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哭了,她怎麽也不願相信會是這麽一個結局。看著洛靜矜時不時衝自己傻笑,不停追問自己是誰的時候,林墨背過身哭了很久。


    蘇逸文拍了拍她的手,隻見洛靜矜側著頭看著他,剛醒來時她的腦海很亂,直到現在她才仿若忘記了一切。


    然而當她看到身邊站著的人時,總會閃過許多許多的記憶,摻雜著的還有種種別的記憶,那是曾經她治療過的病人的過往。


    以前不多積累下的好的壞的記憶,通過病人的講述,一點點刻在了洛靜矜的記憶中,以往她能分得清自己與他人,然而接連發生的事情,徹底擊破了她的精神防線。


    她現在分不清自己是誰,有時她是江挽,有時她是洛靜矜,有時她有時穆默玲……


    她自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連帶著她的記憶也十分混亂,看著眼前的人很熟悉,可是當她想要去獲取名字的時候,又會被其他記憶帶走。


    以致於蘇逸文和她隻是說了幾句話,洛靜矜都說了好多與之不相關的話,末了她還怯怯問道:“嗯,就這些了,老爺爺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不過你以後叫我爺爺就好了。”蘇逸文和藹的點著頭,洛靜矜側著頭似懂非懂,而後有些嬌憨的打了個哈欠,徑直倒在床上睡著了。


    林墨剛要給她蓋好被子,隻見洛靜矜突然睜開眼睛,對著林墨說道:“呀!嚇你一跳,我才沒有睡著呢,我根本就不困!”


    林墨被她嚇了一跳,隻是她並不覺得有趣,反而眼睛紅紅的,馬上就要掉眼淚。


    這時,洛靜矜突然為她擦著眼淚,那動作就和她以前一模一樣,林墨抬起頭隻看到洛靜矜有些迷茫的目光。


    看到林墨看著自己,洛靜矜突然傻傻一笑說道:“小墨,不要哭了,我沒事。可是,可是我為什麽要叫你小墨呀?”


    洛靜矜仔細想著,可是她怎麽也想不出來。隨後她四處找著什麽,突然她找著找著哭了起來,林墨強忍悲痛抱著她,然後洛靜矜哭的更兇了。


    “為什麽,我記得我身邊有小木和小熊的,他們為什麽都不見了?是不是不要我了?”洛靜矜把頭埋在腿裏,哭了起來。


    還沒等林墨安慰,就見到洛靜矜突然笑了起來,呆呆的說道:“我看到小木了,她就在我麵前,小木呀,你為什麽不說話呀?”


    隻見洛靜矜伸出手指戳著空氣,好像在她麵前站著什麽人一樣。林墨實在受不了看到她這樣,從病房裏退了出來,默默的蹲在角落裏哭著。


    李瀚閔想去安慰她,結果被她一巴掌打了迴去,她悶聲質問道:“你明明知道,為什麽不告訴我?”


    李瀚閔不知該如何迴複她,林墨自顧自的擦著眼淚,夫妻二人從未吵過一次架,然而這一次林墨是真的生了李瀚閔的氣。


    唐崧嶽看著在病床上比劃著手勢,時不時還會開心的笑出聲的洛靜矜。昨天他們兩個還能正常交流,那時候洛靜矜雖然消沉,但是不會像現在這樣。


    醫生得知洛靜矜的情況匆匆趕來,看到這一幕歎了口氣,果然還是這樣的情況。


    “蘇老,老師他們今天下午就能趕過來,您看下午?”馮桓檢查完洛靜矜的情況後,對著在一旁站著的蘇逸文說道。


    他也知道蘇逸文的老伴剛過世,不知道他有沒有心思來這裏。蘇逸文是這方麵的專家,如果他願意參與進來,馮桓自然沒有二話。


    “下午我會過來的。”蘇逸文也知事情緩急,溫平筠過世不假,可是眼下洛靜矜又這樣,人死不能複生,對活著的人自然要多一些關注。


    而且如果溫平筠還活著,要是知道洛靜矜這個樣子,指不定會心疼成什麽樣子,一樣不會計較他現在的決定。


    “走吧,有林丫頭守在這裏就夠了,你們唐家總要有人去看著,留在這裏也沒太大的用處。”蘇逸文走了出來,對著唐崧嶽這麽說道。


    唐崧嶽微微頷首,但是腳步依舊沒有動,看著屋內時笑時哭的洛靜矜,他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滋味。


    蘇逸文畢竟年紀大了,又熬了一個通宵,就算心裏再怎麽難受,也累的不行。但是他還是強撐著精神來到溫平筠的病榻前,蘇逸文沒有發話,唐崧嶽也不敢擅自做決定。


    “老伴,我跟你說個事,你可不能怪我。”蘇逸文撫平著溫平筠的皺紋,一如平常那般溫柔的說道:“靜衿她瘋了,青赤那孩子也走了,都走了。


    我知道你一定要對我吹鼻子瞪眼睛,老頭子沒用了,幫不上靜衿太多了。不過你放心,我這把老骨頭一定會把靜衿治好,不然我沒臉去見你。”


    蘇逸文拿著放在櫃子裏的梳子,這是溫平筠早就準備好的,別的梳子她用不慣,就是喜歡用這把結婚時當做嫁妝拿來的黃木梳子。


    “老伴啊,我們認識了六十多年了,你猛地一走,我還有點不適應。你說以後誰嘮叨我啊?再也沒人給我做飯了,也沒人給我洗衣服了。


    老伴啊,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對我有怨氣,怨我當初不攔著蘇澤那小子,怨我後來對靜衿不聞不問。


    可是啊,咱們老了啊,孩子們的事我們能管多少?就像這一次,我一點忙都幫不上,隻能由著靜衿她去做,我隻能默默守著你。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了,靜衿她一直沒跟咱們提過她的婚事,不過我看出了點苗頭,那個小子你也見過,就是唐家那小子。


    隻是那小子能不能焐熱咱家靜衿的心啊,還是另一說!隻可惜老伴你看不到了,我多半也是看不到了。


    老伴啊,我想你了,在那邊你要好好的,等我去陪你,啊?你老說自己長得不好看,要我說你是天底下長得最好看的人,連靜衿那丫頭都不如你。


    我把你年輕時候的照片給了靜衿,我也要她看看,我看中的老伴一點也不比她差!隻不過這話我也就跟你說,要讓靜衿知道了,又要嘮叨我了!


    老伴啊,不說了,還好這一輩子我沒那麽迂腐,把話都說的幹淨,這才沒落個遺憾,你放心,有我在,我會看好靜衿的。”


    蘇逸文為溫平筠梳好頭發,而後目送著她往火葬場走去,同行的還有藍青赤,至於紫海雲,多半沒人願意為他收屍。


    蘇逸文看著遠行的車隊,想到溫平筠離世前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那句話既沒有提洛靜矜,也沒有提蘇澤,而是對他說的。


    “老頭子,我再也不能照顧你了,你一個人當心。”溫平筠彌留之際,把最後一句話送給了這個陪伴她六十多年的蘇哥哥,也是她四十多年的丈夫。


    你照顧我一生一世,我嗬護你一生一世。蘇逸文看著遠去的車子,臉上掛著知足的笑容。


    “如果下輩子還能遇見你,我還會愛你、娶你。”


    ……


    唐崧嶽在病房裏照顧著洛靜矜,林墨哭的厲害,昨天一夜也沒睡,剛剛被他叫去休息了一會兒,由他和唐素心來照顧洛靜矜。


    洛靜矜一早被馮桓打了安定,此時正睡著,唐崧嶽看著她的臉,好像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打量著洛靜矜的臉。


    最初二人見麵的時候,一個是病人一個是醫生,唐崧嶽也沒有心思去打量醫生的模樣。


    誰知後來發生了這麽多事,現在唐崧嶽才迴想起,自己甚至都沒有真正看清過洛靜矜的臉,每一次他都因為心中作祟,故意不去關注她。


    “哥,你先迴公司吧,這裏有我看著就好。”唐素心接了壺熱水走了進來,看到唐崧嶽還坐在洛靜矜身邊說道。


    唐崧嶽依舊沒有離開,其實二人的約定已經結束,可是唐崧嶽總是借口他答應過洛靜矜要保護她安然無恙的。


    這份心思唐素心明白,蘇逸文也明白。唐崧嶽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說道:“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下午靳葉秋就要離開了是吧?”


    唐素心咬著唇點了點頭,原本說好下午要去送靳葉秋,可是洛靜矜出了這檔事,她也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靳葉秋。


    “洛靜矜的事別告訴她了,她當初那麽做就是想把身邊人推的遠遠的,既然她為小靳謀了個好前程,我們就別去打擾她的決定。”唐崧嶽看了洛靜矜一眼說道。


    唐素心張了張嘴,而後默默點了點頭。這時門口有人敲門,唐素心蹙著眉頭打開門,看到那張臉瞬間怔在原地。


    “臭丫頭,叫人都不會叫了?姑姑我沒招惹過你吧?”夏相約看到唐素心支支吾吾的樣子,又想到她那個母親,忍不住冷哼道。


    唐素心小臉一紅,趕忙拉著夏相約的手,討好道:“姑姑,侄女這不是沒想到你會來嘛。”


    夏相約白了她一眼,唐崧嶽看到她終於來了,這才起身對她說道:“姑姑,我這裏還有事情走不開,隻能麻煩你幫我照看她了。”


    “你忙你的去吧,我平常也沒什麽事,也沒什麽麻煩不麻煩的。”夏相約看著比她還高上許多的唐崧嶽,歎了口氣。


    洛靜矜的事她已經知道了,沒有人告訴她,但是隻要她想知道,唐家又怎麽會不讓她知道呢?


    對於這個一見麵就神思鬱結的丫頭,夏相約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心疼,或許是想起自己的那段年輕歲月,又或者是對洛靜矜身世坎坷的感歎。


    唐崧嶽轉過頭看了洛靜矜一眼,片刻後才離開,隻不過他的腳步要比以往更加沉重。


    夏相約坐在洛靜矜身邊,看著這個在睡夢中還蹙著眉頭的女孩,伸出手來揉開她緊蹙的眉頭,這樣才感覺好看許多。


    “一個姑娘家家的,幹嘛要這麽倔?現在好了,沒人心疼你了,也沒人願意看你瘋癲的樣子,值得嗎?”空蕩的病房內迴蕩著夏相約的問話。


    良久,她又自言自語的說道:“要我說值得,隻可惜你和我一樣,都是沒人愛的女人,隻不過咱們又不一樣,你還有機會,我卻沒了機會。”


    “好好活著比什麽都好,別整天尋死覓活的,這樣的女人沒人喜歡。可以的話多生個孩子,當了媽媽以後,你就更舍不得死了,知道麽?”


    唐素心靠在門外的椅子上,聽著屋內空洞的話語,沉默不語。夏相約看著洛靜矜的臉,腦海中浮想聯翩,最後都化為一聲不甘的感歎。


    ……


    洛靜矜真的很累,一陣安定讓她睡到下午。林墨沒有睡眠的心思,隻睡了一個多小時就醒了,夏相約看到她紅腫的眼睛,催促著她躺在一旁的床上睡著。


    林墨擔憂的看了看洛靜矜,和衣而眠。夏相約看到這兩個丫頭,嘴角微微上揚,隨後看向被她揉開眉心的洛靜矜。


    “要我說你還夠幸運,有個真正關心你的朋友,也有個嘴硬的喜歡你的人。所以你要快快好起來,不要讓誰擔心你,知道麽?”


    洛靜矜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聽到她這麽乖,夏相約終是露出了溫柔的笑容。洛靜矜這丫頭她喜歡的緊,一見麵就喜歡。


    蘇逸文也被馮桓請到了會議室,一群老頭開始為洛靜矜的病爭吵起來。蘇逸文看到他們提供的方案,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蘇老頭,你別翻白眼啊,說說我給的方案是不是最好的?”李青台笑眯眯的看著蘇逸文,二人是老交情了,他也是馮桓的老師。


    “好是好,隻是沒用。”蘇逸文嘟囔了一句,李青台這才想起洛靜矜的身份,這才歎了口氣。


    用藥什麽的好辦,可是輔助治療讓這些人頭疼得很。洛靜矜自己就是催眠師,對所有的手段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即便現在她瘋癲了,但是肌肉記憶還在,想要幫她做輔助治療,可謂是難上加難。


    蘇逸文揉了揉眉心,早知道當初就不答應這丫頭的請求,現在搞得這麽頭疼,真是讓他又氣又笑。


    他們在會議室爭吵,這時靳葉秋已經身在海城機場,她一直看著機場大門,等待著那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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