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聞溪安靜地躺在床上,陷入了沉睡。唇邊的血跡被輕柔地拭去,蒼白的臉色卻顯露無疑。


    溫暖如春的房間裏隻有傅清池和宋聞星二人,其餘人都被宋聞星屏退了。


    “她的眼睛怎麽了?”


    傅清池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床上孱弱得如同宣紙一般的身影,忽然開口問道。


    宋聞星並不意外他能第一時間發現這個問題,語氣異常平靜:“八年前你們大婚的那天,有人趁亂混進來,偷襲了溪兒。”


    八年前。


    “小姐,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了,姑爺怎麽還沒迴來?”玉鈴頻頻看向窗外,語氣中帶著幾分急切。


    “或許是有什麽事耽擱了。”宋聞溪輕聲安撫,卻怎麽也壓不下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罷了,玉鈴,你派人去尋……”


    “小姐!不好了小姐!”


    一名侍女匆匆忙忙地跑進來,頭上的簪子都歪了一支,她卻一點也顧不得,直接跪倒在地,帶著哭腔道:“小姐,出事了,清風劍派的宗主和夫人被高手圍攻,屍骨無存,姑爺已經往青崖山去了!”


    不祥的預感應驗,宋聞溪方寸大亂,“怎麽會這樣?”


    她極力冷靜下來,有條不紊地吩咐道:“備車,召集所有人手,隨我一同去青崖山,你去通知莊主,現在就出發,快!”


    “是,小姐。”


    宋聞溪心急如焚,罕見失了方寸,甚至等不及人手準備完畢,便先行去了門口。


    “小姐!小姐小心!”


    伴著侍女的一聲驚唿,宋聞溪聞聲轉過頭,隻看到一支迎麵而來的弩箭。


    “小姐!!”


    斑斑血跡在紅色的衣衫上暈染開來,宋聞溪才感到肩膀一陣劇痛,隨後驟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氣,纖弱的身體猶如瀕死的金蝶,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潔白的雪地之上。


    “有賊人混進來了!保護小姐!快抓住他!”


    賊人顯然是早有準備,一擊即中後便頭也不迴地飛速撤離,隻留下易隱山莊門前的一片兵荒馬亂。


    宋聞溪被小心地安置在榻上,隻覺得自己仿若躺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冷得神誌不清,恍惚間斷斷續續聽到了門外有人在說話。


    “小姐還沒醒嗎……青崖山……傅公子……墜崖……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宋聞溪混沌的大腦忽然一片空白。


    氣血翻湧,口中猛地嘔出一口鮮紅的血來。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來人啊!大夫!”


    大夫查探過後,深深歎了口氣。


    “唉……這毒雖然難解,卻也並非沒有辦法,隻是小姐氣急攻心,致使毒素快速蔓延……雖然性命無憂,但這雙眼睛怕是……”


    “咚咚”


    “莊主,大夫來了。”


    敲門聲響起,一道似曾相識的聲音也隨之一同傳進了傅清池的耳朵。


    來人推門而入,身後的大夫恭敬地向宋聞星行了一禮,隨後熟練地放下藥箱,為宋聞溪把脈。


    傅清池凝固的身影終於微微動了一下,他緩緩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那個容顏陌生,聲音卻無比熟悉的人。


    那人微微頷首,語氣複雜難辨:“清池,別來無恙。”


    傅清池嘴唇微動,聲音沙啞得幾乎叫人聽不清,他低低喚了一聲:“……哥。”


    站在那裏的人,赫然就是眾人眼裏已經死在了八年前,卻又被傅清池親眼看到和宋聞溪在一起的兄長,穆江。


    穆江顯然已經知道了他不願迴來的原因,他長長歎了口氣,低聲說道:“清池,是你錯了。她一直都在等你,你不該不信她。”


    “當年是我對不起你,我自知罪孽深重,又如何會去破壞你們的感情。聞溪雖然看不見,但她素來聰慧,早就認出了我,你看見的那一次,是她忽然提起想去你們定情的地方看看,而我隻不過是一個護衛的角色。”


    穆江看著他沉默的側臉,輕聲說道:“清池,這場婚禮的新郎,一直都是你。”


    屋內一片寂靜,傅清池如同一座毫無聲息的雕像,對外界失去了所有反應。


    大夫緩緩收迴了手,打破了平靜,“小姐身上的毒最忌情緒起落,如今毒素蔓延,恐怕再難壓製了……”


    傅清池收緊了拳,聲音裏壓抑著萬般情緒,“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大夫沉吟片刻,說道:“小姐身上的毒乃寒毒,若是有人以自身的熱血入藥,或許還有緩和之機……”


    宋聞星慍怒:“你之前怎麽不說?!”


    “這……這法子機會實在太過渺茫,而且小姐不讓我跟您提起,所以我才……”大夫自知理虧,急忙補充道:“此人必須要從小修習至陽至烈的功法,且要功力深厚,用一身的內力幫她活絡經脈,方有可能與寒毒相抗,可如今天下這樣的人寥寥無幾,小姐怕是也等不到那個時候……”


    “要多少?”


    大夫詫異地看了開口打斷他的傅清池一眼,下意識答道:“每日三碗,連續五日。不過……就算是順利解了毒,可能也隻是多拖延一點時間……”


    傅清池沒有顧忌他後麵的話,毫不猶豫地應道:“好。”


    他吩咐下人去取盛血的器皿,自己則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吞下藥丸,隨意尋了個地方坐下,閉上雙眼,抬手運氣。


    宋聞星被大夫隱瞞的行為氣得臉色陰沉,不由有幾分遷怒,冷眼看著傅清池這番動作,也沒有阻止的意思。


    等到下人把碗取來,傅清池也運氣結束,睜開了眼。


    他利落地挽起袖子,像是絲毫感受不到痛意似的,用匕首在手臂上劃下了一道重重的傷痕。


    鮮血順著手臂成串滴下,不消片刻便裝滿了滿滿一碗。


    他隨便用布纏了幾下傷口,把碗遞了過去,語氣平靜:“去熬藥吧。”


    大夫見宋聞星沒有出言製止,便應了一聲,出去熬藥了。


    屋中立刻又恢複了沉默,宋聞星忽然開口說道:“溪兒從小就極有主見,也很少求我這個哥哥什麽。半年前她卻突然和我說,她想任性一次。”


    “她的身體撐不住了,所以想在離開之前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如果你還活著,願意在婚禮上出現,這就是八年前那場婚禮的延續,如果你不願意,或是真的死了,這場婚禮便是你們兩個人的葬禮。”


    “我一直都沒有告訴她你還活著的消息,我不想讓她知道你活著卻不願意迴來見她,既然你想逃避,那我就當你死了。”


    宋聞星的語氣十分冷漠,他是真的恨過這個害自己妹妹淪落至此的男人,即使他們曾經是最好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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