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眾人迴神,那獅虎彪突地向籠子門外踱步而去,千鈞一發之際,狼子少年突地暴起!


    不過眨眼之間,少年手中的斷匕已然插進了彪的脖頸,獅虎彪吃痛,仰天長嘯,欲翻身咬死少年!


    “咻咻咻”——


    在籠子邊的騎射高手們終於迴了神,每人均三箭齊發,瞬間將獅虎彪捅成了刺蝟,箭鏃上是染了毒液的,這彪終究是倒下了。


    台下,賀知州和那巨賈女婿看著獅虎彪的屍首驚魂未定,賀家女婿本就是要拿這些猛獸宰了做藥材販賣的,隻是現在這麵相,價格要打個折扣了,心痛得他一時都喘不過氣!


    李香雪從賀知州懷中微微顫顫抬起頭,愣住:“那個,那個狼子呢……”


    隻見籠子裏隻剩下獸屍和斑斑血跡,哪裏還有什麽狼子少年的身影。


    賀家女婿的痛唿堪比那獅虎長嘯:“找,都去給我找!那可是我花了兩百貫錢買來的!!”


    夜深,玲瓏苑中的紗燈徹底通明。


    若星從後院翻牆進來,猝不及防掉入了一堆棉布裏,待她抓起來一看,卻發現,那是她自己睡的軟鋪棉席,還有柳雨給她做的衣服。


    她迅速爬起來,一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不遠處坐正在廊下喝茶打絡子的宋娘子,絡子打了大半,應是等了許久了。


    宋娘子見她迴來,眼神泛了些夜露的涼意。


    若星心中“咯噔”一聲,知今夜的事宋娘子大抵是知道了,她顧不得許多,向著宋娘子的方向“噗通”一聲跪下,跪行到跟前:“姑母……”


    這一次,宋娘子沒有讓她起來。


    “不要叫我姑母。”宋娘子放下絡子,眉眼間平日的慈柔不見,多了些許嚴厲,“今夜,姑娘們都受到了驚嚇,我想著,給大家做點甜絲絲的櫻桃煎鎮鎮心神,誰想,你竟都沒有迴來,我問了雨兒,才知是怎麽個迴事。”


    宋娘子身後,的確放著一盤未曾動過的蜜色透亮的櫻桃煎。


    “你自己說吧,你迴去做了什麽。”


    若星額頭緊緊貼著地上,一字一句不敢有假:“我……我在賀家閣樓裏找到了孩童玩的彈弓,又借了柳雨姐姐的萬能鎖鑰,開了那鬥獸籠之後,用彈弓在閣樓上送了信紙給巡邏的騎射高手,告知他們籠子壞了,隻是……想給那個可憐的少年一條生路,我也不知,不知他活著逃出去沒……我不敢再迴去,怕連累四司……”


    難怪當時這個丫頭裝得如此懼怕勸她離宴,宋娘子無奈苦笑。


    “你倒是敢!當日沈家要將你沉河,是我救了你,上次你和雨兒為自保差點受傷,我疼惜愛惜,可你現在卻如此不珍惜這條命,那便不要認我做姑母為好。”


    若星怔住,她本以為,宋娘子知道了她偷跑迴賀家放那狼子,若被發現會牽連玲瓏四司,這才發難,未曾想過,是因為她的這條沒人在乎的命……


    “姑母,我……我……”她知不能辯解,幹澀的眼睛蓄了淚,“求姑母不要趕我走。”


    宋娘子搖頭,握拳的手恨恨捶了幾下廊欄:“你可知那賀家權勢極大,賀知州更不是什麽良善之人,你這一番荒唐的正義事若是被發現了,要麽被拖去見官,要麽給你一頓好打,你還能有命!”


    若星並不懼怕那些權貴,也不後悔涉險去救那個少年,隻因娘親死後,無人會在意她的生死,但如今,她已有了一個會擔憂她病了死了的人。


    她不能辜負這個人。


    若星又一次重重磕頭:“姑母在上,若星自知有錯,以後定愛惜自己,絕不再犯,請姑母重重責罰。”


    宋娘子長歎一口氣,從廊上起身,沒有多看一眼跪在地上的若星,良久後,若星隻聽宋娘子的聲音從頭頂落下。


    “你且去祠堂跪著吧,這幾日,一日隻準送一頓餐食進去,你要手抄百遍《四司理學》,抄不完不得出祠堂。”


    “多謝姑母。”若星緊緊閉了閉眼,沒有把她趕走,實在太好了。


    玲瓏四司的祠堂就在後院的偏廳裏,若星從未來過,今夜祠堂多了四盞宮燈,想必是早已為她備好了。


    春芽帶著她進去跪在蒲團上,臨走前,將宋娘子遺落的那盤櫻桃煎放在她麵前。


    “姑母知道你愛吃櫻桃煎,特意給你留的。”春芽頓了頓,忍不住苦口婆心了幾句,“若星,你知道嗎,我遇到姑母時,是我父親為了給大哥娶親,要將我發賣去做丫鬟那日,我隻是求了路過的姑母,她便救下了我,來到四司那日,姑母說了一句話。”


    若星抬起淚痕幹澀的臉,“說了什麽?”


    “姑母說,到了四司,此後我們就是沒有親緣關係的親人,誰也不是下人,不是外人。”


    春芽將自己的披風留在地上,告訴她:“進了四司,你做什麽事,都不能隻顧著自己了。”


    春芽走後,若星愣愣看著祠堂上方寥寥無幾得到牌位,驟然發現,這些牌位上的人並不是宋娘子的長輩,因為牌位上的人姓氏各不相同。


    或許,這就是玲瓏四司。


    不管你姓什麽,是什麽身份,到了這裏,就是一家人。


    家人,自然會牽你掛你……


    第二日,賀家本該徹查宴會當晚之事,卻隻是當個屁放了,許是為了保全李香雪靈動坊的麵子,賀知州不再追究,也不準下人傳出去,不過揚州城中已經私下將其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說李小娘差點把整個賀家都掀了,為此,靈動坊關門了幾日休整。


    三日之後,若星用歪歪扭扭的字抄了一百遍《四司理學》交到了宋娘子手中,這才被準許出祠堂。


    夜色濃重,前廳內,若星一整日沒來得及吃飯,但望著姑母手上那疊狗爬字,她不好意思說餓了,隻是深深給姑母鞠了一躬,弱聲道:“若星愚笨……好多字還未學會,抄得,著實難看,希望不會髒了姑母的眼睛。”


    宋娘子凝重的臉色被她這一席話給逗笑了,走到她跟前,把她拉起來,聲音在夜間如同燭火獵獵般暖和:“你剛入四司便乖巧聰明,能做得出讓張司長都誇讚的金子飯,如何愚笨?往後不要再這麽說自己,世間之大,無論多博學多識的人,也會遇到不懂的知識,你現在不會的字,我會教給你,你慢慢學一遍,學會了再抄給我看便是,人活在世上,無知要學,有氣要爭,有錯要認,有責要擔,無愧於心便可,好了,罰已經受了,其他事我們暫且不再提,你也莫要再看輕自己。”


    若星怔了怔,含著眼淚輕輕蹭了蹭姑母的衣袖,道了聲:“若星明白了。”


    檢查完抄書,宋娘子聽到她腹中的咕嚕聲,笑著帶她到廚司,讓張司長給她做一道甜食,便是她最愛吃的這道櫻桃煎。


    張司長躺在搖椅上,遠程指揮教她動手自己做。


    若星取來一籃蜜紅飽滿的櫻桃,先是一個個洗淨了,然後小心地去核,待櫻桃上的水珠晾幹一些後,取來蜂蜜拌勻,再架上鍋小火慢熬,火候最是重要,若大了,蜜便會苦,慢熬後,等櫻桃出水了,把水倒掉,繼續加蜜。


    若星手巧,小心攪動著鍋,一下也沒離開過火,一直就這麽熬到水分完全收幹,果肉如同琥珀一般剔透,櫻桃煎就做好了。


    她端到宋娘子麵前,請姑母嚐了一口。


    宋娘子稱讚道:“甜糯,有嚼勁,蜜已浸透了整個果實,是好的。”


    若星鬆了口氣。


    宋娘子問她:“若星,上次賀家鬥獸宴一事,你是否對四司這個行當有了什麽想法?”


    若星微微皺眉,她對那個鬥獸宴是極盡厭惡,自然也覺得,籌備宴席的行當,似乎隻是給那些權貴享樂的,但這些話,她並未表現出來過。


    宋娘子見她默然不語,心下了然。


    “你既跟我學做四司,那我也不想讓你帶著對這個行當的偏見,來繼續學下去。”


    若星抬起眸,凝聲道:“姑母,您又要趕我走?我可以不學四司,但我不想離開您。”


    宋娘子無奈笑道:“我是說,你需好好隨我去體會一下四司究竟在做些什麽門道,再決定你要不要繼續學,就像你愛吃這櫻桃煎,隻有知道它是怎麽做的,方才更覺得甜。”


    “明日你隨我去鄉下,去辦一場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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