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被他氣得心悸:“你……你不會這麽做的,休想激我。”


    淩央宛如怨靈附體:“怎麽不會?兄若不信,大可找於問問個明白,當初在長安,我是怎樣不管不顧想殺了她。這麽多天,我可主動說過一句我喜歡她?”


    “她不慎打壞了我做的長明燈,差點被我拿白綾勒死。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瞧我滿手的傷,我連自己的身體都敢不愛惜,怎麽會愛惜她?”


    眼前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楚王卻被他的眸光盯得心裏發寒。


    淩央從不輕易拿生死之事開玩笑。


    楚王算是看出來了,淩央的神智時好時壞,他瘋得不露聲色、不顯痕跡,霍晚絳留在他身邊,確實危險。


    迫於無奈,他隻能安撫淩央:“你別激動——這件事,我這邊可以點頭同意,但剩下的還要問過你嫂嫂。”


    淩央忽然喜笑顏開,生怕他反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


    三日後,淩央的疢疾幾近痊愈,沒有大礙。


    楚王宮的馬車停到客棧後門,宮人說奉楚王之命,接他們二人入宮參加家宴。


    這幾日,霍晚絳都因為他的衝動之舉沒有理會他。


    時值深秋,南方有了絲絲縷縷冷意。


    坐進馬車,淩央主動湊近霍晚絳:“我這一病耽誤了不少時間,兄長知你我明日就要動身,特意為我們設宴,你就別擺出一副不高興的表情了。”


    如果眼神可以罵人,霍晚絳對他這一眼斜睨,已經罵了他八百迴。


    她的膽子越來越大,與當初那個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她不同了。


    淩央付之一笑:“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保證,我不是一時腦熱才留於問在長沙。到了嶺南,我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


    霍晚絳臉色緩了幾分。


    莫非淩央有別的求財之道?


    她幾乎快要忘了,身為前太子,他怎麽可能做這麽沒有把握的事?隻不過他被何玉的事嚇得大病一場,往後自然要步步謹慎打算。


    所以那日,他讓自己滾,說的不過是一時氣話,他還是不討厭自己的。


    這些理一想通,霍晚絳心裏就沒那麽憋屈了,她當真一度以為淩央要帶她去嶺南要飯,要從猴子手裏搶吃食。


    進了楚宮,開宴尚早,自有宮人帶他們二人細細參觀。


    各地藩王的王宮有大有小,封地富庶的藩王,可以在仿照長安皇宮行製的基礎上,再自行潤色一番;至於封地偏遠苦寒的藩王,王宮甚至不如長安世家權貴的府邸奢靡。


    而嶺南那種地方……連個藩王都沒有。


    想到明日的路程,霍晚絳頭開始隱隱作痛。


    好在現在沒了那股要命的熱勁,南方冬天不下雪,路上的危險應該會少很多吧。


    淩央與她一起參觀到一半,就被楚王的內侍叫去喝茶。


    他們二人勝過親兄弟,又對彼此知無不言,話多些也是正常。


    霍晚絳百無聊賴,走上楚宮高聳的宮牆上放空。


    她望著王宮外來來往往的百姓,望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遠天,不知八百裏洞庭位於何處,也不知始皇帝的傳國玉璽沉在哪裏,是否已經化為水底淤泥。


    淩央不在身邊,一股莫大的孤獨感油然而生。


    她承認,這段時間不光是淩央在接受她的存在,她同樣在適應他。


    尤其是上迴,剛入荊州時,她和淩央同榻而眠……


    想到這些,霍晚絳的臉紅了大半,趕緊止住不該有的念頭,低下了頭,盼著秋風能吹散頰上紅暈。


    就在這時,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傳至耳畔。


    霍晚絳迴頭的功夫,楚王後就走到了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女郎以為,我楚國風光如何?”


    她說話帶了鼻音,眼睛也紅得厲害,似是哭過一場。


    霍晚絳先是行過禮,才比道:【王後娘娘,楚地至今仍有先秦風尚,冥冥之中我總覺得有一股力量吸引著我,我很喜歡。】


    阮娘一字不落轉述。


    楚王後冷笑道:“那是自然,楚國如今在大晉眾多封國中一馬當先,可不是王上一人的功勞。治理這片這泱泱土地,也有我的一份,我與他不同,任何人都無法插足,你明白嗎。”


    霍晚絳不明就裏,阮娘便替她問道:“王後今日是怎麽了?發生了何事?”


    按理說,這個時間,她應該在準備宴會。


    楚王後柳眉輕豎:“霍女,現在不是你和本宮裝蒜的時候。本宮已經同意留你下來,可也要與你約法三章,否則,本宮能忍你一時忍不了你一世。這第一,你永遠也不要對不該妄想的東西動邪念,否則從前那些美人是什麽下場,你就是什麽下場。”


    “你若再識趣些,本宮倒是會考慮讓王上奉你為翁主,享我楚國萬民供養。”


    霍晚絳如遭五雷轟頂,什麽留不留、翁主不翁主的,楚王後今日說的這些話,莫非——


    她心生不妙,眼底瞬間溢滿清淚:【王後,您告訴我淩央在何處?】


    楚王後亦是大吃一驚:“怎麽淩郎君沒同你說過這件事?今日他進王宮,就是專程把你送到王上身邊,他現在應該在前往嶺南的路上了。”


    霍晚絳力不從心,險些就從宮牆高台上重重摔下,幸好有阮娘穩穩扶著。


    淩央他騙人。


    他居然就這麽把自己給交出去了。


    她更不信楚王會是個一時起了色心的偽君子,她一定要得到說法。


    楚王後見她反應過大,旋即也想明白了。


    原來霍晚絳從始至終都是不知情的,她不過是被兩個男人算計於股掌之中的菟絲花罷了。


    她親手拉著霍晚絳跑下城牆:“他剛離宮不久,現在還沒走多遠,本宮給你備車馬,你快追去客棧找他問個說法!”


    馬車一路縱行在長沙城主幹道,險些踢傷行人,終於以極快的速度抵達客棧。


    客棧後門,楚王與淩央正在互相作揖拜別。


    沒等馬車停穩,霍晚絳就跳了下來,摔傷了雙膝。


    楚王後和阮娘跟著下馬,合力扶她起來。


    霍晚絳遙望淩央,心灰意冷到極致。


    他麵上甚至並沒有一分被戳破的驚慌之色,平靜得令她窒息。


    她緩緩啟唇,用口型說了三個“為什麽”。


    “為什麽?”淩央哂笑,雙手環抱,極盡淡漠地俯視她,“霍晚絳,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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