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竹樓的日子仿佛又平靜了下來。


    群英會一行對傅清池來說,好像隻是去簡單地實現了一個承諾,除此之外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他又迴到了每日澆花養草燒菜的日子。


    他的廚藝還算不錯,起碼沒有發生什麽以前的一代大俠下廚把自己毒死的事情。


    但他對養花一事似乎真的毫無天賦。


    便是小販口中生命力極強的花,在他的手中也活不過半月。


    傅清池曾皺著眉頭蹲在他特意開辟出來的小花園裏沉思了許久。


    最後十分不情願地得出他真的不太適合養花的結論。


    直到某天他注意到了路邊石頭縫裏頑強生長的野草,於是便掀了石頭,拿著小鏟子給挖了迴來,養在了花園裏。


    後來有一日柳無影閑著沒事來找他,結果發現傅清池在睡覺,他便無聊地四處亂逛,瞥見了這個奇特的小花園。


    等傅清池睡醒的時候,便看到柳無影頂著一臉的土,笑容燦爛,手裏還握著一株眼熟的植物。


    傅清池心頭一跳。


    柳無影開心地揮著髒兮兮的手跟他打招唿,“喂!傅遠!你可算醒了,累死我了。”


    “你在幹什麽?”


    傅清池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心中不妙的預感越來越重。


    “哦,還說呢,你說說你,菜園子裏的雜草都泛濫成災了,你都不管管,本大爺今天心情好,就幫你收拾了一下,都給你拔幹淨了!”


    柳無影拍了拍手上的灰,十分得意。


    傅清池那一瞬間隻覺得一股鬱氣直衝頭頂,刺激得他腦袋發昏。


    他帶著一絲不可置信,顫抖著聲音確認道:“你說你把什麽拔幹淨了?”


    “你那個菜園子裏的野草啊,怎麽了,高興得不知道要怎麽感謝我了?哎,不用不用,就咱們這關係……”


    “柳,無,影!!!”


    傅清池氣得一向蒼白的臉色都紅潤了起來。


    他現在隻想拿著朔風把柳無影砍成八塊!


    “哎哎哎,幹什麽,喊這麽大聲幹嘛,怎麽這麽大火氣。”


    柳無影不解地嘀咕著。


    傅清池被氣得站都站不穩了,他伸手扶著柵欄,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


    傅清池顫抖著手指了指柳無影,極為艱難地開口:“野草……那是我特意挖迴來好好養著的!你給我拔了……你居然給我拔了!”


    柳無影一臉你在逗我的表情,“不是吧,你養野草做什麽?”


    “我樂意!”


    傅清池暴躁地懟了迴去。


    “那……那怎麽辦,這拔都拔了……”


    柳無影心虛地撓了撓頭。


    “要不……我再給你種迴去?”


    最後的結局是柳無影被忍無可忍的傅清池拿著一根木棍打了出去。


    那是墜崖多年以來,自認已經心平氣和,萬事都不能擾亂心態的傅清池第一次跟人動手。


    而原因竟是因為柳無影拔了他辛辛苦苦養著的野草。


    現在那個小花園已經變成了真正的菜園子。


    傅清池似乎是被那件事傷害到了,不再挖野草迴來養,開始正正經經種起了菜,效果倒也意外的不錯。


    傅清池一邊擇著菜,一邊懷念著他命運悲慘的小草。


    “哎,這菜看著挺新鮮的嘿!”


    一道異常熟悉的聲音從傅清池身後響起。


    如同魔音貫耳,與多年前的那道聲音重疊,刺激程度不亞於噩夢成真。


    傅清池隻覺得今日本來因為陽光明媚的天氣而頗好的心情變成了大寫的晦氣。


    他覺得自己應該去找宋聞星算一算,看看他和柳無影是不是真的命裏犯衝。


    他實在是沒忍住,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把手中的菜扔到了籃子裏,拍了拍手上的土,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你又來幹什麽。”


    柳無影十分不滿,“幹嘛,來看看你都不行?”


    “我記得朔風已經給你了,我們已經兩清了,你還老來我這竹樓幹嘛呢?”


    傅清池真的是難以理解柳無影腦子裏都裝了些什麽東西,好像缺了點什麽一樣。


    “我就是覺得吧,咱們倆挺有緣的,你看你病得快死了,這深山老林的,也沒人會知道,哎結果偏偏就碰上了我,剛好就救了你一條小命。”


    傅清池又想起了自己慘死的門,扯了扯嘴角,極其虛偽地笑了一下,“那真是謝謝你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腦袋裏缺根筋,柳無影竟然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對,反而一臉坦然地應了下來。


    “哎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傅清池深吸了一口氣,心中默念,不與有病之人計較,動氣傷己身。


    柳無影見他不理自己,不由覺得有些無趣,終於說起了正事。


    “實不相瞞,這次我來呢,確實是順路,順便也是好心告訴你,有人在查你,估計不久就要找過來了。”


    “查我?”


    傅清池皺了皺眉,隨後想到了什麽。


    “紀清玖?”


    “對。那小子是丞相之子,皇帝的親外甥,就是不知道什麽毛病,老喜歡湊到刑部那邊跟著人家查案,還一直對江湖情有獨鍾,這次也不知道怎麽說服的家裏,還真把他放出來了。”


    傅清池垂下眼,有些漫不經心。


    “我不過一介江湖閑人,有什麽可查的,隨他去吧。”


    柳無影哼笑一聲,“江湖閑人。我還真沒見過你這麽有能耐的江湖閑人。”


    傅清池眼也不抬,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擇起他的菜來。


    柳無影看他這幅油鹽不進的樣子頓覺無趣,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來。


    “算了,既然你都不在意,那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走了,迴見。”


    傅清池依舊是那個懶得理事的散漫樣子,對柳無影的來去毫不關心。


    待柳無影徹底走遠了,他手中的菜也終於擇完了。


    他拿起布巾擦了擦手,臉上沒什麽表情。


    這些年,隻要沒有他人在場,他便一直是這幅樣子。


    懶懶散散,漫不經心,對所有事都不聞不問。


    隻孤身一人守在這一方小天地裏,拖著一具病弱的身體,虛晃度日。


    他也確實是沒有什麽追求了。


    他做過那武林第一人,享受過萬人追捧,看過世間諸多奇景,交過誌同道合的朋友,許多人窮極一生都在追求的事,他早早便體會過了。


    現在虎落平陽,龍入淺灘,他亦不覺得有什麽可不平的。


    都隻是人生的一段經曆罷了。


    而另一邊,百無聊賴的柳無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忽然看到了什麽,眼睛一亮,狀似不經意地與一位錦衣公子擦肩而過,隨後唇角微微上揚,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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