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天涼起一天來了,汴京城似乎比其他地方還要更加冷一些,才入秋沒幾天,接著就陰雨綿綿,寒風刺骨,幾乎趕上冬天了。


    蕭牧早早地就穿上了冬裝,大清早乘著馬車,從王府趕到皇宮,又急匆匆到文淵閣去,這已經成了每日必備的流程。


    今日他坐在馬車裏,正在打盹兒,總覺得馬車好像上了橋。


    平常走的都是平坦的大路,今日怎麽突然變道了?


    他這樣想著,拉開簾子往外一看,果然是又變了路,不禁問道:“怎麽換路走了?”


    車夫道:“迴殿下的話,往常走的那條路,今日堵了,所以才改的道。”


    蕭牧皺著眉頭:“堵路了?好端端的,堵什麽路?”


    “迴殿下的話,好像是來了許多難民,都堆在城東那一片,趕也趕不走,專門劫達官貴人的車輛搶吃食呢,怕驚了爺的駕,奴才們這才挑了一個清淨的路走。”


    “難民?看守城門的是幹什麽吃的?這麽大的事情,斷然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麽沒見他們上報?”


    蕭牧甚是不悅。


    車夫不敢接話,隻能裝作沒有聽見。


    蕭牧:“倒轉馬頭,還是走原來的路!”


    車夫隻得從命。


    馬車按著原來的路線行駛,蕭牧一路看去,越來越多的饑民成群結夥蜷縮在一處比較寬敞的地方,每一處都有幾個官兵看守著不讓他們鬧事,想來官府是出手了的。


    自己的寶馬七香車實在惹眼,每次經過這群難民,都會惹得他們目不轉睛。


    蕭牧大致算了一下,至少不下千人。


    魯東今年大旱許久,莫非是那裏的災民麽……


    馬車突然停下,高才在外麵稟報道:“爺,外麵有人擋道呢。”


    “誰啊。”


    “被人群蓋住了,看不真切,好像是有人搭了粥棚施粥。”


    蕭牧聽言,竟起身下車。


    高才:“天寒地凍的,爺下來幹什麽……”


    “別說話。”


    蕭牧裹了裹大氅,向粥棚看去,確實被那些等著領粥的災民給擋住,什麽也看不見,於是叫了幾個隨行的王府侍衛過來,讓他們假扮官差,去看看那施粥著到底是什麽人物。


    幾個侍衛領命,大搖大擺擠進人群,領頭的嚷道。


    “幹什麽呢!知不知道這裏是走路的地方,誰讓你們堆聚在此處的?還不快散了!”


    施粥的兩個中年人趕緊過來打招唿陪笑道:“幾位大爺,都是積德行善的好事,您幾位通融通融吧?”


    “通融!你們積陰德,替我們作禍呐!你們把路給堵了,走不了人,將來上司怪罪下來,你替我們砍頭還是怎麽著?快些撤了,去別地方!”


    一人從錢袋裏摸出幾塊碎銀子來,塞進一人手裏,陪笑道:“就當積德行善了吧,請幾位大爺喝茶了。”


    那侍衛收了錢,這才換了口氣。


    “我怎麽瞧著你們粥棚還掛著一個旗子,上麵寫了一個‘賈’,莫非是汴京那家賈財主,樂善好施?”


    一人陪笑道:“大爺好眼力,隻是不是什麽財主,是我家賈老爺,如今也是官宦,知道汴京來了災民,特意讓小人們搭了粥棚,賑濟災民的。”


    “哦……敢問你們賈老爺尊姓大名啊?官拜何職啊?”


    “我家老爺名諱承君二字,現任翰林院庶吉士。”


    “行,知道了,你們繼續弄吧,可是有一件,過會子天大亮了,就不許擋著人走路了,聽見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


    侍衛轉身離開,跑去給蕭牧迴話。


    聽到“賈承君”三個字,蕭牧眼前一亮,滿眼都是欣賞。


    “樂善好施,難得可貴。可憐滿汴京千餘名官員,竟無一人胸懷如他者。”


    高才:“爺要嘉獎他麽?”


    “不要因為某一個舉動就給一個人定性,人太複雜了,誰知道他做的是什麽,心裏又在想什麽。或許,他就是專門做給孤看的。”


    “這麽說來,他的善竟可能是偽裝的?”


    “君子論跡不論心,隻要他做了,他就是善人。”


    蕭牧關上簾子,令車夫繞道離開。


    ……


    文淵閣,昨夜是董儀和在值房,現在還沒走,在文淵閣吃了幾口早膳,正好蕭牧推門進來,趕緊起身行禮。


    蕭牧瞥了一眼桌子上,不過一碗豆漿還有一疊鹹菜,一個素包子,問道:“閣老操勞一晚上,就吃這點兒東西麽?”


    董儀和陪笑道:“老啦,再好的東西,也吃不下了。殿下可吃了麽?”


    “也是隻吃了一小碗雞絲冬筍湯,沒什麽胃口。”


    “殿下飯量便是太少了,又如此勞累,長此以往下去,身子會吃不消的,還是多少進補些米糧才是。”


    蕭牧苦笑一聲。


    “整日都被那些湯藥灌得滿嘴泛苦,吃藥便就吃飽了,哪裏還吃得下飯去。你們世子昨兒還嫌棄孤身上一身草藥味兒。”


    董儀和陪笑了兩聲。


    蕭牧轉而又歎道:“咱們在這裏還因為沒有胃口不想吃,殊不知還有多少人,連能吃一餐飽飯,都是奢求。”


    董儀和立刻反應過來,趕緊道。


    “殿下已經知道魯東難民的事了?”


    “孤正打算問你呢,原來你知道。”


    “是,五日前,九門提督就已經給內閣上了折子,請示如何處置這些難民。同時兵部馮卓君也上了折子,說兩次出征江北,城中軍馬空虛,請求內閣讓戶部撥銀子招兵買馬。為了這件事,李春貞又和馮卓君吵得熱火朝天,老臣思來想去,就讓九門提督把那些災民放進城中來,挑選身強力壯者,招募為軍,招兵買馬的銀子,至少也會省去一半。”


    蕭牧聽言,便道:“又不是什麽壞事,怎麽還不告訴孤怎得?”


    董儀和陪笑道:“隻是招兵買馬,又要不知道從哪裏扣出一筆銀子來才好,內閣也還沒有議出個什麽方略來,怕有勞殿下神思。”


    蕭牧聽言,長歎一聲。


    “錢錢錢,窮人為錢犯愁,富人也為錢犯愁,錢可真是個好東西,作弄的人人為它奔波。短時間內,還真想不出能用什麽法子來湊這筆銀子……”


    董儀和:“這些災民的開銷還都是小數目,關鍵是魯東這次大麵積災荒,聽說好多郡縣的百姓都已經活不下去了,江北,直隸,河東三省,湧入了大量的災民,這才是最要緊的事。但國庫現在的餘銀,大部分都用來準備慰勞前線將士還有給寧親王接風洗塵了。”


    “慰問前線將士的銀子,一兩也不能少,否則朝廷失信於天下,大周還怎麽用人?給寧親王接風洗塵的銀子也不能少,寧親王這次建下的是天大的功勞,辦的寒酸,會傷人心,更會消磨了大周士兵的銳氣,將來與北燕遲早一戰,更於軍心不利。”


    蕭牧閉上眼睛,前所未有的壓力讓他癱軟在椅子上。


    難呐……


    他真恨不得現在蹦出一個什麽大貪官來讓自己給抄家,抄出幾千萬白銀來,解了現在的燃眉之急。


    而且,他有很強的預感,這件事如果他能解決好,將來的前程自然是一馬平川,勢不可擋。


    可要是辦差錯了……


    他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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