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家宴在陸春彩出眾的建議下吃得其樂融融,因為陸大人心情好了,整個陸家就都好了。


    若星要的就是這個結果,陸春彩曾是整個陸家最被忽略的女兒,隻有當眾展現出她的價值,陸家人才會記得她,才不會把她隨隨便便當物件嫁出去。


    此前,嫡女陸墨彩和親大哥陸初霽一直一道上私塾,陸灼彩因深受寵愛,陸大人也為她請了先生,唯獨陸春彩,隻是三五不時的去旁聽,上京之後,陸家請來了學究開設門下私塾,也唯獨陸春彩被忘記了,許是陸大人覺得她平庸,總歸無法高嫁,便也無心栽培。


    今日陸大人準許她去私塾上課, 已是邁進了一大步。


    若星站在窗邊等候家宴結束,本又餓又冷不舒服,但想到陸春彩往後日子會好一些,她也就寬慰了許多。


    在若星垂眉思慮時,家宴到了尾聲,院外卻忽然跑進一小廝,慌裏慌張還在門口摔了一跤,抖如篩糠跪在門口大聲通報:“報主君、少將軍,京兆尹的人來了,說是……請少將軍去配合審查。”


    若星一個激靈,頓時醒了神。


    京兆尹來尋他……定是為了昨日景樂宮之事,就算他貴為少將軍,當眾綁走朝廷三品命官,也是要被問責的。


    她不由得抬眸去看江焉闌,卻見他神色懨懨,從容淡定地喝了一口陸春彩放桌上的劣酒,眉目如常道:“備馬車。”


    身後的侍衛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立刻抖開外氅替他披上。


    “各位長輩兄姊慢用,我先失陪了。”江焉闌頷首,轉身大步走入庭外清雪內,背影如鬆如竹。


    陸初霽擔憂地站起來追出去,叫了一聲:“焉闌,需我陪你一道去嗎?”


    江焉闌並沒頓住,而是大步流星走出,微揚薄唇:“不必。”


    陸初霽愣了一瞬,隻恨自己心地太良善,還是放不下這個紈絝表弟,匆匆和陸大人打了聲招唿便跟了出去。


    唯有站在窗邊的若星看到,江焉闌大步出門之前,臉上意滿誌得的神色。


    若星想到那賀大人也去了景樂宮,想必那種場合多半不是什麽好地方,官員私下設宴結黨營私,奢靡淫亂,幾乎都逃不開斂財貪汙,江焉闌隻是行事風格太過少年意氣,卻並非做錯了事。


    那夜陪他賞雪,他甚至還脫了鶴氅給她,而她在陸家隻是個身份低微的四司人罷了,可見他其實是個好人。


    希望江焉闌能過了這一遭,不要被折了羽翼才好。


    江焉闌和陸初霽一走,陸家的家宴氣氛變得有些低沉。


    二公子陸初澤是陸灼彩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年方尚才十五,本對江焉闌極其崇拜的陸初澤,看到這一幕,受了驚嚇道:“父親……表哥哥不是很受太子殿下寵愛嗎,為何會被京兆尹帶走,如果表哥哥出了什麽事,是不是我們全家都要遭殃了……”


    這就是陸大人一直以來為升遷宴愁緒的另一件事,這陣子,他本想著這幾日就把江焉闌和陸家的關係傳到京中,肯定會有許多人主動上門想結識他,他的宴席一定高朋滿座,便也不會被那賀大人算計了。


    但江焉闌一直未對外公布與陸家的關係,更何況……昨日那事一出,陸大人立刻就知,沾不到這光了,誰能想到這新上任的少將軍,連珩王的人都敢動。


    江焉闌就是一個燙手的寶玉,落到誰家,誰家自然蓬蓽生輝,但寶玉太燙了,也會自焚,陸大人認識到這個道理以後,隻想本本分分,離這個“侄兒”遠一些。


    好在江焉闌並非真正是陸家的人,所以那少將軍要做何事,他便也不能過問。


    陸大人咳了一聲,嗬斥陸初澤:“不該問的事不要問!”


    陸初澤皺眉道:“父親,可是兒子在雅集上,聽聞表哥哥在戰場上受了重傷,身體極弱,去了京兆尹,不會出什麽事吧?”


    陸大人白了天真的陸初澤一眼:“少將軍是什麽身份,誰敢對他用刑?好好吃你的飯。”


    陸初澤唯唯諾諾閉上嘴,隻暗自祈禱表哥哥平安無事。


    家宴散席之前,陸大人特意留下了陸春彩,告訴她這幾日升遷宴的事,讓她幫著一起操辦。


    迴到茗月軒,陸春彩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春小娘,春小娘喜出望外,當下就拉著若星,拿出首飾盒子,讓若星把看中的都挑走,還私下給了她一百兩的銀票。


    若星本不想收,她做這件事隻是以朋友的身份給陸春彩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而已,受之有愧,但春小娘實在熱情,她隻好挑了一支簪子,把銀錢悉數退了。


    春小娘母女在陸家過得不易,這一百兩對她們來說,並不是可以隨手給出的小錢。


    不過,若星也不是聖人,她到時自有和陸大人討要高酬金的法子。


    迴到房間,顧泱泱正在院子裏試酒,這兩日顧泱泱外出奔波,找來了五六種老百姓平日裏常喝的酒,然後自己調配得更加適口了一些。


    見若星迴來,她雀躍著拿著酒杯到若星麵前,道:“若小星,你快嚐嚐我調的這款米酒,雖然都是用米釀製的,但我改良了一下發酵的時間,變得更加順口了。”


    若星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入口甘甜帶著米香,非常順滑。


    “好喝,雖然我們是故意用劣酒去作席,但總不能真讓陸大人的貴客們吃喝得不舒服,不愧是我們玲瓏未來的茶酒司司長,果然機靈!”


    顧泱泱被她這麽一誇,尾巴又上天了, 幹勁十足起來:“那我今晚就把幾種酒都重新調製一下,明日便讓陸大人嚐嚐!”


    說罷擼起袖子就開幹!


    若星笑了笑,明日她要為席麵做看菜讓陸大人試,白日裏要早起,不然街市最好的菜就會賣光了,今日需早些休息。


    她迴到房中準備沐浴,一迴身看到那件滾雪靛藍鶴氅,不知江焉闌會要幾時才能迴來……


    讓陸家人意外的是,江焉闌的豪奢馬車第二日晨時就迴到了陸家大門口。


    若星正巧準備出門買菜,隻見門口,江焉闌從馬車上躍下,大步走入庭院,整個人英姿煥發,並無一絲被問責的痕跡。


    似是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江焉闌停住腳步,身後的侍衛俱都停了下來,等候指示。


    他側頭,不期然對上若星的目光。


    而後,隻是微微頷首,便大步走向了問星軒。


    遠遠看去,那昂揚的背影如同濯濯孤涯鬆,遙遙挺拔,令人不禁想要仰視。


    看起來是沒事了……但怎麽能沒事?他可是綁了三品官員,而且那日的博彩關撲,沒有任何證據。


    她帶著一肚子好奇,慢慢走到了街市,才堪堪跨進一家紅火的甜糕鋪子,就聽到幾個女子在桌案邊談論江焉闌的事。


    “那陳家這次是徹底倒了!真是太好了,要不是江少將軍,這些屍位素餐的蛀蟲還不知道要收刮多少民脂民膏殘害百姓呢!”


    若星心念一動,忍不住上前問道:“幾位姑娘,能否請問下,你們剛剛說陳家徹底倒了,是怎麽迴事?”


    其中一個女子笑道:“你不知道呀?剛剛全京城都傳遍了,江少將軍在京兆尹,讓陳家那貪官汙吏不打自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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