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灼彩眼看著王公貴女們都去向陸春彩的席,心下想著定是這對母女偷偷換了她們拜帖,想著便要上去掀桌大鬧!


    可剛走出沒幾步,她的手臂忽然被往後一拉,她迴過頭看見來人,頓時委屈不已:“小娘……你看看三妹妹她搶我的人!”


    菊小娘歎了口氣,指了指西階上,隻見幾個公子竟在和陸春彩的讚者葉舜頷首閑聊,她登時愣在原地,那……那不是陸春彩的鄉野好友嗎,怎麽會認識這些貴人?


    “那可是揚州城最大的賭坊葉氏賭坊的少東家,她親自去送的陸春彩的邀貼,所以連臨安城常來玩的那些公子哥都來了,這口氣,你隻能忍下去!”


    陸春彩那邊,自然是熱鬧體麵了一整日,且讓人稱道的除了宴席的帳設之外,就是花樣繁多的席麵了。


    若星一共備了十二道菜,顧泱泱備了六種酒,分別以百合、菊花、芙蓉、梅花、薔薇以及主酒牡丹為題,一盞酒配兩道菜和一道果子。


    因為若星口味搭配得十分適口,一道清淡,一道鹹鮮,如此一來,甚至不需要六局的人去勸酒,顧泱泱那幾十壇酒都不夠喝的。


    這日後,揚州城風靡起了花題宴,老百姓平常的宴席上,也能看到一二道若星的菜譜。


    宴席結束時,若星作為有司,送陸春彩迴閨房,在迴廊上轉角之處,若星見四下無人,拉著陸春彩就往茗月軒的後院走去。


    “若星,你帶我去哪兒?”


    若星迴過頭來機靈地衝她挑了挑眉:“去為你過及笄日!”


    後院,有燒烤爐子,有美酒美食,有滿天星河,還有三五好友。


    葉舜穿著如此好看的禮服,此刻正在爐子上烤羊肉,顧泱泱支起了一個果酒涼水攤子,現時為大家兌水果甜酒,春芽正在桌案上煮銀耳圓子甜湯,柳雨把後院布置了四季花開景,並在樹上掛滿了巴掌大的紗燈,仿若星河墜落在院子裏了。


    “太美了……”陸春彩看得驚呆了,呆呆被若星牽著走進後院。


    若星道:“今日宴席是陸家做給外人看的,這裏的小宴席,才是給你的,而且我已經和姨娘提前說過了,她不會讓人過來打擾我們的。”


    今日應該是春小娘嫁進陸家後最快活的一日,此時正在外陪著陸大人為女兒相婿,自然沒空管她們。


    陸春彩坐在桌案旁,春芽給她端了一碗甜湯,她立刻擺擺手:“不不,我不能喝太甜的,小娘說我再胖就許不了人家了……”


    “胡說,那是那些男人沒眼光。”葉舜切了一盤子炙羊肉放案上,怕她不吃,還是特意把肥肉切掉了,“這都是瘦肉,你要實在怕,就少吃一些。”


    春芽也點頭道:“這個甜湯我特意沒放糖,全是用甜瓜和乳梨的汁液替代的,三姑娘可以嚐嚐。”


    聽她們這麽說,陸春彩彩放下心來,露出糯米團子被掰開一樣的笑顏,左手端甜湯,右手夾羊肉,吃得不亦樂乎。


    柳雨拿著一堆花苞走過去,拆下了一束紅薔薇,插到了陸春彩的發髻上。


    若星坐在石階上望著這一幕,忽而覺得,往後要是去了京城沒錢了,倒是可以考慮做一些不會胖人的吃食拿去賣,京中貴族男女時下都很在意容貌,是個不錯的商機。


    鼻息邊忽然傳來一陣肉香,若星迴過神來,隻見葉舜和顧泱泱一人一邊摟著她在石階上坐下。


    葉舜問:“在想什麽呢?”


    顧泱泱打斷道:“讓我來猜猜,她肯定在想,上京城的事。”


    “你們要去京城做什麽?”葉舜不解,“如今你們剛剛在揚州城打響了盛寧的招牌,這就要走了?”


    若星仰頭看星空,溫聲道:“嗯,隻是在揚州還不夠,要名聲大噪,重建我姑母的四司,以後全國各地都有分號才行。”


    顧泱泱舉起酒杯,大聲道:“舜舜少東家,你這就叫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


    葉舜用手托著腮,若有所思看向夜空,“京城……我兒時去過一次,那地方繁華是繁華,但也很難立足,就靠你們幾個姑娘?”


    “嗯,就靠我們幾個。”若星躺在地上,皺了皺鼻子,微微翹起的鼻尖更加靈動,繼續大言不慚,“不走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如何知我不行?”


    柳雨小口啃完烤羊腿子,用帕子擦幹淨嘴唇,補了一些口脂,插話說:“不去怎麽知道我是不是京城最靚的姑娘。”


    葉舜哈哈大笑,笑完又有些許落寞,她平日裏沒什麽遠大誌向,時常覺得日子無聊,就連和陸春菜一起做香衣,都是隻是一時興起罷了,以後,等年紀到了,聽從家裏的安排找個贅婿成親,日子一眼看得到盡頭。


    如今,她卻在若星身上看到了灑脫和蓬勃的生命。


    有些羨慕呢……


    葉舜喝了口酒,也躺下了,她笑道:“我及笄時,家父十裏長街辦宴,順便為我選入贅的夫婿,結果那些男子一個都打不過我,我才不會娶一個軟弱的男子為夫,最後宴席以我在揚州城武藝聞名結束了,你們的及笄禮是什麽樣的?”


    柳雨仰著頭喝了一口甜酒道:“我們都是四司裏統一辦的,各司司長為我們加笄,發大紅包,和春彩姑娘唯一的區別,就是沒那麽多達官權臣赴宴,不過也是極為隆重的。”


    顧泱泱:“我們司長說,及笄之後,我們以後就可以獨立接宴席操辦,代表著長大成人,要擔起責任了,可是我一點都不想獨立,我就想有姐姐們一直寵著我。”


    說罷伸出一顆狗腦袋去春芽身上蹭了蹭,春芽打了顧泱泱的腦門一下,訓道:“瞎說什麽呢,你總要長大,總不能你七老八十了,還要被姐姐們照顧吧。”


    顧泱泱美好幻想起來:“不行嗎?等我們七老八十了還沒嫁出去,那時候我肯定特別有錢,我就買個大宅子和大家住一起,每日給對方梳頭,死了給對方送終,互相照顧,多好啊。”


    眾人隨著她的話想到那畫麵,竟覺得意外的還不錯。


    其他人瞎鬧了一陣大笑起來,若星卻一直沉默不語。


    去載她及笄時,是什麽一個光景呢……若星記得,盛嬤嬤不知她的生辰,並未為她辦及笄,但那一日,她照常在入夜後踩著滿山路的燈光,去到河邊時,在那裏,她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景象——


    她去尋江白曜,發現這人沒來,正在失落之時,夜空中忽地一聲驚響炸開來,她愣忡著抬眸,隻見夜空登時被煙火照亮,星落如雨,美如銀河下凡,纏繞在山中。


    驀然迴首,江白曜正在煙火闌珊處。


    他沒有仰頭去看煙火,隻是定定望著她,等煙火漸落,他揚起唇角:“喜歡嗎?這是我今夜贏了魁首的獎賞。”


    若星沒見過如此盛大的景象,隻為她一人,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來,有些呆愣。


    他還以為她不喜歡,有些慌張道:“你要是不喜歡,我再去買些別的禮……”


    “喜歡。”若星迴過神來,綻放出笑意。


    幾日之前,她曾隨口和江白曜說過及笄之事,本以為他不會放在心上的,若星覺得有什麽東西重重落到心口上,軟綿綿的。


    她上前,輕輕抱了江白曜一下,一開口,莫名有些羞澀:“謝謝你……江白曜。”


    江白曜沒敢抬手抱她,隻是緩緩低下頭,埋在她的肩上,蹭了蹭,悶聲說:“我問山莊的女使,及笄禮應當送些什麽,她們告訴我要送素笄,代表著女子長大成人,可以梳更沉重的發髻了,可我……不想你那麽沉重。”


    他想她可以自由自在,輕輕鬆鬆的過一世,就像夜空中,無人能抓住的煙火,就算要送她簪子,他也不想賦予任何讓她有壓力的意義。


    “傻子。”若星忍不住笑出來,更緊地抱住他,心道好傻啊他,明明在金籠子裏麵對那些世間最惡時那麽兇戾,每次麵對她卻總是那麽笨。


    可是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真的……很好。


    及笄代表著一個女子成人了,要承擔更多的責任,走上一條和兒時不同的道路,也可以……愛上一個攜手一生的人。


    在那夜,她切身懂得了這些道理和意義。


    ……


    “若星,你呢,你的及笄禮是什麽樣的?”葉舜問。


    若星眨了眨眼:“秘密。”


    她摸索到手邊的酒杯,隨意舉起來敬陸春彩:“今日是春彩的及笄禮,最重要的祝春彩越來越好,今後能不在陸家被欺負。”


    柳雨舉杯:“祝春彩越來越漂亮!”


    春芽:“那我祝……三姑娘覓得好郎君!”


    顧泱泱:“我嘛,就祝陸三姑娘千杯不醉。”


    葉舜想了想,說道:“祝春彩和我一起製作的香衣,以後能開鋪子。”


    陸春彩眯著眼睛舉杯,所有祝福照單全收,她笑道:“那我就祝自己得嫁高門吧!”


    “祝大家都得償所願。”若星仰頭將酒一飲而盡,“後日我們就要離開揚州了,往後,希望還能有緣相見。”


    陸春彩說:“定然會的,我爹爹不日就要上京赴任,到時,我想請你們幾個姐姐來我家做四司,既有了穩定的收入,又不影響你們做別的事。”


    若星覺得這個提議不錯,便點頭道:“那就麻煩陸三小姐,等陸家到京城安頓下來,需要操辦宴席,可來告知我。”


    陸春彩伸出小指湊到她麵前:“那說好了,你們到時一定要來。”


    若星勾住陸春彩的小指,朝其他幾個姑娘一眨眼,柳雨、春芽和顧泱泱皆伸出小指,上前來幾隻手擰成麻花胡亂勾做一氣,齊齊道:“決不食言!”


    能繼續去官宦家做四司,傻子才拒絕!


    葉舜在旁靜靜望著這一幕,心下一動,突然間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下一刻,地上多了三枚閃著暗光的銅錢。


    第二日,若星迴了寒泉庵,把在陸家的一切匯報給盛嬤嬤,這第一次她學成下山,盛嬤嬤聽了極是滿意,麵上卻還是不顯山露水。


    若星趁機道:“嬤嬤,我想去京城參加驚鴻宴。”


    盛嬤嬤眉頭一蹙:“你要上京?”


    若星怕盛嬤嬤不答應,立刻道:“如果我能參加驚鴻宴拿到頭籌,那便可以把我們探微院開滿整個大榮,倒時我們有了很多很多錢,就可以在這寒泉山上修一個溫泉山莊,給嬤嬤頤養天年……”


    是挺誘人的。


    不過盛嬤嬤到底是老狐狸,知道她心底在盤算什麽:“你還是為了你那個,被流放的姑母吧?你心中打什麽主意,我都知道。”


    若星心下咯噔一聲……


    卻聽盛嬤嬤繼續道:“你長大了,關在這一方天地終會厭倦,我強留你,你心不在,又有何用。近來庵裏門庭若市,我也很忙,你要去參加驚鴻宴便去,隻是,拿得到頭籌,迴來履行你的諾言給我養老,拿不到頭籌,就別說你是我的學徒。”


    若星定了定身子,良久,方才醒神,她退後兩步給盛嬤嬤鞠了一躬:“多謝嬤嬤成全。”


    到了上京那日,若星收拾好行裝和銀子,準備下山去租馬車,不想,剛走到庵門口,兩個馬夫就迎了上來:“請問是宋若星姑娘嗎?”


    若星疑道:“我是,你們這是……”


    “小的是來接宋姑娘去京城的。”兩個馬夫笑盈盈讓開身子,露出一架四輪兩馬的紅錦花梨木馬車,馬車旁還規矩站著兩個女使,看起來奢華昂貴。


    若星怔了怔:“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沒有租馬車。”


    “沒有認錯,就是寒泉庵的宋姑娘。”馬夫笑道,“我家公子說了,姑娘隻要上馬車,一切便知了。”


    若星心下有一種不可言說的期待感,未等深想這些人是不是壞人,腳步已然先一步上了馬車。


    馬車內的三側皆是軟墊躺椅,已經熏了香,極其雅致,也極其寬敞。


    軟墊上放著一個彩漆木雕首飾盒,她上前去拿起來,顫抖著手打開,果然不出所料,裏麵靜靜躺著一支簪子。


    蜜櫻寶石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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