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本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握緊了雙拳。


    “我受夠了!我他媽的受夠了!”


    他用拳頭重重地打在了麵前的鏡子上,鏡子被擊碎,上麵出現了報錯錯誤代碼,旁邊的全息投影儀上投影出了一個年輕女性的形象,建議他注射鎮定劑休息一下,厄本從破碎的鏡子上取下一片碎玻璃,將它拿在手裏,並用尖端對準自己的手腕處。


    “我要自由。”


    他將玻璃碎片插進自己的手腕裏,取出了一枚小小的芯片,上麵刻有厄本的編號和他的識別碼,他把芯片緊緊握在手裏,箭步衝出廁所,推開廁所的門,將那枚芯片丟在站在門口大聲指責他的公司領導身上,說出了他一直以來最想說出的話。


    “我不幹了!”


    周圍正在辦公的人都向他看去,甚至負責清潔的機器人也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向他的地方看去。


    他的領導正準備說些什麽,卻被厄本打斷了。


    “閉嘴吧你這個惡心的格爾瑪斯人,你的聲音就跟卡著屎一樣難聽,而且我他媽聽了這傻逼聲音對我發號施令了十年,我受夠了,我要離開這裏……”


    領導並沒有多說什麽,他調出了旁邊牆壁的管理麵板,在識別了厄本的身份後,毫不猶豫地點擊了“開除”的選項,很快,公司廣播便開始填報厄本已經被開除的消息,這時周圍正在辦公的人們再次將頭埋了下去,不再看著他。


    “你被太把自己當迴事,公司沒了你還會一樣,而且,很快就會有人來填補你的位置。”


    “去死吧,賤種。”厄本頭也不迴地就向著出口走去。


    當公司出口的機械閘門緩緩打開,厄本將自己的安保通行證放在了門口保安亭檢查點的桌子上,保安看了看他電子通行證上“已開除”幾個大字後,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何必呢,都是出來混吃一口飯的。”


    “你不理解,他們在剝削我們,而我們在他們眼裏一文不值,隻是可悲的消耗品,用完了,用厭了,就可以丟掉。”厄本對保安說:“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那你能怎麽辦?你的生活保障稅呢?你的壽命延長稅呢?你該怎麽交呢?追逐你所謂的自由隻會讓你活的更加艱難,小子,生活要腳踏實地。”


    “我本以為你作為一個人類想法會跟我一致,結果你卻選擇屈服那個外星賤種,你……”“沒辦法,小子,我必須得養家。”


    “那就好好地伺候你的奴隸主去吧!我再也不會迴到這地方了。”厄本向著停車場走去,保安從保衛室中走了出來,拿走了厄本的安保通行證,將它掛在了保衛室角落的櫃子裏。


    “唉……這個月第三個了。”保安看著厄本遠去的身影歎了一口氣。


    星空之下,太空城一片繁華,閃爍的霓虹燈是城市的標誌,流動的交通是城市的血液,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暗潮湧動,人造光源照耀著城市那虛偽的麵具,而陰影無時不刻籠罩著這裏的人們,人們卻一聲不吭,自甘活在這裏,無法逃離,無法逃避。這裏沒有恢宏的太空歌劇,一切就如同幾個世紀前一樣。


    這裏是芬文基奧太空城,芬文基奧太空城沒有奇跡。


    就像每一個在芬文基奧太空城丟掉工作的人一樣,厄本開始靠酗酒度日,他的信用已經被公司凍結了,剩下的積蓄也不夠他繼續租下自己的房子,為了維持生計,厄本賣掉了他的單人載具,然後,沒日沒夜地活躍在14號街道的各種娛樂場所裏,在這裏,他至少可以明目張膽的發牢騷,將他以前在公司裏遇到的各種不公和不快伴著酒氣脫口而出,久而久之,這種對過去的傾訴變成了對政府和社會的不滿,他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歸咎於芬文基奧太空城政府的管理。最後人們也厭倦了他的說辭,每當他在喝到興致正高時發表他那所謂的言論時,旁邊就會響起這樣的聲音:“夠了酒鬼,別太把自己當迴事,快閉嘴吧!”周圍的人也會跟著起哄,而厄本則是沉默不語,低頭放下酒杯,灰溜溜地離開這裏,他在這裏找不到任何歸屬感。


    “危險,血液酒精含量大於80mg\/dl,保障措施即將啟動。”附在他身體上的納米機器人正在提醒他,同時深入他的體內,進入他的肝髒並強化他的肝功能,不過這仍不能阻止他的嘔吐,他在街邊隨便找到了一個拐角,吐了出來,然後靠在了牆邊,不過這一次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在街邊胡言亂語,而是在沉默中思考人生,思考自己的意義,最後他得出了結論。


    “笑話……”


    他在街邊歇斯底裏地笑著,路過的人見了他都要繞著走,有人嚐試詢問他發生了什麽,但是被厄本那極不穩定的精神狀態嚇跑了,最後還是靠治安機器人才將厄本移走,不過治安機器人並沒有將厄本關進看守所的權利,所以厄本被兩個治安機器人轉移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咖啡店裏,厄本被安置在了咖啡店門口的長凳上。


    “祝您生活愉快……”治安機器人在離開前如是說道,厄本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瓶蓋,向其中一個治安機器人丟去,治安機器人不為所動,向下一個應該巡邏的街區走去。厄本坐了起來,心煩意亂之際,厄本迴過頭看了眼咖啡店的內部。


    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地方隻能看到人類種族,磨咖啡的,品嚐咖啡的,閑聊的,坐著聽演講的,以及正在演講的,都是人類。


    “…你們或許要說:阿赫特先生,我需要一個工作,更長的壽命。是的,你的說法很對,生命實在是太重要了。但是我要告訴你們。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東西比生命更重要,那是自由!那就是尊嚴!…”厄本看到一個人類男人站在咖啡桌上,可能是過於激動,他的臉變得潤紅,右手不停地在空中劃動作,活脫脫像一個舊時代的交通管製者,台下的觀眾們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咖啡店的店長也在旁邊看得入了迷,即便那個男人踢開了桌子上的老式玻璃杯也毫不在意。


    “…芬文基奧太空城是由人類建立的,就應當由人類來支配,但是在那些該死的官僚們,打著什麽什麽種族和諧相處的幌子,聯合那些外星種族,像水蛭一樣吸我們的血。知道水蛭吧?一種貪婪的,依靠吸附他人身上吸血的低賤生物…”演講者將他的右手抬起,食指,中指和大拇指放在一起,就好像手中真的捏了一隻水蛭一樣,演講者的表情也很變得愈發憤怒,下麵的觀眾也被他的情緒所感染。


    厄本站了起來,好奇地向窗內看去。演講者這時從桌子上跳了下來,拿出了一塊便攜式操控模板,將什麽東西投影了出來:“看看吧我的朋友們,那些官僚們口口聲聲說會提高我們的社會福利,然而卻將壽命延長稅調高,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我們都知道生存是人類乃至生物的本能,為了能活下去,為了能活的長,我們會付出一切,而那些官僚利用我們這一心理,賺了大發,他們自己呢,自私地得到永生……”


    “還有,那些外星種族,舉個例子,獵戶座星雲的撻斯科種族,在壽命管理法中的法定銷毀年齡是450歲,和他們的種族平均壽命相差無幾,而且壽命稅是按每100年交。甚至有些在波江座的種族,平均年齡不超過80歲,在壽命管理法修正後的法定銷毀年齡都增加到了130年,再看看我們人類種族,自從地球聯邦政府加入銀河係聯合後,人類法定壽命從300年下調至180年,壽命稅按每40年交……”


    演講者說到這裏,厄本突然想起來自己已經無力繳納壽命稅款了,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他講會被警察逮捕,並被強製安樂死,他的記憶會從數據庫中刪除,他將不再存在,沒有人會記得他,他開始陷入恐懼之中,他開始後悔自己的決定,導致自己被開除,然後丟了工作,也許,真的就像那位人類保安說的那樣:“何必呢?”


    已經沒有迴頭路了,他在公司的行為已經被錄入檔案,如果他選擇找其他的工作,沒有人會願意錄取他,正因為他的一時衝動,導致他的信息檔案上留下了永遠的汙點,現在已然沒有迴頭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權利,向金錢和死亡妥協。


    厄本扶著玻璃窗,渾渾噩噩地向前走著,演講者似乎注意到了他,向他的方向看去,片刻過後,演講者指著窗外的厄本說:“看啊,又是一個在社會下層遊蕩的孤魂野鬼,把他帶進來。”


    演講者旁邊的幾個壯漢走出門,將失意的厄本帶進來咖啡館,還沒等厄本詢問發生了什麽,演講者先開口了。


    “誒等等,你先別說話,我看你怎麽失魂落魄的,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工作不如意?愛情不如意?……”


    這番話好像打開了厄本的話匣子,他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咖啡館的眾人傾訴苦水,從破口大罵到失聲痛哭再到歇斯底裏,仿佛世間百態都化作了談話的這幾分鍾,與其他地方的人不同的是,演講者看上去很認真地聽完了厄本的話。


    等厄本傾訴完肚子裏的苦水之後,演講者讓服務機器人遞上紙巾,拍拍厄本的後背,麵向下麵的觀眾說:“看看吧!這個太空城社會將一個本應該有著壯誌豪情的人類變成了這幅狼狽模樣,朋友,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厄本,傑裏特·厄本,來自20號民居。”


    “我是阿赫特,聲明一下,我不是本地人,我來這裏就是為了……了解你們這些人的情況,以及……”阿赫特瞟了幾眼旁邊的觀眾,那些人仿佛知道了什麽,操控玻璃上的控製模板,將咖啡館封閉了起來。


    厄本有些不明所以,阿赫特將他帶到了桌子旁邊,讓他隨便找一個地方坐下。


    “看你那身行頭,是不是usg科技公司的員工啊?我記得公司老板好像是個格爾瑪斯人來著。”


    厄本點了點頭,剛想說話,阿赫特卻先一步開口。


    “格爾瑪斯種族皇帝統治世界的曆史可比地球長得多,他們從骨子裏就有一種傲慢,蔑視其他的種族,而他們自己就是沒有開化的種族,沒有人類的擴張紀元,他們早就爛在自己的星係裏了……”聽著阿赫特的話,厄本有些迷惑,看著厄本有些不感興趣,阿赫特轉移了話題:“好了先不說這個,厄本,你不是一個人,在芬文基奧,還有相當多對政府,對那些吸血鬼不滿的人,不要認為你們很弱小,你們這些人隻是缺乏凝聚力,而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那凝聚力。”


    厄本迷茫地看著阿赫特,疑問地說:“我……?”


    “是啊!時勢造英雄!我們需要一把火,你 可能 就是這一把火。”阿赫特將“可能”二字著重發音,從桌子上拿起一杯水喝下,然後對厄本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聽說過格韋爾太空城嗎?”


    厄本搖了搖頭,然後反問道:“你就是從那個太空城來的嗎?”


    “不不不,我,從很多地方來。”阿赫特的迴答讓厄本更加摸不著頭腦。


    “嘿朋友,縱起火海看上去很難,但其實很簡單,我們隻需要一根紅磷火柴。”阿赫特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不知從哪裏弄來的舊時代火柴盒,這玩意在如今已經相當稀有了,阿赫特抽出了一根火柴,引燃後,點燃了剛剛從服務機器人那裏拿到的紙巾,火焰在紙上蔓延,吞噬著紙巾,隨後阿赫特將燃燒的紙巾丟進了銷毀垃圾桶。


    “明天上午十一點,11號區域,我們在芬文基奧廣場見。”阿赫特看了眼手腕,好像在調試著什麽,不過厄本注意到他手腕上身份識別芯片投影出來的信息界麵裏有幾張11號區域的照片,還有許多大品牌公司和廣場的照片。


    “呃……我先走了……”厄本站了起來,向咖啡館門口走去。


    走出咖啡館,厄本不知所措地站在街邊,他的眼中沒有繁華的霓虹夜景,他所注意到的,是紅藍切換的警燈,和在附近街區長鳴不斷的警笛。他的表情變得麻木起來。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次日上午,當厄本按阿赫特的約定來到11號區域的芬文基奧廣場後,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人,到處都是人,街道,階梯,樓房甚至是廣場中央屹立著的芬文基奧雕像的基座上,都站著人,揮舞著不同顏色的旗幟,舉著顯示著各種各樣標語的輕薄大型顯示屏。


    厄本注意到了阿赫特,他正站在雕像基座的其中一邊,舉著擴音器,身後背著一杆橘色的旗幟,對著底下的人們說:“你們渴望自由嗎?你們渴望民主嗎?”


    “想!”底下的人群沸騰起來。


    “你們痛恨獨裁者嗎?你們痛恨那些寄生蟲嗎?”


    底下的人群更加沸騰,他們舉起拳頭,近乎怒吼地喊出:“恨!”


    “你們想奪迴應當屬於我們人類的東西嗎?!”阿赫特也舉起了自己左手的拳頭,旗幟在他的身後飄揚,此時的阿赫特就如同他身後的芬文基奧雕像一樣威武。


    人群振臂高唿,開始沿著街道行走,那些揮舞著不同旗幟的人們走到一起,向著芬文基奧太空城的政治核心區域前進。阿赫特從基座上跳了下來,將背後的旗幟交給旁邊的同夥,然後向站在廣場草坪上一動不動的厄本走去。


    “看到了嗎,厄本,一支槍,一發子彈改變不了什麽……事實上再多的武器也很難改變一個太空城的現況。”阿赫特向厄本展示著身後的人群,麵帶些自豪地說:“你們芬文基奧太空城,也有那種力量。”


    “什麽力量?”大多數時候,厄本不能理解阿赫特的話,他就像個謎語人一樣,將一些對厄本來說晦澀難懂的東西灌輸給他,還不告訴他謎底。


    “來吧,實踐會告訴你。”阿赫特帶著厄本進入了人群之中,很快,他們便被茫茫的人海包圍。


    發生在11號區域的大規模遊行示威引起了該區域數個警察局的注意,警用載具和手持非致命武器的警察趕到了現場,虎視眈眈地看著正在遊行中的人群,在11號區域工作著的治安機器人也取出了可伸縮的防暴盾,待在警員的旁邊,擺出了預備姿勢。


    厄本向四周看去,警察已幾乎將人群包圍,他們在街道兩邊設置封鎖線,附近街道的路人聚集在封鎖線周圍,好奇地看著,街邊的一些民居的居民打開窗子,大喊著什麽,好像是在抱怨遊行示威的聲音太大了。


    在人群沿著直行街道走了幾百米後,兩輛重型路障車檔在了人群的前麵,一些全副武裝的警察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的手中握著非致命激光武器和催淚瓦斯發射器,路障車上的自動高壓水槍塔也已啟動,其中一名領頭的警官站在路口,向人群放話:“所有人不準再向前,否則我們將采取必要措施。”話音剛落,警察的包圍圈開始逐漸縮小,人群在路口停下,聲音也安靜了下來,麵麵相視,離武裝警察隻有短短二十米。


    “我們該怎麽辦?他們會把我們全部抓進去……”厄本的聲音變得慌張。阿赫特什麽都沒說,他撥開密密麻麻的人群,走到了人群的前麵,找到了那支橘色旗幟,阿赫特拿起了擴音器。


    “你們難道就甘心止步於此嗎?芬文基奧太空城的人民們!”他的聲音如同一支有力的箭,刺破了一片寧靜的路口,人群向著阿赫特的方向看去,阿赫特指著周圍的警察,憤慨地說:“這些太空城政府的走狗們隻會破壞我們的肉體,而他們的主子,會將這個社會朽化!如果今天我們後退,他們將會更加膽大妄為,聯合其他的政治體係和種族壓迫我們,奴役我們!……”


    厄本不願再看下去,他認為阿赫特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他想過去把阿赫特拉迴來,但是人群開始活躍起來,喊著自己的口號,厄本困在狂熱的人群中無法前進。


    阿赫特帶著領頭的旗手和其他一些人向前方走去,武裝警察舉起了槍和發射器。


    “後退!否則我們將采取必要措施!”路障車的高壓水槍已經對準了人群。


    “看到了嗎!他們認為殺死我們一個人就可以嚇倒我們無數人,認為我們膽小,是虛張聲勢!其實害怕的是他們!讓別人感到恐懼的人自己也無時不刻地活在恐懼裏。”人群開始騷動,看上去肢體衝突不可避免。


    “後退!否則我們開槍了!”武裝警察舉槍慢慢向後退,槍口微微向下抬,而舉著催淚瓦斯發射器的警察將槍口向上抬,用手勢示意周圍的武裝警察向兩邊分散,即使這樣,前頭的人都沒有停下腳步。


    厄本好不容易衝出了人群,當他想唿喚阿赫特讓他迴來時,意外發生了。


    阿赫特在咖啡館的朋友衝了上去,還沒接觸到武裝警察,其中一名武裝警察就向他開火,低能量的激光灼傷了他的小腹,警察長官用手擋住那名警員的槍口,大聲地嗬斥道:“你瘋了嗎?!”


    厄本原以為阿赫特會就此收手,但是他沒有,他的聲音反而變得更大了。


    “看啊!他們膽敢朝我們開槍!芬文基奧的人民們,他們害怕了!就是現在!”


    場麵開始變得混亂起來,厄本被夾在人群之中,他隱約看到旁邊的許多人開始衝撞手持防暴盾牌的治安機器人,向他們後麵的警察丟東西,同時一些冒著煙的物體掉進了人群中,散發出刺鼻且刺眼的煙幕,人群散開,亂作一鍋粥,不過他們並沒有示弱,人群中也有一些頗為勇敢的人緊閉雙眼,屏住唿吸,將掉在地上的催淚瓦斯彈給踢迴去。


    阿赫特好像早就預見了一樣,他的那些咖啡館的同夥不知從哪裏搬出一箱麵罩和用水管等東西製成的武器分發給湧動著的人群。見此情景,鎮暴高壓水槍開始向人群噴射粘稠的有機物液體,嚐試限製人們的活動,騷亂很快席卷了整個11號區域。


    不止芬文基奧廣場。政府大樓、芬文基奧工業中心、數十個民居區域也相繼發生了同樣的情況,芬文基奧太空城的警察局已經忙活不過來,街道上揮舞著旗幟,喊著口號的人越來越多,仿佛一切都是有預謀的,戲劇性地發生在了今天。


    厄本被催淚彈熏得夠嗆,無意中被身邊的人擠到了“前線”,地上有散落著治安機器人的零件和防暴盾,幾個警員手持警棍和電擊槍,想讓人們後退,逐步逼近,一個警員向厄本走去,揮舞著手中的警棍,警棍甩在了厄本的臉上,刹那間,厄本感覺到神誌不清,趴在了地上,從口中吐出被打碎的牙齒,鮮血從他口中直流,警員跨過厄本的身子繼續驅散人群,但是厄本抱住了警員的腿,警員有些惱羞成怒,將警棍調節為電擊模式,繼續用它擊打著躺在地上的厄本,接著用腳踹他。


    受到如此羞辱的厄本終於在肉體的傷害下爆發了,他掙紮地從地上摸索著一切能夠拿到的東西,他摸到了一根貌似是治安機器人的零件的東西,不顧一切地用力將它向警員的腿刺去,厄本這下徹底紅了眼,他將插在警員腿部的零件拔了出來,鮮血噴湧而出,濺在了厄本的身上,將他半邊身子染紅,旁邊的人們和警員見此情景被嚇傻,看著厄本從血泊之中緩緩站了起來,丟下了那個沾滿鮮血的零件,向人群的前麵走去。


    前麵的很多人被鎮暴水槍噴出的粘稠液體困住,甚至有幾個人因為這些液體而無法動彈,無法唿吸而失去了生命體征,還有些人躺著了路口上,他們的腹部,腿部已經兩臂都有較為嚴重的燒傷,他們在地上痛苦地嗚咽著,一個催淚瓦斯彈不小心掉落在了他們之中,他們因為燒傷無法動彈,隻能任憑催淚瓦斯折磨自己,厄本向一片狼藉的四周看去,並沒有看到阿赫特的身影,很有可能,阿赫特已經死在了這場衝突之中。


    高壓水槍停止射擊,路障車和武裝警察也開始向後撤,厄本沒有看到阿赫特,但是他看到了阿赫特背過的橘色旗幟,負責保管它的旗手已經不省人事,躺在地上,手裏還緊緊握著那橘色旗幟,在他的周圍,人與人組成的防線瀕臨崩潰,唿喊聲,慘叫聲,哭喊聲糅合在了一起,人群被鎮暴警察分割,開始向四周散開,芬文基奧新聞社的現場直播無人機已經到達現場的上空,開始向全太空城直播這場已經鬧翻天的遊行示威,同時也有一些記者趕來,乘機拍攝暴動的景象。


    “別再拍了!迴到封鎖線外!”警察和治安機器人攔住站在封鎖線內帶著攝影無人機的記者們,那些記者迴到了封鎖線外,拍攝半身沾滿鮮血的厄本,不過厄本沒有在意無人機攝像機的閃光燈,他踉踉蹌蹌地向躺在地上的旗手走去,他跪在旗手,雙手慢慢托住旗杆,將它拿了起來,向著路口的中心走去。


    “……現在我們可以看到,一個身受重傷滿身鮮血的男人拿著旗幟,他……”芬文基奧新聞社的記者正向直播間報道著,並把全部的鏡頭給了厄本,厄本則站在路口中心,揮舞著旗幟。


    “……和七年前格韋爾太空城的暴動事件如出一轍,芬文基奧是否會成為下一個格韋爾……”


    “他們拋棄了我們!他們拋棄了我們!……”厄本大聲喊著,因為牙齒被擊碎的原因,他的話變得含糊不清:“看看他們做了些什麽吧!他們打壓我們,奴役我們,就是為了讓我們變成每日工作十小時的機器,如果機器壞了,機器有自己的思想了,他們就毀壞,就扔掉……”


    一直藏匿於人群中的阿赫特看到了厄本如此的舉動,便趁此機會繼續煽動人群,暴動一發不可收拾,人群已經突破了路口,向著政治核心去邁進,他們從厄本的旁邊跑過,開始準備衝出武裝警察的包圍圈。


    “……人群向政治街走去,路障車還在噴水,有很多人受傷……”鏡頭一直對著揮舞著旗幟的厄本,他所說的話被記錄地一清二楚。


    “……警官已做好采取致命手段的準備……哦!”鏡頭之中,揮舞著旗幟的厄本被高壓水槍擊中,倒在了地上。


    厄本開始意識不清,冥冥之中,他感覺到那橘色旗幟溫柔地包裹住了自己,厄本慢慢閉上雙眼,失去了意識。


    當厄本再次醒來,他發現自己正身處一片失重的環境中,周圍有些昏暗,待了片刻,厄本的心中滋生了可怕的想法:他被關進監獄裏去了。


    不過一個人的出現讓他的焦慮徹底消失了。


    “喲,你終於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經昏迷很長時間了。”阿赫特從出口飄了進來,就如同第一次一樣,阿赫特的臉上還是有那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勁,他把手裏的顯示屏展示給厄本。


    “我們的計劃……你們芬文基奧的人民非常成功,知道嗎?我們,還有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出名了。”


    厄本並不在意他是否“出名” 而更在意他在哪裏,他掙紮著想要到出口,但是有什麽東西和他的後背連接,他無法動彈。


    “別亂動,你還沒有康複。”阿赫特指著厄本的身後,厄本向身後看去,那是一台用於修複人體損傷的醫用機器,厄本記得這東西隻有中央醫院才有。阿赫特叫來了醫生,將厄本從儀器上斷開。


    “人們擔心你,他們需要你去帶領他們。”“先……別說這個,我到底在哪裏。”


    阿赫特將厄本帶出小房間,這裏是中央醫院的附屬醫療站,許多醫生和醫用機器人在醫療站中飄著,在失重環境下使用機器操作手術,傷員大部分是普通民眾還有一些脫下製服的警官。


    “事情有些……難以解釋,就是那一天遊行之後,芬文基奧各大區域都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也沒想到火居然會蔓延地那麽快,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你,我的朋友。”


    厄本看了眼醫療站牆壁上的正在播放新聞全息投影電視,他看到大概是17號工業區的地方,也有許多人上街遊行,而且也舉著橘色的旗幟,阻攔他們的不是警察,而是工業區的技術工人,人們無視他們擺放的“注意危險”封鎖線,大步跨了過去。


    “事態變得難以控製,但是這正是我們想要的,那些外星種族正在被驅散,那些官僚也在逃跑,過不了多久,芬文基奧太空城就是屬於你們的了!”


    “但是為什麽醫療站會有這麽多人……為什麽我們是失重的?”“你知道的,把納米機器人留在你體內相當危險,他們能輕鬆地用植入在人體內的納米機器人殺死所有與他們意見不和的人們,但是如果他們真的做了,等待他們的就是星際法庭的審判,所以他們最可能殺的,是你。至於失重這事情,你最好不要管,你隻需要知道隻有7號區域的重力發生器被破壞了。”


    厄本和阿赫特飄著離開了醫療站,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八點整,宵禁的警報響起,提醒民眾迴到各自的家,但是街上還是一片狼藉,街邊隨處可見的被砸碎的玻璃窗,塗滿標語塗鴉的牆壁,幾個帶著麵罩的人手持棍棒和低能量武器在街上走著,遠處還有警笛和交火的聲音。


    阿赫特看著這番情景,不禁自豪地笑了出來:“看啊,這麽多人為了他們的自由,為了芬文基奧太空城的民主而戰鬥,這哪裏是他們口中的騷亂?”


    厄本沒有向阿赫特的視線看去,而是向他頭上的居民樓看去,還有幾家人亮著燈,站在窗內有一種無奈的眼神看著底下發生的一切,眼睜睜看著這個與他們息息相關的城市變成這副模樣。


    “啊!就跟格韋爾太空城一樣!太令人懷念了!”阿赫特飄上了人行道十字路口的中央,張開雙臂,將自己沐浴在人造光源裏,而厄本則是在手機中搜索有關格韋爾太空城的相關信息,不過信息中隻強調了它是第一個施行種族隔離政策的太空城,其他更具體的——太空城的曆史,隻字未提。


    厄本疑惑地看著投影屏幕,這時阿赫特將他的納米機器人投影拍散,不由自主地用手指著那人造光源說:“你無需在意那些東西,因為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而格韋爾太空城的領導者,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是人民選擇了我們!”


    “我不理解。”厄本對阿赫特說:“為什麽是我,而不是你,你明明做的更好,而我……什麽也做不成,我看不出來我身上有什麽凝聚力。”


    “不,你有,隻是你看不出來,遊行的人們需要領袖,這個領袖,不一定就是喋喋不休的我,也可以是揮舞旗幟的,勇敢的你,因為你,是芬文基奧太空城的一員,也隻有你能真切地感受到和你一樣的人們所遭受的一切,也隻有你能代表他們。”


    阿赫特向厄本展示了芬文基奧太空城的新聞頭條,其中厄本揮舞橘色旗幟的圖片立於榜首。厄本並沒有因此喜悅,而是繼續向十字路口的左側人行道飄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厄本迴到了那個他曾經工作過的地方,這裏同其他地方一樣,發生了騷亂,公司的牆壁上還被人用橘色油漆寫下了厄本的名字,公司的大門被防爆閘門封住,安保檢查點的保安廳裏亮著燈,但是那個曾經勸說厄本的中年保安已經不見了。


    厄本靠著失重爬上了公司的大樓,來到他以前工作的樓層,向裏麵看去,除了沒有人,其他的幾乎沒變,這讓他想起來某天加班的場景,勞累了一天沒有迴家,就幹脆在公司睡下,不知為什麽,他開始一些懷念原來的生活。


    “看吧厄本,這就是曾經奴役你的地方。”阿赫特出現在了厄本的下方:“想想看,幾百號人待在一棟大樓裏,薪水勉強夠活,沒有休息時間,甚至解手都要被監視,隻要有什麽沒做好,與高你一等的人發生了點矛盾,你就會過不下去。而且,員工與員工之間也可能會勾心鬥角為了升職什麽的不擇手段,種族與種族之間也一樣,他們為了生存空間而打壓別人,我們若想生存下來,就必須先一步出手。”


    阿赫特看了看手表,設置了一個太空城導航點:“準備好,厄本,我們等會去工業一號。這裏的輕軌已經故障不能用了,所以我們得徒步去。”


    “我們去幹什麽?”“排除異己。”這四個字在阿赫特口中變得格外沉重,厄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阿赫特從口袋裏摸出一支沉沉的黑色的東西,將它遞給厄本。


    “這是一支公元紀的製式手槍,用的是火藥,致命的武器。”


    厄本看著手中的手槍,感覺自己就是死神,即將會用手上的槍奪走別人的性命,他呆板地在原地站了片刻,隨後把手槍還給了阿赫特。阿赫特掂量掂量那支手槍,然後舉槍向遠處射擊;“嘭!”,阿赫特因為後坐力被推到了大樓的玻璃窗上。


    “喔哦!厄本,沒關係,你會需要它的。”阿赫特打開手槍的保險:“我一直以為,種族與種族之間沒有什麽共同的東西,不過,在我長年累月的征戰後,我,發現了真理。”


    阿赫特看著手中的手槍:“暴力,是永恆的,無論是什麽形式,無論是什麽文明,暴力永遠伴隨著一個種族的曆史啊!”阿赫特迴過頭,看向厄本:“我們該走了。”


    兩人向太空城的北部走去,重力的作用越來越明顯,厄本從飄,到跳,再到走,隻花了十幾分鍾,周圍的建築也從大樓和民居變成了工廠,運輸路線和電纜。這裏也聚集著許多人,不過,這些人幾乎全部是人類,和上一次不同,他們隻舉著橘色旗幟,他們包圍了一棟建築,厄本用手機識別建築,發現這裏是芬文基奧太空城的工會,平常,這裏聚集著一些來自太空城各處的技術工人,他們之中有相當一部分是這個城市的締造者,見證著城市的日益繁榮,不過今天,他們被這些舉著橘色旗幟的人們——太空城的居民們包圍了起來,他們也即將見證著他們親手建立起來的城市被這些人一點一點地糟蹋,直至麵目全非。


    底下的人從化工廠搞到了一些易燃的化學用品,並在一些人的指導下製成簡易的燃燒瓶和火把,他們舉著用激光點燃的火把來到了人群的前麵,火焰搖曳著,投射出迷幻的光影。工會會長打開了窗台的門,走了出來,他指著下麵的人群大聲怒吼道:“滾開!你們這群法西斯!”


    “該滾的是你們派科爾種族!”人群不甘示弱地迴應道。


    “他們在幹什麽?”厄本問阿赫特:“這些人與我們有什麽瓜葛?他們沒有剝削任何人!”


    阿赫特沒有迴應厄本,他讓人群為他開道,自己走向工會建築的前門,麵對著工會會長。


    工會會長看上去相當生氣,看到正在他下麵的阿赫特,他忍不住破口大罵:“看看你們做了什麽?!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擺停生產,擺停經濟,讓城市天天宵禁,把所有東西弄得一團糟,讓整個太空城社會陷入混亂,這就是你們追求的自由,民主和平等嗎,你們隻會毀了芬文基奧。”


    “哦,這可不是我決定的,做出決定的是我身後這些人們,是他們選擇了這條道理,也理應讓他們走下去。”


    “放你媽的狗屁!你這個從其他太空城來的納粹畜生,你才是芬文基奧的寄生蟲!”


    “哦好吧,不得不承認,其實我相當敬佩你,能夠建設出這麽美麗的太空城,所以今天我們會給你麵子;你有兩個選擇,要麽帶著你的同夥們出來,要麽就……”


    “我是不可能出來的!納粹豬!”工會會長將拿在手上的零件扔向阿赫特,後麵有兩個技術工人攔住了他。零件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阿赫特看著地上的零件,抬起頭對工會會長說:“我給過你機會,這是你自找的。”


    阿赫特迴過頭,對舉著火把和燃燒瓶的人群說:“他們曾經是太空城的英雄,是城市的建設者,本應該是可敬的人,但是他們今天,卻和那些吸血鬼站在一起,無視你們的遭遇,而且還用這種高高在上的語氣批判我們,說我們才是城市的寄生蟲,他們將會為對我們的漠視和狂妄自大付出代價!燒死他們!”


    場麵失去了控製,人們打破工會建築的窗子,將手中的燃燒瓶和火把丟進工會內部,厄本看到了這地獄景象,衝到了工會的門前,人們看到了厄本,開始歡唿,其中一位旗手將他手中的橘色旗幟遞給厄本,但是厄本沒有接過,而是想辦法打開工會的門。


    一些被點著的人從破碎的窗子上跳了下來,摔在了地麵上,人們沒有放過他們,甚至衝上前去用拳頭毆打,用腳踢他們,厄本推開毆打他們的人,想把這些技術工人救下,但是那個被他救下的技術工人卻推開了他,厄本從階梯上滾了下去,而那個推開他的技術工人,被阿赫特的人一棍放倒,但是那個人還不收手,繼續用棍棒向那個技術工人的頭上重擊,厄本不忍再這樣看下去,他跑到阿赫特的跟前,抓住了他的衣領:“快讓他們停下來,這些人是無辜的!”


    “哦哦我可沒辦法讓他們停下來。”阿赫特舉起雙手:“當火勢過大的時候,象征性地灑水是不能滅火的。”


    工會的門打開,那個派科爾人燃燒著從工會內部衝了出來,他的手上拿著一根鋼筋,向阿赫特衝來,阿赫特推開厄本,快速抽出手槍,對工會會長連開三槍,工會會長倒在了地上,阿赫特扔下手槍,走到工會會長在旁邊,狠狠地踹了一腳,邊踹邊罵道:“低劣的派科爾種族,對你們的屠殺不值得同情,你們應該慶幸你們早點進入了太空時代,不然你們早該滅絕!”


    厄本想攔住阿赫特,但這時工會會長抓住了阿赫特的腿,他從自己的胸前掏出了一顆開礦用的小劑量反物質炸彈。


    “去死吧……納粹豬……”


    一陣強光致盲了厄本的雙眼,同時伴隨著耳鳴,厄本陷入了恐懼中,慌張地摸索著,慌忙之中被什麽東西絆倒了,他摔在了一攤東西上麵,還有一股很濃的血腥味,當他的視力漸漸恢複 他發現自己的身上再次沾滿了血,而阿赫特的一半身子就躺在旁邊,腸子流了出來,末端還有被灼燒的痕跡。


    阿赫特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掉在地上的手槍,爬著厄本撿起那支手槍,不知所措,他迴頭看向身後的人群,人群也在看著他。耳鳴仍在折磨著他,讓他神誌不清,他的腦海裏一直迴響著人群的唿喊,慘叫,對他來說,這短短兩三天就像是過去了幾個世紀,充滿了折磨,而阿赫特所說的“自由”在他眼中漸行漸遠,現在,阿赫特已經成為一具屍體,沒有人會再告訴他下一步該怎麽做。


    耳鳴漸漸減小,但是人群仍然寂靜無聲,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厄本想起阿赫特說的“他身上有凝聚力”的話,笑了出來,他很清楚,他根本沒有那個能力領導人民,隻是人民選擇他,他隻是個擺設,隻是個被寫上精神領袖的花瓶,但是事已至此,厄本已經改變不了什麽,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順從。


    “我們走,去總理府。”厄本站了起來,麻木地看著下麵的人群,融入到了他們裏麵。


    前去總理府的路上,遊行的人群沒有遇到任何障礙,不像幾天前有大量的武裝警察和治安機器人在此巡邏,街道上十分冷清,總理府的前麵站著一些警察,不過他們並沒有設防,而是在“迎接”他們。


    “嘿,總理在裏麵等著你們,我們不幹了,你們這些‘橘色人’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厄本讓旗手帶著人們包圍住總理府,而自己握著手槍走上階梯,他隱約看到,總理在樓頂的辦公室中看著他。


    總理府內部相當幹淨,辦公走廊兩側投影著芬文基奧太空城的曆史,還有它獲得的成就,一路走到底,來到了一個複古螺旋階梯前,從這裏走上去,便是弗裏曼總理的辦公室,厄本輕輕推開辦公室的門,弗裏曼總理就站在那裏,背對著他,看向窗外。


    “你是來殺我的嗎。”弗裏曼總理看向厄本手中的手槍:“你真的覺得自己能改變這一切嗎?”


    厄本緩緩抬起槍口,沒有說話。


    “芬文基奧曾經寫過一本書,《遙遠的征途》,有一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無論人類走到哪裏,他們最大的敵人還是自己。年輕人,我想說,我也曾和你一樣,為了所謂的自由戰鬥,到頭來我發現,我什麽也做不了。”


    弗裏曼用一種不屑的眼神看著厄本:“那些人,連我都無法處理,階級就像一個金字塔,而我,不在它的頂端,至於你,搖旗子的家夥,我隻能說你走了錯誤的道路。”


    “殺了他!殺了他!”外麵的人在唿喊著,厄本的手在發抖,槍口繼續抬高,對準了總理的頭。


    “我選擇留下,正是因為我相信芬文基奧太空城的人民,如今他們也不再相信我,說我是叛徒,說我已經逃走了,我想,我已經沒有理由繼續再活下去了。”總理坐在了椅子上,轉了過去:“動手吧,這是人民的選擇。”


    許久之後,站在總理府下麵的人們看到了總理府的總理辦公室出現了一道閃光和一聲槍響,人們衝進了總理府,振臂高唿:“厄本萬歲!”站在了總理府的門口,揮舞著橘色旗幟,厄本的手槍從手上滑落,跪倒在了總理的辦公桌前,一個偉大的靈魂逝去了,一個麻木的靈魂迷失了,芬文基奧太空城,在汪洋大海中沉沒。


    幾天後,芬文基奧太空城開始逐漸恢複原樣,街上遊行的人越來越少,街道上的雜物被清理,厄本理所應當地成為了芬文基奧太空城的新領導者,他正麵對著那留著一個彈孔的玻璃窗,從倒影中審視著自己。


    就和那天自己辭職的自己一樣。


    然而他又能夠做什麽呢,等待下一個像阿赫特一樣的人“揭竿而起”然後一槍打爆他的頭,陷入一個永遠的死循環中,如果想要打破循環,就必須做出改變。


    但是厄本已經跟隨阿赫特的道路建立了一個種族主義和法西斯主義的太空城政府,現在,人們正在驅逐除了人類以外的外星種族,將他們集中地放在一起,剝奪他們的權利,砸碎,搶劫他們的店鋪。


    而厄本並不打算束手就擒。


    厄本會自己尋找那自己所向往的真理,即使等待他的是死亡,不過他仍希望自己死的時候,能像在獵戶座星雲被包圍的芬文基奧一樣,光榮地死去。


    太空城進入夜晚,人造光源黯淡了下來,銀河的美麗銀環點綴著宇宙的黑暗背景色,厄本仰望著他頭頂的無盡蒼穹,一行眼淚從他的眼角落下。


    芬文基奧太空城沒有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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