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十點,她們才坐車迴白崗。一路上,她們都在聊著雪秀摔跤的事。


    素雲很過分,她說:“雪秀,我看你是故意的。知道嗎?剛剛扶你的那個人很帥氣的呢。要是我,我就躺他懷裏不起來。”


    春秀也笑得不行,隻有雪秀一人發窘。


    “都是高跟鞋惹的禍,我說穿不了,你們非要我穿。”


    “好吧,都是我們的錯。為給你壓驚,等下了車,姐姐買冰糕你吃。”


    下了車,春秀果然買了三根冰棍,一人一根地舔著迴住處。


    第二天,春秀依照和雪秀事先的商量,悄悄為素雲買了一個包,作為送別禮。


    那天晚上,她們買了些熟食,又炒上兩個菜,還喝了些飲料,算是為素雲餞行。


    春秀送素雲去車站的時候,雪秀已經上班去了。


    中午,雪秀迴到出租屋,發現素雲的日常用品都沒帶走,還給自己留下了那件白色開衫。


    後來,素雲從家鄉給春秀她們寫過幾封信,寄過兩次核桃和棗子。信裏說自己相了一門親,年底就結婚。春秀也迴過幾封信,還寄過兩迴東西。再後來,彼此就都沒聯係了。


    生命的列車從來如此,不到最後,你根本不會知道,究竟有誰會陪你走到最後。一個個站台,一趟趟旅途,上了車的人終究都有各自下車的點。幸而,陪伴你的那一段春秋,會以迴憶的方式,留在你的心裏,變成你生命的底色!


    雪秀兩姐妹仍然繼續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少了一個人的參與,生活過得單純又寂寞。清靜於雪秀倒還好,隻有春秀很長時間都不習慣。


    素雲離開後,雪秀就開始用盒子帶中飯吃了。因為晚上加班到八點半,不早不晚的,她若是不願多迴一趟出租屋,晚飯就移到下了夜班後再吃。


    由於上次的事,雪秀已經好些天不去頂樓了。中午飯後,依然無聊的很,她假裝趴在桌子上,妍紅還是會來打攪她。


    雪秀對妍紅的厭煩,猶如墨汁點在白布上,隨著時間的推移,暈染麵越來越大。為了避開打擾,她隻得用冷漠在自己與他人之間,築起一道高牆。


    她多麽惦記平台上的自由與舒展啊!


    “樓頂又不是他家的。”她最終用這樣的心理,戰勝了自己的羞愧和怯弱。


    雪秀爬上了樓頂,發現一個人也沒有。


    “也許那天隻是個偶然,一個大男人來頂樓幹嘛?”她深怨自己,由於害怕被碰見,竟然憋屈了這些時日。“哼,浪費自己的時間,我這可是等同慢性自殺呢。”


    凳子還在原處。太陽直直地照射下來。雪秀直接蹲地上,把書攤在凳麵上。她不時抬頭望望樓道口,從始至終,一個人影也沒出現。


    “真好,頂樓又成了我避世的專屬地了。”


    一日,兩日,三日過去……雪秀幾乎已經確定,這片樓頂再不會有人來了。


    那天,天空有些陰沉,煩悶。雪秀撮了凳子趴欄杆上。因為前一晚自學完一章節的化學,還沒來得及做題鞏固,所以出門時把一本沒翻開過的化學習題,放進包裏。


    “啊——這是什麽?”雪秀拿起書,隨手一翻,就翻到了書裏的夾層。


    雪秀打開來看,稱唿隻有一個字:文——


    毫無疑問,這是陳文的信。雪秀先整體瞄了一眼,從字體上判斷,應該是出自一位女孩子之手。若以‘人如字,字如人’之論而定,能寫出如此工整清秀的字體,她猜想,這位寫信的女孩子必定秀麗端莊,與眾不同。


    雪秀合起信猶豫著看還是不看。她心跳得厲害,像個首次伸手的偷兒那樣,因害怕而緊張得心都似含在嗓子眼。


    這是一種什麽心情呢?感覺前麵是一處懸崖,向前一步有墜落的危險,向後一步又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


    陳文哥怎麽會把這樣一封信,夾進給她的書堆裏?雪秀反複迴想著,突然就記起來了。


    那天,陳文確實像是在房間裏搜尋著什麽。雪秀問他丟了什麽。他支吾說,一張紙而已。如此想來,難道當時他竟是在找這封信?


    好吧,雪秀實在抵製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即便前麵是斷崖,她仍然禁不住想要探頭往下覷上一眼。


    於是,她重新打開信,壓住狂跳的心讀著:


    文:


    你好!收到我的信是不是有些驚訝?可我希望是驚喜。這些天上海老下雨,每天我坐在窗前,看著白雨亂跳,思緒萬千。


    我不知道你那裏是不是也下雨。可我卻希望你那裏永遠是晴空。多麽高興呀,我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裏。知道嗎?每當看到雲在天上飛時,我就在想,它可能會壓在我的頭頂,也可能會壓在你的頭頂。


    我好想把思念綁在它身上,讓長了腳的風,把它吹送到你的身邊去。我如此說,你會不會覺得每一陣涼風都有了特殊的含義?寫下這樣的話,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呢。


    文,我想象著你讀到此處,一定也忍不住在笑吧。你笑話我好啦,反正我也看不到。


    我們分開有一個月啦,這一個月裏我都在糾結著要不要和你寫信,後來又糾結著該怎樣寫。現在你收到的這封信就是我糾結的產物。


    在這一個月裏,我由思念而明白了一個道理:時間才是這個世界上最永恆的東西。無論你身處何方,無論我們距離多遠,我們一起相處的時光,永恆地保存在我的心裏。為了紀念我的頓悟,我特意上商場買了一對手表。你千萬不要有什麽負擔,我隻是想表達一個意思:讓時光來陪伴你,也陪伴我。


    我寫著寫著,腦海裏就浮現起你的神情。知道嗎?你真得很適合笑,可你總是假裝嚴肅。那次……


    ……


    信的後半部分內容,是對他們在一起的快樂場景的迴憶。讀完信,雪秀心裏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這個署名為“華”的女孩子,深深地喜歡上了陳文哥。他們是同學,雪秀不無理由地相信,陳文一定也喜歡對方。


    從小到大,陳文從沒在自己麵前提起過任何一位女同學。偶爾雪秀開玩笑,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時,他總是用力揩著雪秀的鼻子,說雪秀簡直像個傻瓜。


    此時,她再次仔細審視起自己與陳文的關係,然後感到有一根極細極細的針,慢慢地往她心裏戳。


    她對自己說,看信隻是為了滿足好奇心,但她清楚自己不光是因為這個。尤其當她發現自己還心存妄想時,這封信簡直令她羞愧到要扇自己的耳光。


    雪秀竟然流淚了,淚水滴落在淡黃的信紙上,暈出了一個又一個圈兒。後來,滿紙都是圈兒……


    “喂,想什麽呢?下雨啦——”


    雪秀急忙迴頭,看到上次那個大男人,正貓著腰站在樓道口衝雪秀喊。雪秀怔愣地看看天,又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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