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要亮的時候,這場簡單的“酒宴”才漸漸落下了帷幕。


    此刻,我癱坐在地上,雙腿分開,雙手撐地,腦袋後仰,隻覺頭暈目眩,腹內翻湧。


    在被押入天牢之前,我一個人便喝了不少,昨夜又與這幾位沙場老兵對飲不下十壇,現在還能看清誰是誰,已實屬不易。


    迴想起昨夜的情景,讓我感到意外的是,劉守福的酒量卻是最差的,其次是一個外號叫猴子的幹瘦男子,這倆人甚至沒撐到第三次取酒,而酒量最好的人當屬一個外號叫作老鬼的獨臂漢子。


    等老鬼將他們一個一個攙扶迴去休息後,又折返迴來,關切道:“大將軍也早些休息吧。”


    見他眉宇之間多了些愁苦,我頓時疑惑不已,隻是說話已經有些含糊不清,道:“是不是沒喝好啊?大不了你再取些來,咱們兄弟接著喝便是。”


    獨臂漢子苦笑著搖搖頭,用僅剩的一隻手緊緊抓住那隻空蕩蕩的袖管,無奈道:“他們幾個估計要睡到下午去。”


    漢子說話點到即止,即便我已是頭昏腦漲,但也猜的出來今天這幾個人的差事便隻能由獨臂漢子一個人當了。


    我本想打破砂鍋問到底,但既然漢子不願明說,我也不便再多問。


    窗外的綿綿細雨還沒有停下的意思,我想了想,道:“趁天還沒亮,你還能再多睡一會兒。”


    漢子點點頭,欲言又止,隨後轉身離去。


    我輕歎一聲,目送漢子離去後,一把扯過劉守福送來的被褥,沉沉地睡了過去。


    講真,能在天牢中遇到他們,我的運氣真心不錯。


    直到夜幕降臨,我才悠悠醒轉。


    眾所周知,人在宿醉後,醒來的第一感覺是口幹舌燥,其次才是頭痛。


    哪怕我天生酒量過人,也不外如是。


    我睡眼惺忪的站起身,雙手扒著牢門,嗓子甚是嘶啞的喊道:“有人嗎?拿點水過來。”


    見無人迴應,我又喊了一遍。


    良久之後,獨臂漢子端著一碗水走了過來,歉聲道:“大將軍久等。”


    我接過碗一口氣喝完,又把碗遞了迴去,疑惑道:“怎麽還是你在當差?劉守福他們幾個呢?還沒睡醒麽?”


    綽號老鬼的獨臂漢子搖了搖頭,解釋道:“晌午的時候,有個名叫慕容真的女子來到天牢,她自稱是大將軍的夫人,結果被老劉打發迴去了。”


    “真兒?”我突然一怔,著急地問道:“怎麽迴事?”


    老鬼撓撓頭,尷尬道:“老劉說大將軍未曾婚配,又哪裏來的夫人......”


    我倒吸一口涼氣,猛然用力的拍打在牢門上,響起一陣“砰砰”聲,這一舉動倒是嚇了漢子一跳。


    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心平氣和的說道:“老劉他說的對,他人呢?讓他過來見我。”


    老鬼猶豫了下,接著道:“老劉自知有錯,所以不敢過來,他讓我告訴大將軍,若還有人來找大將軍的話,他一定給人放行。”


    我一揮大袖,欲哭無淚道:“天牢重地,本就不能隨意讓人進出,作為牢頭,本就是職責所在,他劉守福何錯之有?”


    老鬼微微頷首,眼睛卻不自覺地向左上方瞟,道:“大將軍明鑒,老劉也是看見大將軍正在休息,所以才不願別人前來打攪。”


    我下意識的眯起眼眸,認真想了想,他們幾個常年在天牢當差,不認識慕容府二小姐倒也說得過去,對此我也頗為無奈,隻能咬牙切齒道:“老鬼,你幫我給老劉帶句話,就說我謝謝他啊!”


    見我臉上的表情不太正常,獨臂漢子有些猶豫不決,想了很久,歎息道:“小的跟大將軍實話實說吧,主要是那女子不懂天牢的規矩......”


    “規矩......”我呢喃了一遍,隨即麵色一沉,冷嗤道:“什麽規矩?銀子的規矩?”


    老鬼麵色一紅,默不作聲。


    隻歎慕容誠老爺子從小便將慕容真保護的很好,十幾年來始終天真無邪,所以這樣的真兒又怎會知道這些不管在道德層麵還是律法層麵都不恥的“規矩”?


    老鬼有些難為情,但並沒有想著撇清自己,而是低聲道:“這些不在明麵上的規矩大將軍自然也明白,我們不能因為一個人就破壞整個天牢的規矩,畢竟我們這些人每月的俸銀少的可憐,全靠這些關在天牢中的達官顯貴......”


    不管是天牢,還是地牢,亦或者一般的府衙大牢嗎,都私下裏有一些潛在的規則,我也確實聽過一二。


    所以我並不想怪罪他們幾個。


    我心知跟真兒見一次便少一次,這次見不到,下次見或許就是最後一麵,可我還有好多話沒有對她說,我也還沒有問李沐,有沒有將那塊裝有鴛鴦玉佩的書信交到真兒的手裏,還沒有告訴她,我很想她,還有許多許多事,我真的放心不下,我也不甘心就這麽孤獨、沉默地離開人世。


    若一定要死,我在臨死前還想再見她一麵。


    但我轉念一想,想到青衣少女天真爛漫的笑容,我的心裏又突然升起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這種感覺令我極度不安。畢竟現在的我是一個關在天牢裏的死囚,或許哪天聖旨一到,我的性命便嗚唿哀哉,現在的我對於她而言,越深情越會給她帶來更為沉重的打擊,而我並不想讓她再為我傷心難過。這一刻,我想告訴她,其實文武雙全,風流倜儻的男子世上還有很多。


    想到這裏,我又開始怕見到她。


    我甚至想懇求皇兄,如果一定要我死,不如讓我死在天牢裏,然後一把火將屍首燒幹淨,又或者幹脆把我的屍首送到北莽去,被剁成肉醬也好,被野狗分食也行,隻要不讓她看見我最落魄的樣子。


    我既盼著見她,又不敢見她。


    我想不明白,一個人怎會如此矛盾?


    見我沉默許久,神情複雜,獨臂漢子亦是連喘息都小心翼翼。


    這個時候,天牢狹長的走廊裏,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劉守福著急忙慌的跑了過來,氣喘籲籲道:“大將軍,外麵又來了一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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