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贇去上值時還在唉聲歎氣,那柄匕首花了他所有的積蓄,包括上次祖母拿來的銀票,現在他全身上下也就掏得出十來兩銀子。


    錦衣衛最近巡查得緊,昨夜無命案發生。


    周峰見他心情不佳、唉聲歎氣,過來問道:“大人何事煩憂?”


    “近來囊中羞澀,無以為繼。走,善水齋觀字畫。”宋贇起身,抓起佩刀往外走去,想起還要向上司稟報,“去稟報何千戶,案情緊急,本官當奮不顧身,以身作則,這就去查案也。”


    周峰點頭,轉身出去稟報何千戶。最近錦衣衛的重心都放在這宗案件上,何千戶一聽宋百戶願意挺身而出,自然樂得同意,案件一天不破,他的頭發每天都得掉,愁得頭禿!


    宋贇帶著周峰走在大街上,偏頭問道:“昨夜你也去巡邏了?”


    “沒有,吳小旗把我派過來保護大人。”周峰道,隨即從手中拿出一個錦盒,“這是遲來的生辰禮,大人若是喜歡就收下。”


    “我不喜歡怎麽辦?”宋贇接過錦盒打開一看,裏麵放著一塊玉佩,很簡單的方塊牌,上刻有平安二字,摸上去手感溫潤,“值錢嗎?不值錢不收。”


    “應該還算值錢。”周峰將玉佩拿過來掛在宋贇腰間,“你不是囊中羞澀嗎?可以拿去換錢。”


    宋贇看了看玉佩,戴著也挺好看的。他雖然不懂玉,但值不值錢還是能一眼看出來的,周峰送的這塊玉看起來很是不一樣,糯糯的有膠感,顏色也通透,可值大錢了,他喜歡!


    兩人到達善水齋,大門緊閉,周峰前去敲門,一位嬌俏的少女開門怯生生的看過來,“我家大人不在,改日再來吧。”


    “我不來找楊百戶,是來觀楊百戶的大作罷了。”宋贇道。


    “敢問這位大人是?”


    “宋家五郎,你家大人的同僚。”


    少女趕緊開門,“我家大人說了,宋大人過來可隨時進來,齋裏的畫可任意取用。”


    宋贇朝周峰眨了眨眼,兩人進去,沒過多久便拿著一幅畫卷出來。


    楊之謙的善水齋一共才收藏了十四幅畫卷,其中六幅是楊之謙自己畫的,還有八幅是他的師傅唐大師所畫。楊之謙善山水,其中一幅萬裏江山圖實在是過於恢弘大氣,他這個不識貨的人都能看出好壞來,那就是真的好,確實擔得起少年天才的名頭。


    “現在該去查案了。”宋贇站在善水齋後門處,這裏隔了一座石拱橋,便是鎬京城有名的煙花柳巷之地。第一個受害者便是百花樓的蘭香姑娘。


    周峰背著裝畫卷的竹筒,笑道:“我還以為大人隻是扯個幌子出來拿畫。怎麽不拿那幅萬裏江山圖?”


    “君子不奪人所好,這幅仕女圖也很好。”宋贇悄聲道。“你說我們白天去逛青樓,是不是很奇怪?”


    這話著實把周峰問到了,畢竟他也沒去逛過青樓。


    這條街以前叫寶林街,後來秦樓楚館多了,更名為紅燈籠街。整個鎬京城就屬這裏掛的燈籠多,最亮堂。


    百花樓在紅燈籠街的第三號,是鎬京城排得上號的青樓,但整個紅燈籠街生意最好的還要屬雪閣,裏麵的頭牌柳妃雪,賣藝不賣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模樣出挑,有風流人士將柳妃雪評為鎬京第一美人,這個流言氣煞了眾多世家貴女。


    瀟湘館裏麵專門接待好南風的客人,位置較為隱秘,鎬京城內好南風的不多但也不少。蘭竹班裏的戲曲乃鎬京一絕,各大戲班子都以來蘭竹班駐場唱戲為榮。慶祥班是江南搬來的,品茶聽曲,吳儂軟語甚是勾人……整條紅燈籠街,上午是死寂的,路人都很少,午時過後,整條街才開始活起來,路邊小肆才掀開門簾,賣甜品小茶點的挑夫也會齊聚在此。


    宋贇敲響了百花樓的大門。


    白天的百花樓正處於歇業狀態,打著哈欠的龜公過來開門,見是穿著錦衣衛服飾的大人,立刻打起精神滿臉堆笑,“兩位大人請進。”


    “我來此是調查蘭香姑娘身死一事。”宋贇也不賣關子。


    “好的,兩位大人請稍作片刻,我這就去請鴇母帶你們過去。”龜公跑上二樓去請鴇母下來,隨後又匆忙下來給兩人端上茶水。


    老鴇搖著羽扇,提著裙角身姿搖曳的下來了,“喜鵲喳喳叫,原來是兩位大人要來。”


    “帶我們去看看蘭香姑娘生前的居所。”


    “兩位大人這邊請。”


    老鴇在前麵帶路,宋贇和周峰緊跟其後。剛行至二樓之上,一個穿著薄紗的女子出來,渾身上下未著脂粉、發簪,麵容清麗,衣裳半退,一副困倦未醒之憨態。


    “死妮子,還不快見過兩位大人。”老鴇堆著笑臉嗬斥。


    周峰麵色微沉,伸手擋在宋贇眼前,“還不快退下。”宋贇伸手扒拉周峰,他現在都是能成親的人了,也不至於拿他當小孩子看待,他也想看看青樓女子是何模樣。


    老鴇尷尬,古怪的看了兩人一眼,隨後一掌扇在女子臉上,女子半張臉瞬間紅腫,“還不快迴房去。”


    女子臉上也沒什麽憨態了,拉起衣衫,腳一跺,哭著跑迴屋關上房門。


    宋贇將眼前的大手拿開,盯著周峰看了兩眼,也未說什麽話,“帶路吧。”


    “大人啊,蘭香死得可慘,大人一定要嚴懲兇手啊。”老鴇說得真情實感,這蘭香可是才來樓裏的姑娘,還未接過客,一分銀子沒賺,還倒貼了不少。單說被封鎖的那些天,樓裏每天都在虧本,不能迎客,還得供應整個樓裏上百口人的吃喝,再有錢也經不住這樣造啊。


    門上貼了封條,這間房還保留了蘭香生前的樣子。


    周峰掀開封條,宋贇邁步走進去,“傅指揮使和羅鎮撫使都來查探過,並未發現什麽有用的線索。”


    “嗯,我在看看。”宋贇慢慢查看。“這裏不是事發現場,還挺幹淨的。”


    “那可不,蘭香那丫頭勤快,還沒給她備丫頭,自己就把屋裏打掃得幹幹淨淨的。”老鴇拿著手絹擦了擦眼角,不知真為蘭香傷心,還是為損失一棵搖錢樹傷心。


    “丫頭都沒備,這蘭香還沒迎過客?”宋贇隨意問道。


    老鴇點頭,“那晚正是蘭香開苞的日子,誰知遇上這事?”


    宋贇翻開一個錦盒,裏麵有張小紙條,上麵寫的生辰八字。宋贇拿給老鴇,“這是蘭香的生辰?”


    “是的,蘭香是被她那個賭鬼爹賣的,進了樓裏的姑娘都有自己的生辰八字,以後生死福禍也就各安天命了。”


    “周峰,迴衙門。”宋贇扯過老鴇手裏的生辰八字。


    兩人快速下樓,剛走下樓梯,劍光襲來,宋贇被周峰扯住後衣領扔在後麵,宋贇跌坐在樓梯上,尾椎骨被撞了一下,痛得齜牙咧嘴。而周峰已經和黑衣人過了數十招,周峰的長刀使得極好,比宋少陽使得要好很多,看起來跟白宗師不相上下。


    老鴇被嚇蒙了,趕緊躲進房間內關上門。宋贇自知自己的拖後腿的那個,起身上樓,又一黑衣人揮劍襲來,看這氣勢與宋少陽不相伯仲,是後天武者。宋贇身體一倒,又從樓梯上滾下來,官帽都滾掉了。


    周峰攬住滾落下來的宋贇,單手抱住腰將其放在身邊,“站穩了,別亂跑。”


    又有兩個黑衣人前來,為首的那個身形矮小,宋贇小聲道:“那個肯定是殺黃有衷的人。”


    “我已經放過你們宋家人一次了,宋五少爺,你要深查下去,別怪我劍下不留情了。”粗糲的聲音傳來。


    “那你再放過我們一次,我保證不查了。”宋贇心裏暗罵,他這還沒想到什麽線索勒,這幫人就迫不及待要他的命,看來這生辰八字就是重要線索了。


    “你死了,豈不是更好?”為首的刺客一揮手,四人一起迎麵殺來。


    周峰的雙手握住刀柄迎上去,刀光劍影下,隻能隱約見到刀與劍碰撞的火花與殘影,宋贇躲在桌子後麵,根本看不清場中幾人的招式。一樓的桌椅、櫃台花瓶等物被真元氣勁轟得粉碎,為首刺客灑出一堆粉末,宋贇暗道不好,捂住鼻子已經來不及,粉末無孔不入,見效極快,頃刻間渾身酸軟,他已經看見刺過來的劍尖了。


    生死刹那,腦海一片空白。


    “噗!”刺客嘔出一大灘血,劍尖離他的心髒僅一指距離,卻是殺手的心髒率先被刺穿。四周都是粉末,根本看不清是誰,但宋贇知道不是周峰,因為周峰拿的長刀,刺穿殺手心髒的是一根枯枝一樣的東西,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


    粉末散盡,周峰已經解決了其餘三人,不過前身和後背有兩道細小的劃傷。傷口雖小,流出的血量一點都不少,而且現在這個時代又沒有破傷風針劑可以打,萬一感染了那才可怕。


    宋贇渾身無力,急得眼眶都紅了,“你怎麽樣了?”


    “沒事,小傷罷了。”周峰走過來揉了揉宋贇散亂的頭發,隨手喂了他一顆藥丸。


    宋贇抿唇吞下,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有力氣起身。宋贇扶著周峰出去,先帶人到醫館,醫館大夫查看一番,叫住宋贇,“去裏麵請蓉大夫,蓉大夫是治外傷的好手,現在好多江湖俠客都來找她治。”


    宋贇趕緊跑進去,問了醫館內的學徒才找到蓉大夫所在。蓉大夫是個女的,穿著棉布罩衫,戴著自製的口罩,正在給一個江湖人士縫合傷口。那個滿臉胡茬的大漢嚇得臉色慘白,額間皆是冷汗,蓉大夫臉色鎮定,看手中縫合的肚子相當於一塊豬肉,即使能透過這塊豬肉隱約看清裏麵的腸子。


    【這是穿越者?】幽道。


    宋贇退出簡陋的手術室,跟這壯漢一比,周峰的傷勢確實太小了,等等也可以。【是的,上輩子應該是個醫生。】


    【你們穿越者會的技能可真多。】幽感慨一番,【不像我們這些玩家,連棵草都不認識,也無法辨別珍貴的東西,要賺錢都得費九牛二虎之力。那個賭鬼宿主的玩家又在發帖了,把薑文的經商計劃書抄了一份賣了十兩銀子,宿主拿去賭輸了,現在又沿街乞討去了。】


    宋贇沉默,站在外麵等了片刻,聽見蓉大夫洗手的聲音,高聲道:“蓉大夫,這邊有病人需要救治。”


    蓉大夫走出來吩咐學徒,“傷口已經消毒,帶出去休息。”隨後看向宋贇,“病人在哪?”


    “帶進來。”蓉大夫轉身迴屋將使用過的縫合工具收走,拿出另一套工具,手中利索的把沾滿血的墊布換了。


    宋贇出去把周峰扶進來,蓉大夫將傷口周圍的衣服剪碎,拿了塊布頭給宋贇,“這有點疼,家屬給病人咬著這個。”


    周峰臉色黑了,道:“不用。”宋贇朝周峰豎起大拇指。


    鑷子夾著棉花蘸取酒精擦上傷口,周峰臉上青筋都凸出來了,蓉大夫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將碘酒造出來,畢竟用酒精消毒真的是太疼了。現在的北周是沒有消毒用的酒精,這裏的酒水度數不夠,起不到消毒的作用。


    他聞著蓉大夫用的消毒酒精,味道濃烈便知度數高,也不知蓉大夫怎麽造出來的,隻能感慨學醫的就是有本事。


    傷口周圍的血漬擦幹淨後,劍傷並不是很深,連經脈都未傷到,對江湖人來說就跟被針紮一樣的小傷。秉著生命至上的準則說道,“傷口小,可以縫合,也可以不縫合等待自然長好。江湖人身體素質都很不錯,感染風險小,恢複得也比較快。”


    宋贇看向周峰,讓他自己做決定,也不知這個時代會不會感染破傷風。周峰冷靜道:“多謝蓉大夫了 ,這點小傷還是等它自然長好。”


    宋贇扶著周峰出來,傅軒和羅文道已經坐在醫館大堂內了,他剛才從百花樓出來時讓老鴇去錦衣衛衙門通知了。


    “何千戶已經去百花樓收拾了。”傅軒道。“宋百戶先跟我迴衙內,周峰由羅鎮撫使送迴去。”


    “那就多謝傅大人和羅大人了。”宋贇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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