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星迴到玲瓏四司時已是第二日天光了,選秀宴這幾日,各大酒樓到玲瓏四司高價下單了甜糕和辣料,還有許多官宦女眷前來詢問宴席排辦,宅院內各司事務繁忙,雞鳴就開始熱鬧。


    若星進了門,見姑母和張司長正在接待賓客,忙得腳不沾地,近來貴賓牌又售出許多,玲瓏四司現在一月裏頭起碼要辦上四場宴席,加上酒樓供應生意,一日進賬少說數百兩,連學徒們的身價都水漲船高,日日有人來挖角,好在有姑母和張司長坐鎮。


    春芽見她迴來,急忙將她拉到屋內,把沈琅的事原原本本說了。


    若星聽完,第一個想法是擔憂春芽不小心知道了三皇子的秘密,往後會被三皇子針對。


    春芽笑道:“放心吧,那個三皇子就是個弱雞,我一隻手就能把他拎起來,聽公主府上的嬤嬤說,他在宮中不被皇上待見,住得還是冷宮呢。”


    若星點點頭:“小心為上,那個沈琅,就先讓他隔著紗帳座屏教書,再多雇幾個護衛在旁,護以院子裏的姑娘們安全。”


    春芽應下了。


    兩人話話音剛落,屋內的門就被人推開了,顧泱泱扶著醉得不省人事的魏念雲站在門口,有些不好意思:“那個,魏念雲在幫我試酒,才喝了一杯就倒了,我讓他先來休息一下,嘿嘿。”


    魏念雲沒有考上會試,已經決定去考武舉,這陣子閑了就到玲瓏四司來做苦力,自從國公爺因珩王之事牽連被罷黜流放後,就如顧泱泱所說,他們現在是平等的玩伴兒了,反而更自在了些。


    這院子裏,唿朋引伴來的人,若星不管,裏麵的人要走,若星才管,這會兒和春芽兩人將屋子騰出來,任由顧泱泱去照顧了。


    三日後,驚鴻宴的第三宴要開始試宴,若星今日要準備席麵試菜,許多東西要上街采買,春芽與若星換了涼快的夏衫,打算順道去一趟葉舜的香衣鋪,經過麵首選秀宴的廣宣,想必這會兒定然是門庭若市了。


    出了宅子,若星一眼瞧見對麵的靈動坊,竟閉著門冷冷清清,疑道:“靈動坊關門了麽?”


    春芽搖頭道:“隻怕是老鼠怕見貓。”


    “怎麽說?”


    “還是你的江少將軍辦的好事,自朝中上下徹查珩王餘黨來,金麟禦衛每日巡街都要特意從靈動坊大門走過,嚇得李香雪稱病停業,門都不敢出!”


    說話間,幾位巡街的戴著麵具的禦衛走來,街市上的平民怕這些人怕得緊,俱都不敢靠近,這幾個禦衛“正巧”在靈動坊大門前駐足,片刻後才晃晃悠悠走了。


    沒想到江焉闌還有這麽小孩子氣的一麵, 若星忍不住笑了笑。


    不過以她對李香雪的了解,驚鴻宴靈動坊不會缺席的,最後一宴了,李香雪不會放過這個成為天下第一四司的機會。


    她也不會放過。


    靈動坊內,李香雪閉門休養了半月餘,這會兒正躺在庭院中曬太陽,她喝著一壺乳玉冷酒,盤算著第三宴該如何翻盤,如今沒人追究珩王與她私會過之事,那麽賀連心還是有機會進宮當四司女官的,隻要贏了第三宴,靈動坊的生意還能做起來,到時就不會再便宜了玲瓏四司。


    賀連心和碧桃從佛堂走來,碧桃手上拎著食盒,賀連心道:“阿娘,這是大娘做的荷花酥,叫我拿來給阿娘嚐嚐。”


    李香雪思緒漸收,問她:“那些個下人呢?竟然讓大娘子親自動手做酥餅,不要命了?”


    賀連心唯唯諾諾:“阿娘,這半月來家中沒有進賬,大娘主動遣走了左右家仆,今日是覺得廚司做的酥油腥重,這才自己做的。”


    靈動坊經過這一次,沒落了不少,為了節省開支過得摳摳搜搜,再繼續這樣下去,就要喝西北風了。


    李香雪壓下煩躁,問:“你大娘這幾日身體如何?”


    “郎中來看過了,說大娘隻是憂慮急心,並無大礙,今日大娘還教我寫了佛經呢。”賀連心把自己寫的佛經拿出來給李香雪看。


    李香雪捧著那張令人心境平和的佛經,歎道:“阿娘說過,要讓你和大娘都過上好日子,沒想到如今又栽了。”


    賀連心踟躕道:“大娘讓我轉告阿娘,世上男子真心難辨,阿娘還是不要再輕易付出一顆心得好。”


    李香雪扶額,她哪裏不懂得,連珩王這種皇家子弟都塌了,天下還有什麽男人能靠得住,還不如靠她自己。


    “知道了,你讓大娘放心,阿娘不會再嫁了,往後你若要嫁,也不能再找官宦世家了,當真是兇險,還不如嫁個安定些的。”


    賀連心上前幫李香雪揉額角,怯懦著問:“那……第三宴還去嗎?”


    “去,如何不去,隻是那玲瓏四司如今竟還幫公主辦了宴,隻怕頗得公主歡喜,碧桃,”李香雪瞥了一眼在旁默然許久的碧桃,“你此前不是說,玲瓏四司一直對你示好,想叫你去做學徒,往後指證我麽?你明日就去吧。”


    碧桃一愣:“司長,為何要趕奴婢走?是奴婢做錯了什麽……”


    “都不是,你去了,與那幾個丫頭交好,把她們第三宴的排辦單給偷出來,知道了嗎?”


    碧桃是從揚州就跟著李香雪的人,李香雪很是信任她。


    碧桃猶豫了一下,隻得道:“是。”


    晚些時候,靈動坊的大門終於開了,隻不過,是一名女使因犯錯而被打了出來,正巧被從外麵采買迴來的若星和春芽碰見了。


    碧桃臉上高高腫著,靈動坊的小廝讓她快滾,碧桃上前去拍門,已經無人再應,看著極是可憐,她哭得涕淚橫流,渾身汙糟。


    一條絹帕遞到了碧桃跟前,令她微微一怔,抬起頭來,看見一個如林中涓流般的姑娘,是玲瓏四司的司長,宋若星。


    若星眼神溫善,“你臉上的傷如若不快些上藥,許會留痕,我們宅子裏有修複散於的藥,姑娘可以先過去歇息上藥。”


    碧桃捂著臉,猶豫了下,道:“可……我是靈動坊的人……”


    春芽提醒她:“你剛剛已經被趕出來了。”


    碧桃低著頭,春芽上前牽起她:“你被父兄發賣,我們四司上次順手救了你,你來盛京投奔靈動坊,卻又被趕了出來,還是我們四司救你,你難道還覺得我們是壞人不成?”


    此前她們派人跟著碧桃,順手從要發賣她的父兄裏救了她,春芽想著她會念些恩情,沒想到還是迴了靈動坊。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碧桃搖搖頭,又想跪下,“多謝兩位司長不計前嫌搭救我,我……無以為報……”


    若星笑了笑:“還沒救呢,先迴去吧,把傷勢好好處理一下。”


    兩人帶著碧桃迴了玲瓏四司,春芽幫她臉上敷了藥,給她收拾出一間學徒住的屋子,讓她先留下,找到去處再說。


    碧桃站在房內,推開窗就能看到玲瓏四司熱鬧的景象,廚司的姑娘們在院中的井邊打水洗荔枝去核,做第二日要送去酒樓賣的荔枝乳膏,嬉嬉鬧鬧中,又用籃子吊了涼於井中的甜瓜出來分食,帳設司的姑娘穿著纖穠合度的各色箭衣,背著箭筒在調試新研製的九射格,茶酒司搬著酒桶,空中飄來陣陣酒香,有酒樓來采購台盤司的炊具,台盤司的姑娘一個人便可抬起一個箱籠……著實,奇觀。


    靈動坊裏規矩甚多,李司長絕不允許學徒們如此散漫,碧桃原是在廚司做學徒的,在靈動坊的廚司若是偷吃,還要被罰。


    玲瓏四司不像一個做生意的地方,更像……一個學堂。


    “那個姑娘,你吃不吃甜瓜呀?”


    出神間,廚司的一個長得很是異域的姑娘招手喊她過去,碧桃迴過神來,看著那甜瓜晶瑩多汁,咽了咽口水,“吃。”


    碧桃開門走到井邊,那個異域姑娘給她拿了一塊厚厚的甜瓜,碧桃有些不好意思,問她:“你叫什麽明什麽,是盛京人嗎?”


    “我叫甘莎,我是南鉞人。”


    碧桃一怔,這才發現,這些廚司學徒有一些異域麵孔,還有的不像盛京人的長相,像是蜀地的。


    甘莎告訴她:“我們司長為了讓廚司的菜肴品種不單一,專門招了許多不同地方的學徒,然後帶來各地的菜肴食譜,前幾日,司裏接了一個胡商的喜宴,就有胡人學徒來做席麵主策,那個胡商吃高興了,多給了五成報酬呢,這五成,就都獎賞給主策了。”


    甘莎低聲說:“足足有十兩銀子!”


    碧桃驚得眼睛都直了:“全部,都給主策嗎?”


    “嗯!我們司裏現在可賺錢了,司長聰明,而且大方,隻要努力學習四司技藝,能做主策,就能有獎賞。”


    靈動坊每月隻給固定的月錢,碧桃從沒聽說過有什麽四司如此大方的,除非是出師以後單幹。


    甘莎啃了一口甜瓜,問她:“你是不是我們司長新招的學徒啊?”


    碧桃一時語塞,不知如何作答。


    “快來幾個人,隨我去摘青梅。”若星換了一身幹練的水色短衫,發髻用絹布纏起來,露出一張水靈靈的臉。


    甘莎拉起碧桃起身過去,撈了竹梯跟在若星身後,穿過一個抄手迴廊,幾人信步來到了廚司和帳設司之間的園林小院,院中種著各色果樹,如今青梅熟透了,掉了一地。


    若星給她們分了兩個係在腰上的布袋子,道:“你們先撿樹下的,我上樹去摘。”


    碧桃對甘莎疑道:“這麽多青梅,都要拿來釀酒嗎?”


    甘莎搖搖頭:“要做席麵呀,瓊林苑的席麵,哎呀,多的不能告訴你,反正好吃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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