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覺得她講的很拖遝,到現在我想聽到的故事都還沒有開始,但是我又十分理解她,就好像有人問你,你跟你夫人是怎麽認識的時候,你說就那麽認識的,那這個故事,別人肯定不想再問下去。但若是你說是在一個晴天,一條寬闊的河邊認識的,別人覺得有希望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時,才會想著問你是哪條河,或者問你,河邊能有什麽故事?為什麽要去河邊?


    但我聽那青樓女子柳絮兒講故事時便沒有這種感覺,究其原因,恐怕隻有一個,唯手熟爾。


    此刻的我,更是像極了京城說書先生身邊的書童,每當自家的說書先生講到精彩地方或者有轉折時,總得帶頭說一句好,或者,然後怎樣?


    我追問道:”然後怎樣?“


    講到這裏,許是完全迴憶起了那日的點點波折,秋菊總算放開了些,莞爾一笑道:“既然是我輸了,那就該是我付賬了,我也沒什麽好說的,隻不過,我正準備從腰間的荷包掏銀子時,卻發現荷包不見了。”


    聽到這裏,我心下了然,大抵上便是秋菊的荷包不見了,她後來的心上人呢,又給她送了迴來,秋菊為了感謝那人,這一來二去,兩人互生情愫,便互相成了彼此的心上人,總體來說,故事雖無趣,倒也說的通,不過我想這個尋常故事應該沒幾句話就結束了,她也就該迴去了,所以就權當讓她再陪我說說話吧。


    我故作驚訝道:“這可如何是好啊!”


    秋菊微微一怔,瞅了我一眼,捂著嘴笑道:“秋菊知道自己講故事實在不擅長,所以.....王爺大可不必如此。”


    我十分赫顏,哭笑不得道:“嗯,你接著說吧。”


    秋菊思忖片刻,然後緩緩說道:“我的銀子丟了,自然是不能結賬了,雖說後來阿梅姐姐幫我墊了銀子,可是,那個荷包是我娘留給我的啊,我急的大哭起來,既不知道是丟了,還是被偷了,而且大街上的人那麽多,我從哪裏去找啊?這個時候,小蘭讓我迴憶一遍,荷包最有可能丟在哪裏。後來,她們三個陪著我先是去了賣粽子的點心鋪子,又沿著點心鋪子到粉蝶軒的路上走了三四次,可是天都快黑了,我們仍然沒有找到。”


    我寬慰道:“也許是掉在地上,被好心人給撿走了也說不定。”


    秋菊搖頭歎息道:“應該不會,不然京城大街上那麽多人都看到我在找東西,要真是好心人的話,看我這麽著急,早還我了。我其實也在想,若是有人把荷包還給我的話,那裏麵的銀子我都可以送給他,哪怕他再多要幾兩,我都願意的。而且那時候,再過一會兒,天都要黑了,我的荷包就肯定找不到了,我不想麻煩小蘭她們,就想著一個人再去找找。”


    我眉頭一皺,語氣森然道:“那她們三個先迴府了?”


    秋菊趕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她們自然也不肯先迴府去,所以就商量,我們幾個分頭去找。”


    我追問道:“後來找到了嗎?”


    秋菊先是激動地站了起來,觸及我的目光,又悄悄坐好,點頭道:”我沿著京城大街,仔仔細細的找啊找,一邊找一邊不停地問過路的行人,可是無論我怎樣找怎樣努力都沒有荷包的消息,到後來,我都準備放棄了。然而,就在我想著再從京城大街找最後一遍就迴王府的時候,路過百花樓,我突然聽到百花樓的門前有人在爭吵,我有些好奇,就想湊上前去瞧瞧發生了什麽,原來是京城的一個街頭混子跟百花樓的老鴇子吵起來了,那老鴇子譏諷混子沒錢,不讓他進門,但混子硬說自己有錢,非要進去。“秋菊說到百花樓,我卻莫名的想起柳絮兒,想起他給我說的那個故事,長歎一聲,沒曾想,卻打斷了秋菊。秋菊好奇的問道:“王爺不知道百花樓嗎?”


    我木訥的點點頭。


    秋菊哦了一聲,似是有些疑惑,但想了想,小聲地肯定道:“百花樓就是青樓,青樓就是......王爺何等尊貴,不知道倒也正常。”


    我見身前的火勢有些弱了,又添了塊新炭,抬頭道:“你說啥?”


    秋菊微微搖頭,道:”這個時候,那混子從懷裏掏出一個荷包來,我一看,那不正是我娘留給我的麽?原來我的荷包就是被他給撿到了,我走上前去討要我的荷包,我也許諾裏麵的銀子全給他了,結果,他死活也不還給我,而且看我如此著急,更是坐地起價,非要我多給他五十兩銀子。“


    我猛一拍大腿,氣憤道:”這何止是坐地起價?跟明搶有什麽區別?“


    秋菊忙附和道:“是啊,就跟王爺說的一樣,這跟明搶有什麽區別?我就告訴他,我可是信王府的人,若是不把荷包還給我,我們王爺迴來定不饒他!”


    我哈哈大笑,道:“那人聽到本王名號,一定嚇得屁滾尿流,然後跪地求饒,雙手奉上荷包,並且說,小姐莫怪,小的知錯了。”但我仔細一想,又不太對,若是那混子輕易將荷包還給秋菊,這故事也就不必再講了。


    果然,秋菊又瞄了我一眼,然後抿著紅唇,搖了搖頭。


    我勃然大怒道:“怎麽?聽到本王的名號還不把荷包還給你?”


    秋菊似是痛心疾首,然後道:“是啊,我也沒想到在京城提到信王殿下,竟還有人敢這樣說……”


    我眉頭一皺,“他說什麽?”


    秋菊猶猶豫豫,“奴婢不敢說,除非王爺恕我無罪。”


    我沉著臉,道:“允了。”


    秋菊點頭謝過,這才緩緩道:“那混子說,你家王爺跟北莽人打仗,都多久沒迴來了,說不定……”


    我冷哼道:“本王倒要聽聽他能說些什麽?”


    秋菊咬咬牙,道:“他說王爺才多大年紀?又從沒帶過兵,知道什麽是兵法麽?知道仗怎麽打麽?說不定早就死在北莽蠻子手裏了……然後他還打量了我一番後,說我就別在王府待了,倒不如………早早的跟著他,免得……”


    “免得怎樣?”


    說到這裏,秋菊漲紅了臉,氣唿唿道:“免得守了活寡。”


    我冷著一張臉,問道:“那混子叫什麽名字?”


    秋菊想了想,道:“我氣不過,就故意激他,敢不敢把你的名字說出來,等我們王爺迴來後,定不饒你!他大笑一陣後,說他叫李進酒,還讓信王殿下將來盡管來找他便是。”


    “好一個囂張的李進酒!”


    我默默記下,然後道:“那最後荷包要迴來沒有?”


    秋菊氣憤道:“無論我怎樣說,他都不肯還我,而且他又那樣說王爺你,我當然我不想輕易饒他。”


    我笑嗬嗬道:“本王記得你功夫也不弱,可有跟這李進酒打起來?”


    看來秋菊十分讚同,一副興奮不已的模樣,卻又氣唿唿道:“我當然要跟他打一架,想著把他的嘴撕爛最好。”


    我點頭道:“不錯,你不光要把他的嘴撕爛,還要砍下他一雙手!”


    說到這裏,秋菊神色低迷,歎氣道:“可我打不過他,隻覺得我所有的招數都被他給看穿了,結果反倒被他脫去一隻鞋子,我惱羞成怒,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打定主意,等了卻拓跋傾城的事,一定去會會這個混子!


    感覺過了許久,也沒聽到秋菊再講下去,我催促道:“怎麽不說啦?”


    可我剛一抬頭,便看到秋菊麵頰紅彤彤的,我心下了然,這個故事終於到關鍵的地方了。


    秋菊嫣然一笑,撩起鬢角的碎發,似是在害羞,又仿佛眼裏有了一絲不一樣的光彩,道:“這個時候,他來了。”


    我明知故問,高聲道:“誰啊?”


    秋菊嘴角帶著溫暖且知足的淺笑,一字字道:“我的意中人。”


    她說的是那樣的不假思索,那樣的堅定不移。


    我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


    秋菊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渾身上下,由內而外,都洋溢著傾慕之意,道:“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麽出的劍,就感覺一抹寒光閃過,那混子的一個耳朵就被削了下來,那混子疼的撕心裂肺,荷包也被扔了出去,可他不光劍快,輕功也很好,就好像是一片輕盈的白色葉子,飄飄然飛到空中,接住荷包,又在空中翻了個身,最後輕輕的落地。”


    聞言,我忍俊不禁道:“原來是路見不平,英雄救美,所以,後來你便同他在一起了?”


    秋菊點點頭,似是有些難為情,道:“自那以後,我瞞著她們三個,也會偷偷出府與他單獨呆一會兒,但王爺迴來以後,我便再也沒去見他了。”


    我微微一笑,坦然道:“男歡女愛,人之常情,想見就見唄,這也不是什麽難以啟齒之事,本王也不是那種小肚雞腸之人,本王想知道,那人有說過會娶你麽?”


    秋菊卻蹙起秀眉,微微搖頭,“雖然他沒明著說過,但我已經想好,總要嫁給他的。”


    我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也不知道該交代些什麽,隻好由衷希望我這個婢女能得償所願。


    當然,兩個人在一起,你情我願,自是最好。


    我又想到不妨讓秋菊帶那人來王府,索性我親自問問他,但思來想去,覺得尤為不妥。


    最後,我想起那個跟當今皇後娘娘長相頗為相似的青衣少女,又想起今夜她對我說的那番肺腑之言,歎息道:“那也挺好。”


    ………


    夜已深,窗外雨勢漸小。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身前的炭火,心裏卻估算著時辰,想來白虎應該很快就迴來了。


    我囑咐道:“秋菊,今夜王府的大門,就開著吧。”


    秋菊雖有些不解,但還是去照做了。


    有些事,總該要水落石出的。


    盆中的炭火又燒盡了,我正要添新炭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到近,直到院子裏傳來一道整齊的悶響。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打開房門,隻見台階下齊刷刷地跪著二三十個身著黑甲,戴著鬥笠,披著蓑衣的禦內衛,他們皆是五體投地,無一人敢輕舉妄動,如同一樽又一樽的石像矗立著,偌大的院子裏一片死寂。


    帶頭的男人兩手空空,身體不由地微微顫抖著,低聲道:“屬下失職。”


    我麵無表情,站在屋簷下俯視著他們,失望道:“白虎,本王的院子,髒了。”


    男人一聲不吭,然後默默掏出一把短刀,猛然插向肩膀,雖痛徹心扉,但始終麵無表情。


    其餘禦內衛亦是如此,目光堅定,毫不猶豫。


    霎時間,鮮血流了一地,和著雨水,涓涓流淌。


    我莫名想起冷冽,猶豫片刻,沉聲下令道:“敕令信陽府衙以及臨近各縣,懸重賞通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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