽師的手段。”


    宋爸咬破中指,擠出一滴血珠,在紙人的脖子上劃了一道血線,看著就跟斬首的傷痕似的。


    看似尋常的紙人,竟是活了過來,手腳不停地亂動,像是在痛苦地掙紮。


    宋爸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打火機,將紙人點燃。


    更人驚悚的一幕發生了。


    紙人明明沒有嘴,卻在火焰中,發出了一聲哀嚎。


    啊啊啊啊啊!!!


    ……


    留學生宿舍。


    “係馬達!(糟糕)”


    越智靜司忍不住咳了一聲,帶出一口鮮血,竟是被術法反噬了。


    打開拳頭,一縷魂魄出現在了他的掌心。


    魂魄四肢著地,耳朵豎在頭頂,身後還有一條纖長的尾巴。


    是一隻純黑色的貓咪。


    喵~~~


    黑貓茫然地望著前方,憑著本能邁開了腿,從越智靜司的掌心躍下,宛如一片雪花飄落到了地上,輕盈得仿若沒有重量。


    黑色的身體混入了書桌的陰影,難以分辨,霎時不見了蹤跡。


    ……


    病房。


    夜色的籠罩之下,窗戶的玻璃被染成了墨色,無聲無息的,鑽出了一隻黑貓的腦袋。


    它不是扒開窗戶進入病房的,而是從玻璃中憑空出現的,就像是窗戶後連同了一個不知名的詭異世界。


    黑貓進入病房後,落在了宋雨晴的病床上。


    它的身體如影如霧,像是沒有阻礙似的,鑽入了宋雨晴的身體裏。


    喵!!!


    黑貓遺失的一魄,終於歸位了。


    宋雨晴“噌”的一下從床上坐起,掀開眼簾露出的豎瞳,像是充了氣的氣球,緩緩擴大,變迴了圓潤的形態。


    露出嘴角的獠牙也縮了迴去。


    變異的獸類特征一一消失。


    隻是她的眼神依舊呆滯,歸位的魂魄還需要時間融合。


    宋爸從褲兜裏翻找出一張符紙。


    陸南定睛細看,這張符紙與他用過的五雷符大不相同,整張符隻寫了一個“敕”字,其餘全是他看不懂的塗鴉。


    符紙貼在了宋雨晴的腦門後,她便閉上了眼睛,重新躺下了。


    見她安然地睡著了,陸南的雙眉終於舒展開來。


    宋爸也是送了口氣。


    今晚陸南幫了不少,得謝謝他,“最近你的爸爸,是不是遇到了難以用科學解釋的事?”


    6月份,陸南的爸爸作為副院長,帶領醫院的醫護人員,去貧困鄉進行醫療幫扶。


    好端端的突然昏迷了,用盡了一切辦法都醒不過來,薑叔叔隻能打電話告訴了他。


    正是這個原因,他才中止留學,迴國改學了醫學。他不希望至親躺在病床上,自己卻連病因都找不到,什麽忙都幫不上。


    這事,陸南誰都沒有提過。


    “您怎麽知道?”


    宋爸指著他前額的日角,“你的父宮開霽,表示你的爸爸剛度過一厄,用了雨晴送你的那張平安符吧?”


    陸南愕然,平安符確實用了。


    隻是……


    他也不知道是怎麽用的。


    他爸畢竟還掛著副院長的職,住院時派來照顧他的,是院裏最好的護工,可是做了一個月不到便不幹了。


    剛開始他並沒在意,托薑叔叔重新物色了一個人,新來的護工做的時間更短,做了兩周又要走。


    這人在薑叔叔負責的病房幹了五年,手腳勤快,任勞任怨,護理過的病人都說他好。


    陸爸沒有惡疾,護理的要求不高,隻要給他清理身體,定時翻身就行。


    事情簡單,報酬上也沒虧待人家。陸南不明白,護工為什麽不幹了。問他原因,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護工做得不錯,陸南不想換人,加了錢,才勉強將人留下。


    僅僅多幹了一周,這個護工還是跑了,電話也聯係不上,工資都沒結,就將他拉黑了。


    他爸的狀況越來越差,生命體征越來越弱,與他相伴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天。


    陸南打算親自給他爸陪夜。


    一連六天都很正常,唯一讓他不滿的是,過了晚上8點,護士便不再查房了。


    他爸還沒走呢,茶就涼了。


    當真是世態炎涼……


    陸南繼續做著陪護,變故發生在第七天晚上,睡在折疊床上的他,被驟降的溫度凍醒了。


    掀開眼簾,發現牆角站著一個人。


    護士來查房了?


    這身形……


    看著不像啊……


    下身不是護士的裙擺,而是直筒褲,倒像是一個男的。


    陸南將燈打開,沒看見牆角有人,病房裏隻有他和他爸兩個。


    難道是他眼花了?


    抬手捏了下眉心,拿起杯子,想去茶水間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暖了暖身子。


    走到門口處,發現地上有一串水漬,從形狀上看,像是有人走過留下的濕腳印,從門口一路延申到床邊。


    他記得入睡前,地麵是幹燥的。


    誰趁著他睡著的時候進來過了?


    護士?


    可能性不大。


    在病房裏留下水漬,是要被責罰的,護士不會犯那麽低級的錯誤。


    陸南拿出了手機,手機外殼熱得燙手,立刻拔掉了數據線。


    看來,以後不能在睡覺時,放任手機充電了。


    打開手機自帶的相機,拍下地上的水漬,留作證據,然後將水漬拖幹,重新拿起水杯出了病房。


    在水房喝了一杯熱乎乎的水,身體終於暖和了起來,原路返迴,打開房門的一瞬間驟降的溫度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是空調壞了嗎?


    不可能啊!


    住院部使用的是中央空調集中控製係統,溫度都是統一設定的,不可能出現哪間病房溫度高,哪間病房溫度低的情況。


    為什麽他爸的病房,溫度比走廊低那麽多?


    好奇怪……


    壓下心頭的疑慮,陸南跨入病房,感覺腳底滑滑的。


    低頭一看,地上再次出現了水漬。


    剛剛有人進病房了?


    不對……


    水房距離病房不足3米,如果有人進出,必然會驚動在水房的他,可是他什麽聲音都沒聽到。


    病房裏的水漬也很奇怪……


    又是一串腳印。


    陸南拿出手機,選取了剛才的拍攝角度,又拍了一張照片。


    滑動瀏覽這兩張不同時間拍攝的照片,簡直像是複製的一般,腳印的大小差不多,數量都是七對,分布位置一模一樣。


    是湊巧?


    還是有人刻意弄的?


    他還發現了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每一次的腳印,都是從門口走進來的,卻沒有留下出去的痕跡。


    難道說……


    留下腳印的人沒有離開,還在病房裏?


    陸南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視線忽而暗了下來。


    滋……滋滋……


    頭頂的燈光不停閃爍,忽明忽暗,在夜班的病房顯得異常詭異。


    陸南瞳孔驟縮。


    他可以確定,病房裏沒有第三個人,但是他居然看見……


    牆角消失的人影,又出現了!!


    順著那個人影往下看,他的腳所在的位置,對應的正是從門口延申至病床的那串腳印中的最後一個!


    留下腳印的……


    難不成就是眼前的這個詭影??


    今天是周四,護工每一次的離職,似乎都是周五的早上提出來的。


    他們是不是也同他一般,在每一個周四的晚上,看到了腳印和詭影,所以在第二天,也就是周五早上提出了離職。


    兩個護工中,為什麽第一個幹得時間最長?


    是他的膽子更大嗎?


    可是聽護士說,他買了車票迴老家了,至今沒有迴濱海,可見被嚇得不輕。


    他陪護了三周。


    第二個護工陪護了兩周就不想幹了,即便加了工資,還是將第三周的周四堅持完,連夜跑了。


    恐懼似乎在加劇。


    輪到陸南陪護,已經是第七周了。


    地上的腳印,正好也是七個。


    大膽猜測:


    每過一周,病房的地上都會多出一個腳印,一路從門口延申到病床,一步一步,越來越靠近他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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