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麽?”我愣了下,然後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樣說?


    小蘭抬起袖口,揉了揉眼眶道:“自從阿梅死後,王爺最近為了阿梅的案子競相奔走,就連飯也很少在王府吃過,這幾日又受了風寒,整整昏迷了兩天兩夜,我們幾個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我有些赫顏,剛想解釋也並非全是為了阿梅的案子。小蘭又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們幾個都想過,也打定主意,有朝一日若是被王爺趕出王府,倒不如自盡的好,哪怕死在王府,都比嫁出去做別人的小妾要好的多。隻要我們在王府一天,那每天的日子都能開開心心的,我們心裏都明白,王爺待我們幾個跟親妹子似的,不說阿梅她們幾個,王爺對我有救命之恩,我想如果王爺要趕我走的話,我也會跟阿梅做一樣的選擇。”


    我摸摸她的頭,笑著安慰道:“萬一你們都能有一個好夫婿呢?”


    小蘭仰起頭,目光灼灼,“那也改變不了我們為奴為婢的曾經!”


    我突然一怔,一句話也說不出,隻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十七八個耳光,然後再狠狠補上幾刀。


    是我疏忽了,是我太蠢了,是我的錯,是我根本不知道她們想要的是什麽……枉我還自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主子,現在看來,我連東門大街上的叫花子都不如。


    小蘭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臉頰,道:“阿梅既然已經走了,王爺你也別太難過,阿梅以前就說過,若是王爺你能接受她,那就是她天大的福分,若是王爺不能接受她,那她能死在王府,也是歡喜的。”


    我靜靜地聽著。


    “阿梅還說,是王爺你給了她姓名,給了她生而為人的尊嚴,給了她活下去的信念,無論怎麽樣,她這一生都會將王爺放在心尖兒上。”


    說到這裏,小蘭已是掩麵而泣。


    而我再次望向盆中的炭火時,竟仿佛在火光中看見了點點星光,仿佛那張溫婉動人的麵龐又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的喉嚨像是被堵住一樣,嗓音沙啞,輕輕喚了聲,“阿梅。”


    “阿梅姐姐,她已經不在了啊。”


    我默默地攥起拳頭,指甲刺進肉裏也毫無知覺。自責為什麽自己總是後知後覺!為什麽一定要等到失去後,才追悔莫及?


    人都會犯錯,可有些錯一旦犯了,便再也找補不迴來了。


    我輕輕地將小蘭擁在懷裏,她卻哭的更兇了,我拍著她的背,輕聲地哄著她道:“莫哭了,莫哭了,再也不會趕你們走了。”


    小蘭抬起頭,梨花帶雨道:“真的?”


    我微笑道:“當然是真的,本王一言九鼎,便是有人把刀架在本王的脖子上,也不趕你們走了,如此可行?”


    小蘭總算笑逐顏開,整個人撲進我的懷裏,緊緊抱著我,道:“王爺真好,趕明兒我就去告訴夏竹和秋菊。”


    她誇我好,我卻十分愧疚,我知道我一點都不好,一顆心竟也能掰成幾瓣,不像冷冽,他真的很好。


    過了一會兒,眼看著剛才添的那兩塊炭也燒的差不多時,漸漸的,我才聽到懷中少女輕微的鼾聲,想來,她終於放心地睡著了,或許直到今天,她看到了沁芮,慕容真在我的身邊,所以生了些異樣的感覺,以為我也要趕她走時,她才敢把一切都告訴我。


    我輕喚了聲“小蘭”,她卻沒有迴應我,看來她睡的十分踏實,像個猴子一般抱著水中的月亮。


    可我的疑心卻沒有少一星半點,我仍在想,阿梅她殺了誰呢?她想殺誰?會是畏罪自殺嗎?那她的房裏為什麽會有沁芮的腳印?


    我想不明白,實在想不明白。


    夜越深,我越發的清醒,索性橫抱起小蘭輕輕放在我的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後,又往火盆裏添了兩三塊木炭,朝著窗戶旁挪了挪。


    屋外依舊大雨傾盆,我換了身幹淨衣服,拿起靠在門上的油紙傘,又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虎頭金刀,緩緩朝著淺雲居走去。


    我想問問她,是不是她殺了阿梅?


    去往淺雲居的路上,天空中又落下幾道閃電,我總感覺黑漆漆的花園中像是會忽然竄出來些不幹淨的東西,我緊緊握著刀,以防不測。


    這才一會兒功夫,後花園的湖水都感覺上漲了不少。


    我撐著油紙傘,踩在石子路上,朝著小石橋緩緩走去,道路兩旁原本盛開的花朵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


    下一刻,天空又落下一道閃電,我抬眼一瞧,遠遠的看見,一個孤零零的身影靜靜地站在大雨中的石橋上,淒涼蕭瑟,瑟瑟發抖著,她沒有打傘,渾身也都早已濕透,額前的發絲滴著水珠,從她那精致的臉龐上飛速滑落,好似一個無家可歸的孩童,看起來是那樣的楚楚可憐。


    原來,她一直看著一個方向。


    可是,當我快步朝著她奔去的時候,那道人影忽的跑下石橋,一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我站在石橋上,朝著四周望去,卻是黑漆漆一片。


    我心裏一緊,疾步走到淺雲居,點燃屋內的紗燈,掃視一周,哪還有沁芮的身影?望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我不由地想起那日她在這裏讀書的情景,朝著那張鋪著雪白獸皮的躺椅上走去,隻見躺椅上除了一本詩集外,還有一個信封,上麵寫著信王殿下親啟,我打開信封,裏麵有一顆白色棋子以及幾張雪白的信紙,我將那枚棋子放在手心,仔細地看了很久,除質地堅硬外,卻隻是個尋常棋子,但因為這是沁芮唯一留給我的東西,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揣進懷裏,如視珍寶。


    再看信紙上寫道:“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了,阿梅並非我所殺,不管你信我也好,不信也好………”


    我本不該信她,可我忽然覺得她說的就是真的。


    但不是你,又是誰呢?我急切地往後看。


    “若我不告訴你,你便會一輩子當我是殺人兇手,會恨我一輩子,我不要你恨我,我要你時時刻刻想著我,我知道這很難……”


    我的心跳莫名的一滯,如果她真的不是殺死阿梅的兇手,我想,我會的,我會想她。


    “但是,隻要你踏上那座石橋的時候,你就會想起這裏曾經有一個女子,隻為你一個人跳過舞,當你跟別的女子遊湖的時候,你就會想起曾經有一個人,她也曾陪著你。如果你還想知道真相……”


    我急忙拿起最後一頁,信紙上有著點點水漬,寫著:“等我迴來。”


    我緩緩抬頭,望著遠方,喃喃道:“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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