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洲高昌城小院。


    楊自在倚靠在躺椅上,閉目養神。


    至於杜行甲則是氣衝衝來氣衝衝走。


    說實話這讓楊自在竟然有些不適應。


    就在剛剛看著盛氣淩人的杜行甲,他這才想起來原來眼前這個到了西洲後一直表現得溫良恭儉讓的藥鋪夥計曾經也是在年少時憑借一己之力壓的整座大隋江湖抬不起頭來的小杜。


    那時的大隋江湖被杜行甲以一杆綠沉槍從北至南洞穿而過,整座江湖卻噤若寒蟬。


    其實自從來到西洲以後,在楊自在印象之中杜行甲有兩次一反常態瞋目切齒。


    一次是五年前自己想要隋便接過自己手上的布局,那時楊自在就對自己的做法很不滿。


    隻不過當時隋便點頭應了下來,然後還特意下廚做了頓飯,所以杜行甲即便心有不甘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下來。


    還有就是這次了,眼下隋便沒有在高昌城,所以杜行甲這小子肚子裏有火也不用刻意憋屈著了,可不使勁朝自己這把老骨頭上撒嘛。


    一想到這楊自在捋了捋花白胡須,淡淡一笑。


    他自然不會因此對杜行甲心生怨念,因為他知道杜行甲會如此是因為他對隋便掛念太深,可他又何嚐不是呢。


    但該來的總歸是要來的,該走的路也一定要走的,隋便始終是要麵臨這麽一天的。


    楊自在悠哉悠哉地晃著藤椅,深邃且滄桑的目光透過已經枯黃的葡萄藤架看向雲海翻騰起伏的天幕,一張張已經泛黃的陳年老黃曆在他腦海中慢慢掀開而來。


    當時帝凰城破之時作為托孤大臣的他就站在皇帝陛下身旁,親眼目睹皇帝陛下將蘊含著大隋國運的傳國玉璽印在尚值年幼的隋便的後背上。


    但不知為何,傳國玉璽上的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字僅有後麵“既壽永昌”四字整整齊齊烙印在了隋便後背上,那“受命於天”四字則是黯淡無光。


    在然後既壽永昌四道古篆如同有了生靈般融入到了隋便的體內,這也是為何當初隋便身受重傷在秦王府醫治時沒有被發現背後印篆的緣由所在。


    親眼目睹昭陽宮那一幕的楊自在知道隋便身懷的隻不過是大隋的半座國運,另外那半座國運經過他多年探尋打聽,知道被天霜山的修道之人用山門秘法以敕令鎮壓在昭陵山,並且命大梁在那修建昭陵行宮世代看守。


    而在楊自在的那盤天下棋局之中,隋便想要登上帝位,前提就是要將另外那半座國運融於己身,真正做那“受命於天既壽永昌”之人。


    所以昭陵山隋便非去不可,而且是愈快愈好,最好就是不要留給他思慮的餘地。


    正因如此,在隋便離開西洲之時,楊自在並沒有將昭陵山這招落子告訴他。


    “隋便,老夫有愧於你啊。”小院內這位已經是古稀之年的老人神情愧疚地呢喃道。


    “但老臣無愧於先帝,無愧於大隋。”


    話音剛落,院內卷起一陣蕭瑟秋風,於是這句肺腑之言便被秋風打散,隻餘下一聲歎息。


    ...


    昭陵山。


    李湯並沒有在意李濟民的失態,因為天下人皆知當年那場巨鹿之戰正是李濟民的成名之戰。


    當時若不是李濟民用八千鐵屠衛擋下大隋三萬魏武卒的攻勢為李雍和爭取到了合圍的時間,隻怕那一戰大梁也就敗了。


    當年那處戰場的慘烈程度即便是李湯親赴戰場時也不禁為之動容。


    屍山血海,流血漂櫓。


    當然真相究竟如何如今李湯已經告訴李濟民了。


    “不管你信不信,當年就是如此。”李湯負手而立,麵無表情地說道。


    “兒臣明白。”李濟民收斂心緒,沉聲應道。


    “父皇,您之前說行宮之下鎮壓著大隋的殘存國運,難道我們對此就束手無策嗎?”李雍和躬身問道。


    李湯聞言輕輕跺了跺地麵,說道:“怎麽可能會放任不管。”


    “當初天霜山之人讓我大梁在此修建行宮就是想借我大梁國運不斷將其消磨,在之後每年秋狩大典的祈天祭祖也都是為了能夠碾去大隋的部分國運。”


    隋便聽到這番話後強壓下心湖間的憤恨,但緊扣的五指已經在牆壁上留下一道不可磨滅的指印。


    難怪自己當初在玉皇台上會神海震蕩劇痛,原來竟是與自己休戚相關的大隋國運正被他們一點點的蠶食消磨。


    “父皇,您想讓我們怎麽做?”李濟民沉聲問道。


    聽到這番話,李雍和與李景涼兩人幾乎同時抬眸向李湯看去。


    “你們想不想看一看那大隋的殘存國運?”李湯凝聲問道。


    李雍和聞言瞬間就想到了一個可能,不過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兒臣願意一試。”


    並非是看,而是試。


    李湯神色欣喜地點點頭。


    聽到李雍和這般說,李濟民同樣猜到父皇的用意,所以他也沒有拒絕,“兒臣願為父皇赴湯蹈火。”


    李湯極為滿意地點點頭,然後緩緩伸出手腕,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柄鋒利匕首,將手腕輕輕劃破。


    霎那間殷紅的鮮血滴落在李湯腳下。


    “父皇!”李雍和神情急切地喊道。


    李濟民同樣想不明白父皇為何會這般做。


    李湯攥住手腕,嘴唇翕動,道:“鎮壓大隋國運的法陣隻有用朕的鮮血才能夠開啟,若是此次不成,那以後也會用到你們兄弟三人之中某一人的鮮血。”


    李雍和他們兄弟三人自然不是蠢材,很快就想明白了這番話裏的用意。


    隨著鮮血滴落在地麵上,整座宗祠地麵微微顫動,繼而一道璀璨至極的白光從地麵綻放,瞬息之間就將李湯父子四人籠罩在內。


    看到這一幕的隋便眉頭一皺,心中不斷權衡著利弊。


    若是他現在現身,隻怕很快就會暴露行蹤,屆時肯定會引起禍亂,說不定還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若是現在按兵不動,隋便擔心會失去這一良機。


    就在隋便仍在思慮之時,白光已經緩緩消散,而地麵之上赫然已經沒有了李湯父子四人的身影。


    隋便牙關一咬心中已經有了定奪。


    於是他將假麵覆在臉上,身影掠至宗祠中央,右手猛然探出將一抹白光握在手心中。


    “唰!”


    隨著最後一抹白光消散在宗祠內,偌大的宗祠悄寂無聲,已經空無一人。


    當隋便再度睜開眼眸時,他已經站在了一座極為遼闊的法壇之上。


    隋便抬首望去,李湯他們就站在不遠處,看樣子並沒有覺察到自己所在。


    隋便眼神一瞥,然後一個掠身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一根石柱之後。


    而後隋便這才看向眼前這座法壇。


    法壇之上立有八根石柱,石柱通天不知其高。


    隋便窮極目光望去,在石柱之上各自雕刻有一條近乎百丈之長的巨龍,每條栩栩如生的巨龍口中又銜有一顆碩大璀璨的驪珠。


    隻是見到那氣勢磅礴的石刻巨龍,隋便就心生不適,在見到那璀璨奪目的驪珠後心湖之上幾乎瞬間就攀升起一股滔天戾氣。


    心知不妙的隋便隨即深吸口氣,然後緩緩吐出,神海之中這才得以清明。


    然後隋便低頭看去,寬闊的法壇上遍地皆是晦澀繁瑣的篆籙。


    這些充斥著古老氣息的篆籙在隋便眼中宛若有了生氣般流動迴轉,如同條條細小的青龍在雲海中翻騰起伏,騰雲駕霧。


    最後,隋便的目光落在了位於八根古樸石柱中間位置的那團金色雲霧之上。


    說是金色雲霧,其實隋便能夠瞧出雲霧正在不斷變幻,但即便是這樣,撞上那碩大驪珠散出來的璀璨光芒,就如同冰霜遇熔岩,不斷消融而去。


    隨著金色雲霧不斷消融,隋便能夠聽到在其中發出一聲聲淒厲哀鳴之聲。


    不知為何,心性堅韌的隋便的眼角中竟然有一滴眼淚滑落。


    隋便輕輕拭去淚痕,抿了抿嘴角。


    他已經知道那團金色雲霧就是被鎮壓在此的大隋國運。


    “看,那就是被鎮壓著的大隋國運。”法壇之上李湯直指金色雲霧,神情威嚴地說道。


    當站在李湯身後的李雍和兄弟三人抬頭望見那道異象後,麵露震驚之色。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傳聞中虛無縹緲的國運。


    李濟民環顧四周,見到那氣勢磅礴威嚴無比的巨大石龍後,心神微顫,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這八條石龍所代表的就是他們大梁的國運了。


    “父皇,您想要我們怎麽做?”李雍和沉聲問道。


    即便是以他謹慎的心思在見到那金色雲霧後也出現了片刻的失神。


    “這八道石柱上纏繞的石龍正是天霜山之人用我大梁氣運雕斧而成,而你們兄弟三人又身懷大梁皇室血脈,所以朕想你們各自加持一條石龍,看看能否一舉將那殘存的大隋國運消磨蠶食掉。”李湯看向李雍和他們,說道。


    李雍和看向李湯的手腕,似乎是明白了什麽。


    於是他躬身行禮道:“兒臣明白了。”


    旋即他默然轉身,朝一根石柱緩緩走去。


    走到石柱前的李雍和沒有半點猶豫,將掌心劃破,然後一掌狠狠按在了石柱之上。


    鮮血流淌在石柱上,幾息之後,一道宛若驚雷般的龍吟聲響徹整座法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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