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因為排辦主題一模一樣,長寧公主也不會信玲瓏四司會抄襲,想要堵住悠悠眾口,當場比試確實是唯一的辦法。


    長寧公主讓太監去請示了大殿樓閣上觀賽的皇上,不多時,福貴公公迴來稟道,皇上認同當場比試。


    “那便由靈動坊與玲瓏四司當場試席,一個時辰後完成十二盞酒菜,由皇上與公主定奪,在這一個時辰內,四司各自為賽,帳設、台盤、茶酒先於席麵單獨試宴,能者勝。”


    柳雨上前一步,在若星耳邊輕聲安撫道:“司長放心,等你迴來,我們三司肯定已經贏了。”


    若星迴首,春芽微微一笑,顧泱泱拍了拍胸脯,靈動可人,她們就是她最堅實的後盾了,她沒有什麽可畏懼的,若星點了點頭,帶著廚司的姑娘跟著司儀離開了。


    台盤司的試宴最先開始,瓊林宴的台盤皆需官窯出品,所以先以畫樣比拚,贏者的畫樣送去官窯定製。


    春芽將玲瓏四司所做的器皿畫樣交到司儀處,當場裝封糊名,司儀見她身後跟著一個抬著箱籠的小廝,箱籠打開來是台盤的樣品,司儀收迴目光,道:“台盤的樣品抬到庫房處檢驗。”


    春芽應聲,迴首看了一眼身後低著頭的小廝,吩咐道:“抬去庫房。”


    庫房處在園林後的一棟閣樓中,有兩名太監檢驗,以及兩名金麟禦衛看守,玲瓏四司的小廝低著頭將箱籠抬到小太監麵前,從荷包中拿出兩錠金子,哈腰對小太監道:“這是孝敬官爺的。”


    兩個小太監眼睛都看直了,但礙於禦衛在此不敢輕易收賄,剛想拒絕,沒想後腦來了一記悶棍,兩個小太監直挺挺倒在了地上,不可思議地迴頭看向身後的禦衛。


    這兩名禦衛是江焉闌的親信,那小廝直起身子,露出一張眼下浮黑的臉,正是化了易容裝扮的三皇子端陵。


    因而若星一直在往宮中送配置好的藥膳,得知皇上會來瓊林宴試宴的消息,所以讓三皇子跟隨玲瓏四司的人一道喬裝進了皇苑。


    禦衛將小太監拖進庫房中藏起來,端陵換上小太監的衣衫,拍了拍衣袖,到時,他隻要將寫了沈琅之事的折子和沈琅的文章隨這些台盤樣品一同送到父皇麵前,一切就搞定了。


    正在端陵鬆口氣之時,身後的禦衛卻忽而稟報道:“今日太子殿下忽然說憂慮聖上龍體,也陪著聖上來了。”


    端陵一愣:“什麽,怎麽不早說?”


    事情變得複雜起來,要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把這折子遞上去,隻怕比登天還難……


    園林中,長寧公主一一看過各台盤司的畫樣後,讓福貴公公交由大殿樓閣上仁德帝過目。


    “有趣,朕看朝中那些個老臣要是看到這份台盤排辦,隻怕要急了,不過,朕喜歡看。”


    其中一份畫樣,引起了仁德帝的興趣,看向太子道:“端頊,你覺得如何?”


    福貴公公將畫樣呈到太子麵前,太子接過略略看了幾眼,隻覺得這四司的確有趣。


    “竟想到讓朝中此前的狀元將金碗傳承給今朝的狀元,還真是省事,不過,此前瓊林宴作為朝中最高宴席,燕禮不可從簡,朕便屢屢被那些不識相的言官臭罵,如此一來,於天下人有了美名,還能整治一下這些庸弱老臣,叫他們出出血。”


    以往的瓊林宴等級嚴明,往往狀元單獨一席,榜眼和探花共一席,其餘登科進士四人再一席,而台盤皆由等級依次而分,狀元郎在瓊林宴上使用的是刻了“狀元”二字的金碗,榜眼探花次之,用鑲金的銀器。


    定下這個規矩的本意,是為了鼓勵平民走科舉興國之路,越努力,越是能魚躍龍門,但此前因為朝中權臣辦宴奢靡引生事端之後,言官的折子如雪花紛來,皆是忠言痛罵仁德帝的。


    仁德帝心中不平,此次瓊林宴,正苦惱於如何不怠慢了這些天子門生,也不能毀了朝廷的名譽,眼下這份台盤司的排辦竟正好解決了這個大麻煩。


    仁德帝對福貴笑道:“告訴公主,朕允了這份台盤司的排辦,朝中老臣,自願獻出金碗、銀碗傳承者,朕私下重重有賞。”


    福貴公公領命出去了,仁德帝朗聲一笑,許是動了氣,又是一陣咳起來,麵色蒼白了幾分。


    太子叫來了禦醫,親自為父皇倒了杯水端上去,關切道:“父皇切莫小心些,情急易攻心。”


    仁德帝喝下那杯水,擺了擺手:“身子不中用了,今日出來散散心,好了許多。”


    太子:“瓊林苑清靜宜人,對父皇的病情有好處。”


    “近來夜夜難眠,白日裏也沒有精神上朝,朕這把身子骨是越來越不好了,隻怕,過不了多久恐要……”仁德帝苦笑幾聲,眼中卻是一片漠然,用探究的目光盯著太子,“端頊,這陣子就多陪陪父皇吧,父皇往後,隻能仰仗你了。”


    太子低眉行禮:“父皇,您一定會萬壽無疆的。”


    仁德帝一笑,道:“再過半個時辰要試席麵了,把焉闌喊進來,一道試菜吧。”


    小太監領了命,不多時,江焉闌被召進大殿樓閣,他身穿一襲靛藍金線暗紋錦袍,烏發玉冠,如鬆竹清翠挺拔。


    仁德帝揮袖讓他在案邊坐下:“焉闌,來,陪朕說幾句話。”


    “謝皇上賜座。”


    江焉闌在仁德帝身旁坐下,側邊的太子提起酒壺給他倒酒,意味深長道:“聽聞盛京四處還有逆黨餘孽遊走,今日出行有焉闌在父皇身邊保護著,兒臣也放心許多,隻是朝堂上,還有許多餘黨朋比為奸,隻怕焉闌還需多費心了。”


    仁德帝眼神幽深,朝堂上這些所謂的逆黨餘孽,是他命江焉闌刻意留下的,以防造成隻有一黨的失衡局麵,沒想到太子那麽快就按捺不住了,當著他的麵竟然如此狂悖。


    夜漸染層林,閣樓中燈火跳動,燈芯處似有什麽一觸即發。


    江焉闌指尖輕輕摩挲杯盞,他的掌心裏,藏有失魂粉,食之昏迷至少半日,太子如今在聖上身邊嚴防死守,要讓太子離開聖上,唯有給太子下毒,隻是,不可能不暴露他的立場。


    無論是幫三皇子,還是幹脆殺了太子,哪一條路,太子都已經把若星當成了製衡他的靶子。


    該如何做,他不知道。


    ……


    “台盤司排辦,勝者為——玲瓏四司。”鑼鼓響徹園林,司儀高聲宣布,“下一個試宴,帳設司。”


    台下,李香雪不可置信望著台上,“怎麽可能,碧桃不是說,玲瓏四司的台盤排辦,還是她們那套上不得台麵的玲瓏羽燒窯嗎,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莫非今日評判官,又是被玲瓏四司那群丫頭美色迷惑了?”


    賀連心將阿娘拉迴來,小聲道:“阿娘,今日的評判官可是皇上,不可亂說話啊,按照碧桃傳來的書信來看,她們接下來不會贏的,這次隻是運氣罷了。”


    李香雪冷靜下來,冷冷盯著玲瓏四司的席位,一定是碧桃從中作梗了,等碧桃這丫頭迴來了,非打斷她的腿不可!


    帳設司的比賽緊鑼密鼓開始了,瓊林苑中的亭榭開放時會有酒舍和樂坊搭棚,靈動坊的排辦是以狀元為主,樂坊奏金榜題名曲,燈帳以“蟾宮折金桂,鯉魚躍龍門”為題,懸浮於瓊林苑半空。


    巧的是,玲瓏四司的燈帳同樣是蟾宮金桂、鯉魚龍門,隻是將亭榭設置成了鬥詩台,當朝大臣們守擂,進士對詩若贏了,則能得到一份天子獎賞,以及朝臣們親自寫下的為官理學諫言書。


    至於燈帳,柳雨賣了個關子。


    她跪在高台下對長寧公主道:“民女鬥膽,公主殿下,民女的燈帳因為特殊製作,可以燃上數日不滅,亦取自我大榮‘皇恩浩蕩,天下太平,夜不宵禁,生生不息’的寓意,隻是這燈盞有靈氣,若是天子之手來點燃,定然會長久不熄,所以……”


    長寧挑了挑眉,確實鬥膽,但也確實有趣,父皇應當也很想知道這盞神秘的燈帳是什麽,於是招了招手,讓太監去了大殿閣樓。


    大殿閣樓之上,小太監跪在地上稟報。


    仁德帝笑道:“有意思,朕許多載未出宮看過燈會樂,對這不會熄的燈帳倒是有幾分好奇,隻是……咳咳。”


    江焉闌:“皇上,外麵偶有涼風,龍體重要,也許,是否能讓太子殿下代勞。”


    太子眼見仁德帝咳了幾聲,麵色蒼白,不疑有他,心想這樓閣中到處都是他麾下的人,下去點個燈的功夫,無妨。


    “兒臣願為父皇點燈。”


    仁德帝點點頭:“端頊便代朕去吧,焉闌,將窗打開,朕就能看見了。”


    江焉闌低眉應聲,起身推開了窗,垂眸看向大殿之下,星星點點中,玲瓏四司的不熄燈搖搖墜墜掛在高台之上,等待飛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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