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周生緩緩轉過臉:“你說,你是畫中人?”


    女子連忙點頭,抓著他袍袖的手又緊了緊,望著他的眼中是濃濃的愛意。


    她愛他,就像他也愛她一樣。


    他畫她的時候,充滿了濃濃的癡情厚意。


    她是他瀝盡心血才創造出來的,此後他日日都來看她,對她的愛一日濃過一日,她都感受得到。


    他愛不得的苦痛,她也感受得到。


    幸好他無意中為她灌注了他的血,讓她可以提前出來與他相見。


    “謝郎,我是琉璃,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謝周生卻並沒有如她一般的愛意。


    他道:“你怎麽會是琉璃,你連她的一根發絲也比不上的。”


    畫琉璃怔了怔,麵上的顏色仿佛瞬間被吸走,變得蒼白。


    “謝郎………”


    謝周生撫摸著她的臉,喃喃道:“你跟她真像啊,簡直就是同一個人,可她怎麽會是你這個樣子?”


    畫琉璃連忙握住他的手:“我可以學的,你想我什麽樣子,我就可以是什麽樣子。”


    謝周生道:“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顆灰燼,我看她像在看神明,你學她?你配嗎?”


    畫琉璃呆住,聽他繼續道:“你隻配為我做事。”


    畫琉璃捂住胸口,那裏有鈍疼傳來,她的眼中也滾出了淚珠。


    謝周生捧住她的臉,用拇指細細地為她擦拭淚珠:“不要哭,不要哭,不要用她的臉哭,縱使你不是她,我也會心疼。”


    畫琉璃看著眼前的人。


    他是那麽的好看,眉眼中全是心疼。


    這個她拚盡全力也要出來見他的男人,會心疼,會難受,但並不是為她。


    她知道,可她對他的愛是出自本能,即使胸口鈍疼,也不想讓他難過,隻能用盡全力忍住眼淚。


    謝周生這才滿意,誇讚道:“真乖。”


    畫琉璃見他滿意,她心中的鈍疼也減少了一些,大著膽子問:“我幫你做事,你會開心一點嗎?”


    謝周生點頭道:“自然。”


    畫琉璃忙道:“那我要怎麽做?”


    謝周生道:“你可日行千裏,殺人於無形嗎?”


    畫琉璃搖搖頭,有些羞愧道:“我沒有那麽高的道行。”


    謝周生頓了下,又問道:“那你可會入夢?”


    畫琉璃想了想:“應當會的,我可以試一試。”


    謝周生放開她:“那便去試,我要用。”


    畫琉璃連忙應聲,瞬間化做一白煙從門口飄了出去。


    謝周生就站在暗室裏等著。


    麵上表情晦暗不明。


    約摸半個時辰,那股白煙又迴來了,在他麵前緩緩化成謝琉璃的模樣。


    在她幻化成謝琉璃模樣的瞬間,表情是空洞的。


    仿佛是她。


    謝周生看著,竟有些恍惚。


    “謝郎,謝郎。”畫琉璃見他不說話,喚了兩聲。


    謝周生迴過神,問道:“如何?”


    畫琉璃忙道:“我可以入夢的,我能在夢中跟他們對話。”


    謝周生道:“可會幻術?”


    畫琉璃道:“他們的夢境本來就如夢似幻,我稍稍勾畫便可以將他們的夢境描畫成我想要的模樣,謝郎,這樣可以嗎?”


    謝周生點頭道:“如此便夠了。”


    他對畫琉璃叮囑了許久,末了道:“去吧。”


    畫琉璃應一聲,再度化成一團白色煙霧飄散開。


    謝周生轉過身,望著牆壁上的空白畫像,喃喃:“琉璃,有人變作你的樣子,你是不是會很不開心?


    我知道,你肯定會不開心。


    你放心,我不會留她,我隻是需要她去幫我做點事,謝文山還沒有死,我不放心,待他死了,你心裏應該也會舒坦一些對嗎?”


    …………


    當夜,李氏做了個夢。


    夢中謝文山被從通州大牢放出來。


    聽說自己大兒子中了探花,當即找來了京城。


    一路問人,在許多人的指引下敲響了房門。


    沒有門吏。


    是謝周生開的門。


    李氏心口一條,全身緊繃起來,脫口道:“不要,不要喊他名字!”


    然而,事與願違。


    謝文山涕淚橫流的喊道:“周生!爹過的好苦啊!”


    李氏胸口一顆心如擂鼓,又氣又急又害怕。


    恨不得衝上去撕爛謝文山的嘴。


    但她在夢中根本沒有出來,隻能眼睜睜看著謝文山亂喊。


    還好她的周生是個有成算的。


    不等謝文山喊出第二聲,當即抱住他,眼中喊淚道:“爹,您受苦了!怎麽連人也認不清了,快,快進來,娘,大哥,小弟都在家中等著您呢。”


    謝文山自顧自痛哭,沒再說什麽,一邊點頭一邊進去了。


    李氏這才鬆了口氣。


    又看著夢中的自己終於出現,見到謝文山以後,將周生替運生去科舉一事講了,又耳提麵命了一番,令他不得再喊錯名字。


    謝文山此時再沒了往日裏的威風,唯唯諾諾連連稱是。


    李氏終於放心的同時,又生出一股難言的爽快來。


    她跟了謝文山這麽多年,看起來好像是謝文山被她壓製。


    其實不過是她性子強勢,能虛張聲勢,再走謝文山忌憚著她那弟弟的緣故。


    其實,真有什麽事,她才是被謝文山壓製的那一個。


    就像那時在通州,她無意中無視了老太傅,竟然叫他在大街上往她臉上抽了巴掌。


    這一巴掌,她永難忘記。


    當時她不好發作,隻因一切都要仰仗他。


    他是家裏的主心骨。


    可今時不同往日。


    她的周生支撐起了門楣。


    她的指望是周生,而不是他謝文山。


    那他就甭想再跟往日裏似的壓她一頭了。


    那一巴掌她早晚要打迴來。


    夢中的日子過的飛快。


    後麵的日子,她果然一直壓在謝文山頭上。


    有時候鬧到周生那裏,他這個當兒子的也沒辦法,隻能勸和。


    久而久之,謝文山便總往外麵跑。


    每每迴來,總是醉醺醺的。


    慢慢的下頭的人開始議論。


    說什麽,大爺不是大爺,二爺才是大爺,二爺是頂替大爺前去科舉的。


    她被嚇的心驚肉跳,連忙叫來下麵的問嚴加問詢。


    這才得知,竟然是謝文山喝醉了,嘴上沒個把門的。


    嚷嚷的身邊的人都知道了。


    也就越傳越開了。


    她聽的心越來越涼。


    府裏都傳成這樣,外麵跟謝文山一起喝酒的人還不得也知道了,然後鬧得人盡皆知!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猜想。


    下一刻。


    府門被帶著刀的衙役踹開。


    她的周生被押了出去。


    她哭喊著去攔,卻隻看到他被那明晃晃的大刀砍下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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