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龍國宏運二十九年八月初五日


    自離開皇宮之後,我一路向南出了勝都城,繞過郢都縣,走過古龍國內大大小小的郡縣城郭,最終出了南境,到達了古龍國與厭火國交界處的鳳翅江邊。


    可能是因為,我每個時刻的心情變幻,思緒的反複無常,出爾反爾的荒誕行徑,都昭示著我並沒有很好的讓自己的心境與想法達成一致,導致我總是在一段路程上不斷的往往返返,也就讓這原本隻有五日的路程,生生走了將近一個月之久。


    情況惡劣之時,我曾入住過一家客棧,每每早間與那客棧的老板娘告別,說自己要去渡江,但卻總在傍晚時分又轉寰了心意,重新返迴了客棧說是自己要前往古龍國僻靜的城邦,如此早出晚歸,朝令夕改,在那客棧中終是逗留了足足八日有餘。


    而彼時就在我於那客棧中住到第七日時,索性就連那老板娘竟然也都對我有些看不下去,頗為擔心的問過我一句“姑娘,咱們這客棧,租金昂貴,可不適合長久居住,若是你覺得那鳳翅江水難過,不如我找人送你一程?”


    而我那時卻因為神思不定,仍舊推拒了老板娘的好意,如此,我也終於在那客棧中砸進了自己為數不多的錢財,終於在第八日的傍晚,我於早間再次啟程去往鳳翅江邊,歸來之際,為了得一居所,花光了最後的一分銀錢,也丟掉了晚飯。


    這一夜的我,因為腹中挨餓,忽覺倍感氣憤,轉瞬間的功夫就發了瘋,竟自尋出門去,找到了一家當鋪,隻將雲中寄金閃閃的腰牌一甩,直接對那老板說道“你家主子欠了我一山洞的錢財!如今我忍饑挨餓,特來尋他,你別怕,我要的也不多!隻給我一千兩銀票,五十兩現銀,容我吃個飽飯即可!”


    說罷,我便將那金牌朝他一甩,眼見著店老板,目中滿是錯愕,不多時就拿著金牌折返屋中,再出來時,也對我沒個顧及,竟自拿起一副畫像,照著我就是一番比對,隻是我匆匆好奇之下,尋著老板的目光一起看去時,卻見那畫像實在是畫的不堪入目,竟也不知是出自哪個畫師的手筆!就在我竟自的摸著臉,對那畫像上的女子一番腹誹之時,隻聽那老板,十分猶疑的看著我,疑惑出聲開口問道“這是你嗎?”


    於是我隻得轉而,又將那畫像仔仔細細的觀察了一番,最終伸手,將店老板壓在左手上的一列小字移開,在看到那上麵所屬的南宮花期四個字之後,十分誠懇的看著那老板點了點頭,道了一句“是我呀,沒錯。”


    如此,那老板十分客氣的給了我一千兩銀票,和五十兩現銀,而當我離開之際,在那老板捧著令牌想要歸還給我之時,我隻是看著他十分不在意的道了一句“你直接將這雲中寄的腰牌還給你家主人便可!”


    這一遭,離開當鋪,重新歸了客棧,我隻拿出些銀子朝著老板娘一甩,沒一會兒的功夫,就見老板娘給我招唿了上好的飯菜,隻是吃飽喝足之後,返迴屋中又睡了個好覺,第二日晨起,頭腦清醒之時,我卻直照著自己的腦袋使勁就是一拍!看著行囊中不見的腰牌,和多出來的銀票碎銀,我隻在心中一歎“此地怕是已不可久留……”


    誠然,我從始至終都知道,那間當鋪是軒轅的當鋪,自然……當鋪的主人定也是軒轅,隻是如今,卻不知軒轅是否已經得了消息,是否會快馬追來……,隻是倘若他追來,他又會將我怎麽樣呢?是會認為我被妖邪附體,為我開壇作法,除邪祟?還是……會認為我已無藥可救,索性殺了我給阿鸞償命?若是如此……,不如離去也好……


    如是,一時間說服了自己的心意……,放鬆了心神,我的眼中終是再次附上了一絲狠戾,嘴角含笑,目光堅定,隻看著鳳翅江頭的方向開口道“此時出發,剛好可以趕上第一班渡船……”


    隻是如此想了個妥當,剛要出門之際,卻聽客棧外人聲嘈雜,使我的心中忽而因此刻的喧囂,生出一絲好奇,如今不知怎麽,我突然十分的喜愛熱鬧,總覺得清清冷冷的並不算有趣,神思向往之際,隻見屋門外,一群人嗚嗚泱泱的推門而入,下一刻就見一個急匆匆的身影從一群人身後大步走了進來。


    此刻的趙無傷身形挺拔,目光威嚴,麵容端正之下,恍若更多了一番身為將軍該有的風采,行動如風,目光如炬,隻一進客棧就將客棧上上下下掃了個遍,而我卻不得不,慌忙的躲迴了屋內,悄然的靠在門後,下一刻隻聽趙無傷衝著那老板娘開口就是高聲喝道“可有見到一紅衣女子入住,如今她在哪裏!”


    此時,隻聽那老板娘,心驚之餘,結結巴巴的開口問道“將軍問的,可是那位每日都去渡口之上走一遭的姑娘?”


    如此,一個大清早,鳳翅江頭,渡口處便多了一個火急火燎,從天而降的姑娘!彼時我心急之下,推窗而走,一路沒有一刻停歇,終於趕上了前往厭火國的第一班渡船,而渡船出發之時,隻見帶著一隊兵馬的趙無傷也隨即趕到,立時間,船頭之上,水岸邊,我與趙無傷麵麵而立,眼見著趙無傷氣的垂頭頓足,衝著渡船不住的大喊著“快快停船!靠岸!快快停船靠岸!”


    而我隻是微笑著,將手中的千兩銀票全都塞入了船夫的手中,眼見著船夫因得了錢財,樂的眉開眼笑,我轉而衝著趙無傷揮手示意,隨即也不管趙無傷是否能聽得見,幽幽的道了一聲“告訴軒轅……,叫他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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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龍國宏運二十九年八月初九日


    錦邑城


    如今,錦邑城中的盛景依舊,隻不過是換了國名,更了籍貫,再也沒有了厭火一詞!自上了渡船,一路南下進了城中,這一路之上,我隻覺得自己的周圍,一直都有人窺探,隻不過昔日的青鳥驛再也沒有被我使喚過一次,自始至終,我也不知,那些圍在我周圍,暗中窺探之人到底是軒轅的人,還是百裏的人……


    不過,隻有一樣可以確定,那就是不管是誰的人,都再沒有對我加以阻攔,如今已經到了天威的地界,軒轅已不會輕易對我出手,而若是百裏的人,自然也不會覺得將我抓住押送進城,要比我自己走進城去來得容易……


    一路行來,想是這暗中打量我的人太多,總是讓我心中時而懊悔,時而膽怯,又時而義無反顧!可是我又不禁在心中嘲笑起這讓人琢磨不透的人世,想起以前,我曾為了逃出這裏,想盡了辦法,用盡了手段,導致最後被人暗中追逐,動輒兵馬奔襲,可是如今……,我如此坦然而歸,他們卻都沒了想要抓我的想法,這鬼鬼祟祟的做派,就好像我的歸來帶著什麽巨大的陰謀,讓他們畏首畏尾,不敢輕易出手,隻得暗中觀察……


    隻身停留在錦邑皇城的城門前,看著皇城威嚴如舊,隻不過是更換了值守的侍衛守備,放眼望去滿眼的銀光鎧甲,鎧甲肩頭惡虎張口,虎目圓睜,好似那獨屬於天威國的威嚴,從來都沒有變過……


    皇城的圍牆拐角處,一支騎兵轉道奔來,一臉麵無表情的朱耀祖,一馬當先,率先勒馬停在我的麵前,隨即露出滿麵愕然,轉而好似疑惑的看著我問了一句“你是?”


    聞言,我隻目光緩緩的移到他的麵上,最終確定他是在和我說話後,笑看著他開口道“你好啊,朱將軍?”


    可我在低頭看了看自己周身一圈之後,終是隻能對他歉意一笑開口道“真是對不起……,如今我已沒錢買什麽水果給你吃了……”


    說完,我不免惋惜的又看了一眼,如今自己已不得入的錦邑皇城,轉而朝著曾經錦邑王府的方向走去,那裏……,是我此生記憶開始的地方……


    如是,隻聽我的身後傳來朱耀祖的一句“快去稟告善軍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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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邑王府之外


    相比於遠處喧囂的街道,這裏稍顯寂靜,街道盡頭值守的兵將在看到我後,不知為何都紛紛轉頭看了一眼街道旁邊張貼的女子畫像。見狀,我不由得邁動了腳步,朝著其中一張畫像走去,隻是那畫像畫的實在令我不滿,好似比先時古龍國中當鋪老板手中的那副畫像還要不如,如此,我隻得指著那副畫像,朝著那當守的士兵笑問了一句“這畫的是我嗎?”


    隻是,我雖如此問完,卻見那當守的士兵看向我的眼神,很是怪異……,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傻子……,如是……我不得不又摸了摸自己的臉,轉而歪著腦袋,將這片頭頂上的藍天看了一遍又一遍,是了……,我想起來了……,在厭火國中……,他們確實從來都是這樣看我的……


    錦邑王府的府門之外,我看著緊閉的大門不發一語,看著這裏如此安靜,隻在心中暗暗揣度……定是這王府如今已經住進了什麽別的大人物,所以才會守備的如此嚴謹……,隻當我將頭倚靠在街道旁的牆根上,剛將眼睛閉了歇上一歇,就聽下一刻一個聲音突兀的在我耳邊響起“你怎麽又混成了這副模樣?”


    一時間,我聽著這聲音如此熟悉,隻不由得睜開眼睛,就見善不來,仍然一襲青衫如舊,幾朵火焰蘭的花紋已經稍稍褪色。隻不過數月未見,他的鬢邊已生華發,卻形容未老,如此一看,果真看出他的眉眼之間確有幾分與百裏相似之處……,我本想著與他這麽長時間未見,這第一句出口,是否應該說出幾句得宜的話來,可是,隻覺得自己的嘴一張開,就道出了一句“我餓了……”


    如此,隻見善不來衝著我就是長歎了一口氣,說出的話語中滿是惋惜之情“聽聞你自從三月去了古龍國中後大有作為,怎麽如今歸來,又變成了這副模樣,難道我天威國未來的皇後注定要是個癡女嗎?唉……”


    如是,我被善不來接入了錦邑王府中,一住就是五日,期間,我見善不來一直滿是開懷,埋怨我彼時隨他入了天威國皇城後不該匆匆離開,倘或一直跟在他的身邊,說不定現在已經做了百裏的太子妃,而我聽聞之後卻隻是不停的看著他搖頭直笑,隻因為我覺得他簡直太異想天開,不過我轉而想了想,這個善不來的一生為人,卻也覺得他有意思的緊,如此一想,隻不禁笑的更加開懷了些!


    不過我越是這樣笑,卻見善不來越是不由得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最後索性直看著我皺緊了眉頭,好似有幾分不悅的開口道“你能別總傻笑行嗎?”


    而我聽他這樣一說,卻是認真的將他的話仔細思量了一遍,轉而答道“既然,心中開心,為何不笑?”


    如此,就見善不來緊接著又收了臉上的不悅,一臉凝重的看著我,隨即長歎了一聲,開口道“如今太子巡視在外,已經在返程途中,今夜即歸!想來明日也有你的喜事一樁,既然你願意笑就笑吧,說不得,我以後將你這癡病好好治上一治也就是了!”


    ————————————


    連日來,善不來安排小婢女將我服侍的妥帖,從來不曾怠慢,這不禁有讓我心中的猶豫更多了一層……,隻是我這心中到底在猶豫些什麽……,卻至今也不甚清楚!


    因為善不來將我安置在了錦邑王府的前院,曾經兒時住過的後院,我便再未進去過,不過從善不來的隻言片語中,我依稀得知,如今的錦邑王府後院已經住進了一個了不得的人物,聞言,我隻不由得輕輕一笑,目光輾轉,望向了此時大開的房門之外,那與錦邑王府遙遙相對的,曾經的厭火國皇宮,如今那裏已經成了百裏的天下,後宮之內,居住的都是他的妃子,如今,他雖為太子,尚未登基,日子卻過的與帝王無異!


    如是……,我的神思又不禁的向著錦邑王府的後院飄去,轉而不禁冷哼一聲,心道……,百裏……,他不過是你一個掛名的父親罷了,如此,你既然心中有這道坎兒過不去……,不如……我……幫你一場……


    隻是……,到底該如何個幫法呢?於是這一個下午的時間裏,我的心中思慮著這個問題良久良久……,一直到太陽西斜,一直到日落黃昏,直至一個倩影陡然在我的房門口出現……,一襲錦繡宮裝的南宮灩陽,神采依舊,端的雍容華貴,儀態萬方,眉心處一朵紅豔豔的牡丹,一如既往的綻放其間……


    一個端著茶盤的小婢女跟在她的身後,隻見南宮灩陽款步走到我的近前,兩彎秀眉緊促,一出手便直接將她手中的玉佩丟到我的懷中,不屑的開口道“南宮花期!你真是好生厲害!竟然能引得我夫君千裏迢迢往古龍國中走了一遭,隻為了給你送上這枚玉佩!而你竟然還敢如此不知好歹,不但拒了玉佩,還寧願死在那裏也不隨他歸來!害得他迴來後,生了好一陣子的悶氣!如今怎麽了?想通了?迴來了?”


    隻見南宮灩陽如此說完,忽而衝我俯下身來,伸手捏起我的下巴,緊接著就是雙眼一眯,開口道“聽說,你挑斷了顏辭的手筋腳筋?南宮花期?原來你就隻有這點本事?當真是枉為我的妹妹!這麽一點小事,就嚇得你形容癡傻瘋瘋癲癲,如今,你以為你得了善不來的青眼,就能將我擠下太子妃的位子嗎?我告訴你,你不要癡心妄想!”


    玉佩?妹妹?一時間,我自顧自的看著南宮灩陽衝著我發泄一通,念叨著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隻往後一躲,又將那枚玉佩拿起,捏在手中,目光往她身後小婢女手中的茶壺上一瞄,神思輾轉,淡然開口道“南宮灩陽……,我是你爹南宮翼然的妹妹……,你該喚我一聲姑姑才對呀?”


    如是,隻見南宮灩陽聽我如此說完,轉而麵上滿是錯愕,道了一聲“原來你都知道了?”不過,即便如此,南宮灩陽麵上的錯愕也就隻有一瞬,隨即便消失了個幹淨,緊接著變成了一副冰冷的神情,冷冷了道了一句“顏辭,當真無用!”


    這時,我卻沒有在意她的話,隻是淡淡看著南宮灩陽開口又道“南宮灩陽……,你放心……我不會殺你……,你瞧……,你雖然為了後位敗了厭火國,對你爹南宮翼然刀兵相向,可我一點都不恨你……,因為,說到底,你也是南宮家的血脈,而我的皇祖父……,不……我的父王南宮啟,一定不會希望他的子孫,同室操戈,自相殘殺……”


    “殺我?憑你?哈哈哈”一時間,南宮灩陽的笑聲,充滿了我的整間屋子。


    隻是聞言,我卻並未在意,隻是轉而認真的仔細的觀賞起了手中的玉佩,淡淡開口道“南宮灩陽,我渴了!快給你姑姑我倒些水喝……”


    如此,就見南宮灩陽,再次看著我不悅的皺起了眉頭,開口道“你當真是瘋了!”


    隻是當她此話說完,卻見她轉而就舒展了眉宇,變得一臉開懷,隨即衝著身後的小宮女比了比手勢,就見那小宮女緊忙在桌案上擺好了茶盞,隨即倒上了一杯,複又低頭去退到了南宮灩陽的身後……


    這時隻聽南宮灩陽好似哄孩子一樣開口道“花期……,水倒好了,快喝吧……”


    隻是,此刻聽她如此喚我,陡然間,卻讓我的心中生出一絲不悅,不由得轉而目光微冷的看著她命令道“叫姑姑!”


    如此,就見南宮灩陽,頓時看著我好笑的將眉頭挑了挑,疑慮的開口道“姑姑?”


    果真,如此一聲,南宮灩陽,對我有蘇雪女兒身份一句簡單的認可,讓我的心中頓感順暢,哪怕……,我知道,她此刻不過是拿我當做一個瘋子罷了……


    隨即,我轉而起身,走至了桌案邊上,端正的往那裏一坐,看著桌案上的點心,和新倒的茶水,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確實有些餓了……,你們都退下吧……,容我吃頓飽飯,慢慢品嚐……”


    鼻尖探到那茶盞邊上聞了一聞,一時間,我隻止不住的讚歎道“當真是好茶……”


    此刻,就見南宮灩陽忽而向一旁的小宮女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兩人雙雙退了出去,麵上滿是得意之色……


    待到房門緊閉,門外再沒有了動靜,我隻將手中的玉佩,往茶盤中一放,便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一時間,我隻心道……與南宮灩陽說話,當真是累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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