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建邦是沒有見過都察院右都禦史,但是見過他的獨生子董廷恩。


    更是聽林晨講過董廷恩有遺傳的少白頭,每隔兩天就用木炭磨粉加上桑葉、黑豆和蜂蜜熬煮成膏狀抹在頭發上,把頭發染黑。


    之前林晨講的時候還曾抱怨林建邦,為什麽在現代的時候不染頭發,要不然遊艇上就能有染發膏了。他也能把染發膏拿出去賣給董廷恩,還說自己錯過了一次抱中央紀委大腿的機會。


    想起緣由,林建邦就朝著眼前的老頭笑了笑,“想必董大人可能忘記了,令郎與您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犬子與令郎交好,下官有幸見過數麵。”


    老頭,不,其實董瀚的年歲比林建邦大不了不多,今年也才四十有二。董瀚摸摸自己臉上貼著的白胡子,有些尷尬,所以自己這是白白做了偽裝。


    但董瀚並沒有因為林建邦提起兒子,態度就緩和下來,反而覺著林建邦在刻意拉關係,心中微微不喜。


    董瀚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林大人倒是觀察入微啊!”


    林建邦能夠感覺到董瀚對自己的不滿,雖不知這不滿來自何處,但卻知道他可能又要升官了。


    何來的自信呢?


    這不是廢話呢嘛?人家中央紀委書記微服私訪,難道會是來潮州旅遊的嗎?


    那肯定是來考核績效的啊,別的不敢說,在自己的努力下,潮州這裏的變化速度,放在現代,那也是相當炸裂的。


    不過林建邦並沒有因此就對董瀚多麽熱情,他知道都察院都是孤臣,向來忌諱朝臣溜須拍馬。


    更何況他也聽平陽侯講起過董瀚,這人太過剛直。不僅董瀚這樣,董家祖上都是禦史。他爹、他兄長都是因為頭鐵,直創桓文帝,被桓文帝流放燕州。


    後來桓嘉帝上台,才把董家帶迴京城,委以重任。


    既然兩人一照麵就亮了明牌,那林建邦也就隻好裝作毫不在意,微微一笑,拱手作揖,“既然大人有公務在身,那下官就不多加打擾了。下官在海陽府衙,掃榻相迎,恭候大人,告辭。”


    “唉,你!”


    董瀚看著林建邦認出自己之後,居然隻說兩句話就騎馬走了,一時間是又氣又惱。


    不過也是林建邦這樣的作態,把自己在董瀚心中的好感值又拉迴來不少。


    同時董瀚也想起林建邦一身粗布短揭,莊稼人的裝扮,這說明林建邦並不是完全不識百姓煙火之人。


    董瀚摘了白胡子,騎著小毛驢,進了潮陽縣。


    這一次董瀚徹底放下偏見,變成話癆,到處拉著人聊天。


    潮陽百姓跟海陽的還是有所不同,他們對林建邦更為親近。


    親近的讓董瀚懷疑林建邦是不是把自己的族人全都帶到了潮州,但是想想平陽侯,又覺著不太可能。


    可你聽聽潮陽的百姓都說什麽了,簡直就是離譜。


    居然說知府大老爺家的千金是神女轉世,不僅能徒手打倒一頭野象,那鱷魚更是見到她就鑽進水裏不敢出來。


    潮陽百姓還都挺有文化,說林知府家的千金是“沉魚落象”。


    更離譜的是這些百姓,居然還偷偷的在家供奉林知府的木雕,說林知府是送子送福的保護神。


    跟百姓深入聊過之後,董瀚也知道了林知府並不是不懂農桑,相反他一心為民,躬身田野。為增產開辟了很多新的途徑,是個讓人敬佩的好官。


    所以,送福,董瀚能理解,送子是什麽意思?難道林知府手裏有什麽生子秘方?


    董瀚微微動心,若是林知府手裏真有生子秘方,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生子秘方倒是沒聽說過,不過隻要林知府參加過的婚宴,不出三月準有好消息。


    董瀚想想家中的河東獅,他是沒有什麽希望了,不過他把這件事情記下了,將來他的獨子董廷恩大婚,一定要請林知府坐主桌。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天色近晚,董瀚本想在農戶家裏借宿一夜,接著聽他們講神奇的林知府。


    可是夕食過後,董瀚卻被兩個黃口小兒的朗朗讀書聲給吸引了。


    三字一句朗朗上口,其文通俗順口,其義涵蓋了天文地理、人倫義理、忠孝節義。


    且淺顯易懂,便於開蒙,簡直就是一字千金的驚世之作。


    想到這裏,董瀚坐不住了,他太想跟這個林知府徹夜暢聊了,他覺著林知府簡直就是奇人也。


    林建邦想過董瀚走訪民間之後,會來府衙找自己,但是沒有想過他會這麽急。


    城門值夜的士兵差點要敲鍾警示了,誰也沒有想到董瀚心急的要闖城門了。


    林建邦一臉懵的穿著寢衣匆匆跑到府衙前堂,接過德華手中的燈籠往董瀚臉上一照,唉呀媽呀,誰家的半瘋放出來了?


    董瀚也覺著自己太衝動了,略帶靦腆的朝林建邦拱手,“漏夜前來,多有打擾,還請林大人莫怪!”


    林建邦感覺天空微微下起小雨,也沒有廢話,把燈籠遞給德華,上前拉起董瀚的手。


    “這手冰涼的,董大人還沒吃飯吧?走,我給你煮碗麵條,暖暖身子。”


    董瀚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局,被林建邦拉著進了府,沒有客套,沒有熱茶。


    直接把自己領進了後廚,給自己一個小板凳,讓自己坐在灶台邊上取暖。


    然後看著雍容儒雅的林知府,熟練的引火燒水,手腕靈巧的將麵團抻拉成細細的麵條。


    林建邦簡單做了一碗雞蛋蝦仁拉麵,一迴頭看見董瀚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便笑了出來,“董大人快來吃吧,我這就讓人給您收拾客房。一會吃完了,您先去休息一下,有什麽事情咱們明天細聊。”


    董瀚怪不好意思的,但林知府的廚藝實在太好了,那麵條一端到他的麵前,他的肚子就很應景的響了起來。


    董瀚的臉羞的通紅,林建邦也笑著打趣,“董大人,下官的廚藝要是放在建京城,這一碗麵也得賣個二兩銀子呐!”


    董瀚執拗的脾氣上來了,“哼,在下的廚藝也不錯!”


    “那咱們的夫人可是有福氣嘍!”


    “是極是極,哈哈!”


    一碗熱騰騰的麵條,一句閑來打趣的話,瞬間讓兩個中年男人拉近了距離。


    董瀚甚至還把林建邦拐到了客房,說什麽都不肯休息,拉著林建邦問東問西。


    從稻花魚的美味,聊到了恐怖的蜜嘰嘰。從共妻、流民聊到了鄉紳、私奴。


    從隋朝的縣冊,聊到了沒有山長的學堂。又從大瀛天朝,聊到了海防、貿易。


    越聊董瀚越驚歎,驚歎於林建邦的學識、膽色、魄力、遠見,無一不讓人欽佩。


    如果不是董瀚的假期有限,真想待在潮州不走了,短短數日,他便引林建邦為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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