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楚王不用早朝,特意帶著楚王後連同幾個孩子暗中拜訪。


    “前幾日的事,本宮還要多向妹妹賠罪。都怪本宮小心眼,王上已經狠狠教育過本宮了。”楚王後將一件彩衣華服遞到霍晚絳手裏,“這是姐姐的一點心意,霍妹妹若原諒了姐姐,就收下吧。”


    彩衣是楚地流行的款式,不論是材質還是製式,都與長安城的女子成衣略有不同,很是新奇。


    堂堂王後肯主動道歉,霍晚絳怎敢計較?


    何況被耽誤更多的是淩央,這件華服算是一個台階。


    霍晚絳識趣接過,笑容可謂得體大方,挑不出半點錯處,同時還不忘給楚王後比道:【多謝娘娘美意,妾很喜歡】。


    楚王後掩唇巧笑:“不若妹妹現在就下去換上?這衣服做得急,本宮也是估摸著你的尺寸叫宮人做的,不知有沒有不合身的地方。”


    霍晚絳朝她福了福身,邁著典雅小步慢慢退下。


    等她換好衣服,緩緩推開門,楚王後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我瞧妹妹這風姿神韻、楚楚纖腰,倒真有幾分我們楚地女子的模樣,能得你為妻,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福氣。”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看向淩央。


    就連楚王的幾個孩子也眼巴巴湊上來,一左一右牽著霍晚絳的手:“漂亮姐姐,你可不可以帶我們放風箏玩?”


    楚王挑眉訓斥道:“不知禮數,你們要管這位姐姐叫叔母。”


    他都一口一個妹妹地稱唿霍晚絳了,孩子們再叫姐姐,豈不與他同輩?


    霍晚絳嘴角始終維持著親和有禮的笑,卻在視線與淩央正撞到一處時,迅速垮了下來。


    對麵楚王心領神會,低聲問淩央:“惹她不高興了?”


    他很好奇,霍晚絳這樣好的脾氣,怎會有橫眉冷對淩央的時候。


    淩央放下茶杯,被於問攙扶起身:“兄可否借一步說話?我觀客棧花園內有一臨水高台,視野極佳,可俯瞰整座客棧。”


    如此遮遮掩掩,楚王被他勾得愈發好奇,不禁捧腹:“看來你犯的可是樁大錯,今日風大,於問,多給你主子添件外衣再上樓。”


    二人臨風立於閣樓上時,已是半柱香後。


    於問和楚王仆從皆默契退下。


    朔風撲麵,淩央的目光就沒從霍晚絳身上下來過,楚王隻當他愛妻心切,但還是敏銳嗅到一絲感傷之色。


    霍晚絳正和楚王幾個孩子玩得不亦樂乎,歡聲笑語迴蕩在客棧。


    他們喜歡她,小孩子的世界裏沒有高低貴賤,更不會瞧不起她是個啞巴。


    淩央竭力掩飾苦笑:“兄以為,阿絳生得漂亮嗎?”


    怎麽又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霍晚絳還用得著讓外人不斷誇讚,以證其美貌?


    淩央不知妻美到有點不識好歹的地步了。


    楚王滿臉黑線:“她是我妹妹,自然漂亮。”


    有枯葉從二人跟前打旋飛過,淩央伸手接住,輕輕捏於指尖,自言自語道:


    “是啊,她不單漂亮,而且還是如此年輕、含苞待放的漂亮。我曾有幸於暮春時節去過一迴洛陽,恰恰錯過洛陽群芳盛開的日子,遂懊悔不已。迴長安路上,卻偶遇一熱心白發道人,捧了株他養在深山十年的牡丹攔路,叫我停馬觀花。”


    “那是株墨牡丹,乃花中極品,是整個大晉也沒有幾株的名貴品種。我永遠記得那日的心情,洛陽繁花似錦,偏我去時不逢春,本是敗興而歸,誰料竟能在穀道中一窺真國色。”


    楚王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炫耀來了。


    霍晚絳的存在,於他而言,又何嚐不是冰天雪地裏驟然出現的一抹春光?


    可淩央卻將葉片高高舉起,對準日光,指尖不住發顫:


    “老道人本想把花贈與我,被我拒絕了。離開洛陽,離開了它熟悉的環境,它很快就會被養死。”


    “而我,與枯老破敗的秋葉何異?”


    楚王安慰他:“文玉,禦醫說了,你的身體會慢慢好起來的。皇天不負有心人,到了嶺南,隻要你肯堅持——”


    淩央放飛樹葉:“兄長,我的身體我最是清楚不過。自從受刑到今日,被廢去一身功力不談,我沒日沒夜地躺在床上,四肢都萎縮了,再過不久路都不能走。我這樣轉瞬即逝的枯葉,怎可自私自利到把她拘在身邊?”


    “那夜你披星戴月前來,和她說話的時候,我全都聽到了。兄長,早在禦醫的針紮下去前,我就是清醒狀態。那時我真恨不得自己就此死去,好還他們幾人一身輕,可我沒想到她可以在乎我到那種程度,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願為我求人。”


    “她的父親是武安侯,母親是劉將軍,她這樣的天之驕女,要永坐高台,不該為任何人低頭。而我,給不了她那樣的尊榮。兄長難能與她親近,更有耐心與她相處,若是不棄,我願割愛於兄長。”


    身為男人,淩央最清楚,沒有男人會不愛美人,這位堂兄亦是。


    他會慢慢被霍晚絳打動的。


    可楚王不這麽認為。


    原來淩央蓄謀已久,今日拉著自己喋喋不休說了這麽多,竟是為了把霍晚絳塞給自己!


    他大驚失色,險些破音:“文玉,你瘋了!”


    淩央沉靜如水:“兄長,我沒有瘋,梧州,我爬也要爬過去。至於她,我想交給你代為照料,若是喜歡,納她為美人也未嚐不可。休書我已經寫好了,她還不知情,我隨時拿出來都作數。”


    楚王氣得拂袖,緊咬後槽牙:


    “我不同意,那日我不過是擔心她,才與她說了那麽多套近乎的話。她比我小了十多歲,我一直都把她當成妹妹,你怎麽忍心把她交到一個老男人手裏的?”


    淩央出於無奈,隻能搬出霍家:“兄長可還記得老將軍昔年教誨之恩?如若讓他老人家知道,我二人竟無一人有勇氣敢收留他的孫女、對她好,你說——”


    楚王堅持己見:“你說破了嘴皮子,我也不會點頭應下,我對你嫂嫂許下過承諾,任何鶯鶯燕燕都不會入眼。”


    淩央幽幽道:“兄長就不擔心行至半路,我拿出休書,把她扔在深山老林喂老虎?兄長別忘了,我是誰的兒子,身上流的,又是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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