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念雲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正是最清澈天真的少年之際,遇到同好之人,朋友說交便交,都不帶懷疑若星所說之話是否真假的。


    若星將開府宴的賓客名冊打開來,魏念雲接過一看,唇角嘚瑟地上揚起來:“你這個名冊,除了我們公爵府之外,重要且一定會去的人物,便是江焉闌的義父徐大將軍,以及幾位公爵侯爵府上的人,至於朝中最有勢力的國師、太殿下、珩王這些人,大半會因為避嫌不會去的。”


    顧泱泱塞著滿口的栗糕,嘟囔著疑道:“喂盒要避險?”


    魏念雲聽懂了她的糊言糊語,道:“江焉闌在戰場在立了大功,如今掌了朝中一半兵權,手下比他義父徐大將軍還要多上二十萬精兵任他差遣,此時去結識他,不免讓聖上看了覺得別有用心,近來朝中又不太安穩,前些日子裏,他一迴盛京城就拿把戶部侍郎陳家給端了,眾人看得出他是朝中不好惹的,俱都不敢熱絡結交,隻怕你們這個名冊上的人,一大半都不會去他那開府宴的,就是我們魏家,雖收了拜帖,也不準備去的。”


    若星聞言愣住了,著實沒想到,一時風頭無兩的江少將軍會如此“人緣差”……


    “他如今是朝內活閻王,到時候能有賓客去就不錯了。”魏念雲喝了一口葡萄酒,星眸一亮,“太好喝了,我從來沒喝過這麽好喝的酒!”


    顧泱泱挑眉道:“那小公爺是沒喝過我們茶酒司釀的酒,我看景樂宮這兩個新品,都差點意思,需要改進。”


    魏念雲本來就是愛喝酒,這下被顧泱泱勾起了酒蟲,道:“原來顧姑娘是茶酒司的小娘子,不過魏某喝過喝過的酒定然比你們幾個姑娘走過的路還多,顧姑娘這麽囂張,不如把你釀的酒拿出來比試比試如何?”


    顧泱泱見他不信,擼袖子準備拉魏念雲去玲瓏四司喝酒定奪,不想卻被若星攔下了。


    若星眼眸一轉,笑盈盈道:“我們泱泱釀的酒絕世無雙,小公爺若是不信,不如到時來江少將軍的開府宴上一喝就知。”


    魏念雲笑了笑:“可是,我聽說現下還未定下是哪些四司來排辦吧?你們就這麽有信心,一定是你們贏得長寧公主的青睞?”


    驚鴻宴向來在盛京中名氣極大,這些世家平日裏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都會時刻關心著出挑的四司。


    若星從容道:“反正小公爺到時候來赴宴便是,我們一定會給小公爺驚喜的。”


    魏念雲承認,他有點心動,開始覺得這幾個姑娘有趣了。


    景樂宮對麵的廂閣中,一個俊俏華貴的男子從紗幔中走出來,握著酒杯望向對麵的廂閣,良久後,迴首對廂閣內開口。


    “少將軍今日心情不太好啊,是因為在宮裏吃了太子哥哥的閉門羹麽?”


    說話的人正是女扮男裝的長寧公主。


    江焉闌淡淡掀起眼眸,“太子殿下身子抱恙月餘,公主殿下閉門羹吃了一個月,當比臣更熟才是。”


    江焉闌幾次進宮都被太子的侍衛攔在東宮外,今日正巧遇上了同樣被攔住的長寧公主。


    長寧公主噎了一下,悠悠道:“太子哥哥一心想把我嫁出去和親,不見我很正常,可不見少將軍這個國之脊梁,就很奇怪了。”


    “公主想說什麽,直說便是。”


    長寧公主托腮看著他,眼中有萬種風情:“江焉闌,我哥哥對你那麽好,你就沒想過,投入我哥哥麾下麽?隻要你娶了我,我哥哥就會信任你,不但我不用去和親,你也能榮華富貴一輩子。”


    她說的哥哥,是珩王。


    江焉闌指尖輕輕敲擊著酒杯,眼中毫無波瀾。


    之前江焉闌幫珩王除了陳家,珩王拉攏過他幾次,但朝中都知,江焉闌是太子從南鉞一手培養出來的將軍,讓他立刻異主,恐怕不太容易,長寧倒沒指望能說動他。


    朝堂向來是個利益至上之地,他遲早會投奔珩王的,隻是長寧著實不想和親,有些急。


    見他不言,長寧公主識趣地話鋒一轉,指著對麵的廂閣道:“呀,那不是魏家的小公爺嗎,真是巧了。”


    江焉闌聞言尋聲望去,卻看見一抹水靈曼妙的身影。


    少女與魏念雲說笑著從廂閣內走出,臉上帶著幾分明豔動人的笑意。


    江焉闌指尖一緊,麵上卻如常,問道:“哪個魏家?”


    長寧公主:“鎮國公府上的小公子,魏念雲呀,少將軍這次開府宴,我還替你去魏家送了拜帖呢。”


    “哦?”江焉闌唇角一勾,放下酒杯,“臣並不識什麽魏家,自是不必請了。”


    說罷揮袖起身,帶著侍衛離開了廂閣。


    長寧公主托腮望著他的背影,微微一笑,這個少將軍呀,離開了朝堂,對感情之事便是個不開竅的少年罷了,好懂得很。


    城北的徐將軍府上,此刻將軍夫人正命女使將府上的紗燈都燃起來,連遊廊上都亮如暖晝。


    徐將軍剛從宮中迴來不久,門外的管家就從進書房稟告,說江少將軍來了。


    書房內,正在擦劍鞘的徐將軍已然等了許久,即刻便放下手中的劍鞘,起身跟著管家疾步走到府邸門口去接人。


    “焉闌,你終於來了,可讓義父好等!”


    江焉闌從素麵黑漆的馬車上下來,一身低調的深色行裝,難掩琥珀光華,頎長的身影微微欠身行了禮:“義父。”


    他還未開口,徐將軍便上前將他拉了起來:“莫要多禮,進去再說。”


    徐將軍屏退左右,帶著江焉闌到書案前,指著案上的堪輿圖給他看:“焉闌,昨日前線的探子來報,在距西州百裏處的容縣和梧州皆都發現了喬裝的西涼兵的蹤跡,你怎麽看?”


    容縣和梧州都不在邊界,地勢處於西州之後,易守不易攻。


    江焉闌垂眸望向堪輿圖,眸色平靜:“西涼大皇子剛登基不久,聽說是個好戰暴虐之徒,早已有心想出兵我朝,但此前爭位失敗的二皇子正好相反,是個把百姓放在第一位的人,然而,太過軟弱,大皇子登基第一日就軟禁了這位二皇子,前幾日,我的探子從西涼皇庭傳來消息,說是,二皇子出逃了。”


    徐將軍挑了挑眉:“原來你早已知道,所以才以軍餉不夠之意拖著未去西州支援?”


    自江焉闌領命去西州,卻一直遲遲未動,隻因皇上下了旨意,讓江焉闌一個之內拿下夏涼,江焉闌權衡之後,僵持著讓朝廷撥夠至少三個月的軍餉才肯上戰場。


    江焉闌輕輕搖頭,道:“是也不是。義父,朝中有人不想正麵打西涼。”


    大榮朝上如今一直是兩股勢力在對峙,西涼來犯,皇上卻出乎意料地敷衍打仗之事,著實奇怪,徐將軍不擅朝堂之事,如今在義子的點撥下細細琢磨了一番,終是反應過來。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等西涼二皇子來京?”


    江焉闌:“是,此刻貿然帶兵去前線,隻怕西涼大皇子派精兵應對,我們目前的後勤儲備不足以應對,所以,不如且等一等,放那幾個西涼兵進京,看這位二皇子要來京中,要與誰接應。”


    燭火滴淚,不知不覺間已燃了半根。


    徐將軍心下了然,此時望著窗外寒涼的夜色,不由心中蒼茫:“焉闌,朝中怕是要有大動蕩了。你要記住……不管西涼之事背後是誰,唯有太子殿下用到我們之時,才是我們劍出鞘的時候。”


    江焉闌垂下眼睫:“謝義父提點,焉闌自當銘記於心。”


    ……


    與穆念雲告別後,若星幾人散步消食迴家。


    夜暮四合,華燈初上,大榮朝是沒有宵禁的。


    白日裏盛京城繁華喧鬧,到了夜裏,夜市擺起來了,商街兩邊,到處都是擺著奇巧器皿物件叫賣的攤販、買賣關撲的歡笑聲一浪高過一浪,酒樓歌館晝以繼夜,燈燭徹夜燃燒,行人車馬擁堵不已。


    柳雨見若星一臉心事重重,歪頭推了推她的手臂:“星兒,明日就要交開府宴的排辦冊了,你可是有了什麽想法?”


    若星還在想魏念雲說的話,點點頭:“是有些,但還不夠好,對了,你們之前分頭去打聽少將軍的事,有何收獲嗎?”


    春芽道:“如今朝中不許鋪張,官窯送到將軍府的器皿俱都是最基本的款式,我思來想去,在窯廠那邊借了地方燒了一套玲瓏羽,到時可呈給長寧公主過目。”


    玲瓏羽是玲瓏四司獨有的器皿,既精致又稀少,成本還不貴,最重要的是可以打響玲瓏四司的名號。


    柳雨踟躕了一下,說道:“我這得到的不是什麽好消息。據陸大公子所說,不日江少將軍就要前往西州解決西涼來犯之事,現在正為軍餉發愁,說是……不知為何,聖上隻給了少將軍一月的時限,但西涼險峻,真打起來,恐怕這時限和軍餉都是不夠的,這次開府宴的預算……恐怕實際我們能用的,比長寧公主給出的少得多。”


    又是一個難題。


    若星思慮片刻,歎了口氣道:“我們雖不懂打仗之事,但少將軍所做的一切是為了黎民百姓,隻要我們身是大榮朝的人,就脫不了幹係,若是這個開府宴……能給他一些助力也是好的,泱泱呢?”


    顧泱泱咬著剛買的糖葫蘆,伸手親昵地給若星喂了一口,道:“雲中仙閣的姑娘們說,少將軍手下的軍隊,紀律嚴明,俱都是些英俊高潔的兒郎,他們保留著在軍中的習性,不喜喝容易醉的酒水,時刻保持清醒,到時開府宴上肯定有不少將士會去,我可以釀一些酒味極濃,卻不會醉人的‘烈酒’,至於那些世家貴客們嘛,搞點看起來昂貴的金子酒糊弄一下就好啦,你們覺得如何?”


    “什麽是金子酒?可不能當真放金子,近來聖人許是最看不過鋪張的宴席了。”春芽道。


    顧泱泱揚了揚手裏的糖葫蘆,看到不遠處的玲瓏四司的小院,道:“我如何有那麽蠢?待一會兒我做給你喝一喝,你們就懂了。”


    說話間推開了院子的門,顧泱泱二話不說把她們按在石案邊坐下,從廚司拿來了小火爐和洗幹淨的葡萄,以及一罐糖。


    顧泱泱耍寶道:“各位公主好,麻煩若星公主幫我把葡萄剝了,春芽公主幫我把火爐點起來,柳雨公主給我捏一下肩膀。”


    柳雨:\"……\"到底誰才是公主?


    若星哈哈大笑,手上麻利地幫她把葡萄剝皮洗淨,等著瞧她有何驚喜。


    顧泱泱把鍋架上了火爐,丟了糖粒和蜂蜜進去一頓熬煮,半途撒了一些溫油,然後關火,把葡萄丟進去裹糖色。


    若星挑眉:“糖葫蘆?”


    “你可別小瞧這些糖葡萄,我改良了糖漿的顏色,放進葡萄酒裏泡著,就會像一顆顆金子那樣閃耀了。”


    她得意洋洋把糖葡萄串起來,舉到月光下一看,確實晶瑩剔透。


    若星仰頭望著糖葡萄,心念忽而一動。


    “我有一個想法,”若星眸色清亮,“不如,我們讓那些英俊高潔的將士們去開府宴上表演一個美男戲如何?”


    柳雨來了興致:“什麽意思?”


    “以往宴席上的戲目,多是美女雲集,我們不如反其道而行之。這些將士兒郎再加上魏小公爺,定是許多姑娘們的春閨夢裏人,此時,我們就再找些人去各大世家門口散布說,盛京城的好兒郎都要來,其他那些世家貴女肯定坐不住,貴女們來了,這些世家不放心她們孤身前來,一些在朝中擔有重任的家眷,自然也會來。”


    說到此處,若星咬了一口糖葡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而且這些人,定然都很富有,可以想辦法,讓他們掏一些銀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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