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本就是一個多雨的季節。


    清晨,淒迷的秋雨自然地落了下來。


    雨水緩緩滋潤著大地,卻讓市井裏辛苦謀生活的黎民百姓們厭煩了起來,因為一陣秋雨一陣涼,他們不喜歡身體感到的陣陣寒意,更別說因為下雨的原因,今天的生意注定不太理想,卻也難得給了京城百姓悠閑。


    今日,城門大開,凡路過之人,悉數放行。


    朱紅色的宮牆無知無覺,不知冷暖,隻是沉默而漠然地迎接著這些雨水的衝洗。雨水打濕了雄壯的皇城,讓那些明豔的朱紅色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暗。


    四方的街巷中,漸漸走來了許多百姓。這些百姓們穿著顏色不一樣地衣飾,帶著貴賤不同的氣味。人群越聚越多,漸漸聚滿了整座寬大的刑場,密密麻麻的,人頭攢動,不過今天的他們,隻是一個個的旁觀者,叫囂者。


    從清晨天未亮起,刑部及信陽府衙便開始在各處敲鑼打鼓,貼出告諭,通知所有京都的百姓。今天會發生什麽事情。


    隻要刀尖不是落在自己的身上,這些百姓們總是有看熱鬧的興趣,尤其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要被處以極刑的是北莽人拓跋萬世,所有百姓的興趣更為濃烈。


    數十年的國恨,早已深深烙進大周百姓的心裏,哪怕是一些稚童,耳濡目染下,也從小對北莽極為仇恨。


    北莽人的名聲太響亮,形象更是被渲染地太過陰森可怕,其實偌大的京城裏,除了受傷迴朝的老兵外,沒有幾個人真正親眼見過。好奇之下,越來越多得到看客都向刑場上圍了過來,他們想看一看,這個北莽人是不是真如傳說中所講地那樣頭大如鬥,血盆大口,就像是會吃人的妖魔鬼怪。


    就像幾年前,就在皇城的午門前,楊水會大人的頭顱被砍了下來,在青石板上骨碌骨碌滾著,還險些被野狗叼走,僅這一幕,便不知填滿了多少京城百姓一沉不變的無聊時光,送下了多少杯渾濁的劣酒。


    今天行刑的地點是刑部前的殺場。


    無數的百姓湧入,他們緊張,漠然,興奮,無來由的悲哀,在無數種複雜的情緒包裹中,將那個小小地法場圍了起來,四周的禁軍士兵以及京都府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強行將這千萬人攔在邊界之外,保證了法場的安靜。


    不能怪這些周國的百姓,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他們習慣了知道自己能夠知道地,當真相隻掌握在少數人的手裏時,他們便當看見的真相為所謂的真相。


    刑場的監斬台上搭起了帷帳,用來阻隔雨水。我端坐在帷帳下的桌案中間,左手是信陽府衙府尹陳衡,右手邊坐著刑部尚書,鍾厲。監斬台離法場中央並不遠,或許到行刑的時候,我甚至能清晰的看到拓跋萬世身上的血肉被一片片割離。


    一個被血跡滲透的木架立在了法場之上,拓跋萬世壯碩的身軀被死死地捆綁在了上麵,漢子身上的衣衫已經被全部除卻,露出他黝黑的身軀。如此精壯的漢子,在冰冷地秋雨中,顯得的格外蕭索可憐。


    雨水擊打在那具一身肌肉且又充滿生命氣息的身軀上,再緩緩淌下,歸於塵土。


    漢子滿頭的長發隨意披散著,唯獨那雙柔和的眼睛,死死盯著我,顯得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刑場上突然有人呐喊,一瞬間,便是四周觀刑的京都百姓終於看到了立起了來的刑架。看到了被綁在刑架上的那個罪大惡極的北莽人,爆出如山一般地唿喊,如海浪一般響徹了四周。


    我靜靜地等待著,目光不露痕跡的掃過法場上每一個來此的看客,有撐傘的,也有不撐傘的。


    隻不過我卻在法場一處角落裏,看到了身著青衣的少女。她怎麽會來這兒?我有些詫異,按道理來說,像這種殘忍至極的場景,女孩子不都該唯恐避之不及麽?我微微搖搖頭,想不通她為什麽在這裏。而她好像也看到了我在看她,少女的朱唇微微動了動,像是在呢喃著什麽。


    法場之上人頭攢動,我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都這麽久了,怎麽還沒有動靜?”


    陳衡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寬慰道:“王爺稍安勿躁。”


    我輕歎一聲,望向遠處角落的青衣少女時,有些不解,卻也多了份擔憂。


    刑部尚書鍾厲正襟危坐,輕輕咳嗽兩聲。


    隨後,這位四十三歲的尚書大人忽然一臉嚴肅的說道:“若是過了午時三刻,還沒有結果的話,那是否繼續行刑,就由王爺定吧,王爺想讓他死,他就死,想讓他活,那就讓他活著。”


    我微微一怔,斜瞥了鍾厲一眼,道:“鍾大人放心,即便今天魚兒不上鉤,本王也已經安排了人收尾,不至於讓刑部在天下人麵前難堪。”


    鍾厲皮笑肉不笑,麵朝前方,拱手道:“如此最好,下官先行謝過王爺。”


    我下意識的扯了扯嘴角。


    說實在的,我根本沒有安排後手,鍾厲估計也看了出來。


    我唯一敢去賭的就是拓跋萬世與拓跋傾城二人兄妹情深,賭她們一定會出現。其實我也是在跟自己賭,可萬一賭輸了,至於到底該怎麽收場,我沒有去想那麽多,因為我始終堅信,一個人在做事的時候不該有太多的顧慮,風險越高,迴饋越大。


    拓跋萬世行刑的前一天晚上,我安排了禦內衛以及信陽府衙的捕快今天全都喬裝打扮成普通老百姓,混在底下的看客當中,吩咐他們隻要看見盲眼少女,一定要讓她暢通無阻的走過來。


    現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我不怕她們來,而是怕她們不來。


    直到晌午時分,這場連綿的秋雨也沒有停的意思。


    我仔仔細細的盯著場下所有人,不光看到了慕容真,竟又看到了麵色蒼白的冷冽!我心裏莫名一緊。


    陳衡也認出了那個打著傘的年輕人,皺起眉頭,側目望來,道:“王爺,下官要不要去勸冷冽迴去,若那拓跋傾城真的來了......下官真怕冷冽會做出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來。”


    我還未想好,冷冽已經望向了我,可他為什麽是這樣的眼神?是希冀?還是譏諷?


    陳衡忍不住又問道:“王爺怎麽說?”


    我搖了搖頭,心有不忍,十分糾結。我知道拓跋萬世一旦死在了大周的刑場之上,那麽冷冽與拓跋傾城便絕無可能,而我隻有他這麽一個朋友,自然不願看到這樣的結果。可是,阿梅的死與北莽人脫不了幹係,這也是不爭的事實!何況北莽七十二人前來京城,我總覺得真相沒那麽簡單,不管他們是為了什麽,我也一定要查清楚,這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


    陳衡長歎一聲,欲言又止。


    鍾厲笑嗬嗬道:“王爺,馬上就要到午時三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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