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進房間,就看到胡先仞斜靠在被褥上,右臂吊著繃帶,和一個背對著房門的軍官在說著什麽。


    朱大誌哈哈一笑,大聲說道:“胡兄弟,你看是誰來了”?


    背對著房門的軍官也站起身來,轉頭一看,原來是消失了很久的郝連峰百戶。


    頓時病房裏熱鬧起來了,朱先釺、胡先仞、朱大誌三個兄弟在京師時經常聚餐,郝連峰因為陛下遇刺案被發配到朝鮮,偶有迴國述職,並會參加兄弟們的聚會,沒想到因為一場戰事,四人又在仁川港碰頭了。


    幾個人感慨良久,胡先仞臨時被提拔為第三哨哨長後,兩日前在漢城北麵五十餘公裏處阻擊北虜部隊,作為斷後的指揮官,在炮彈打光之後,直接帶人上陣反衝鋒,右上胸口中了一槍,右臂被炮彈碎片打穿,滿身是血的倒在衝鋒路上,幾個親兵拚了命,才將哨長搶迴來,又因為漢城傷員太多,在緊急救治後,直接被送到仁川港請朱大誌救治,經過朱大誌檢查,子彈穿過鎖骨下方,沒有傷到肺葉,右臂骨折,又重新正骨包紮。


    按照朱大誌的話,胡先仞天生命硬,一時半會死不了,將養半年又是一條好漢。


    而郝連峰現在看起來麵黃肌瘦、一副營養不良、半死不活的樣子,當年可是禦前的貼身錦衣衛,非出身世家、身材高大、身手敏捷、容貌端正不可,他的轉進史簡直就是個傳奇,轉戰千裏,從釜山到大邱,再到全羅北道,然後是成歡、牙山、光州,靠兩條腳底板走到漢城,硬是從一條死路裏闖出來,不僅把釜山營特別行動課的大部分兄弟帶迴來了,還收容了不少釜山營殘兵,並且把海州混成部殘部也接迴來了,避免了大明南遷以來連續兩個建製海兵部隊全軍覆沒的悲劇,立功甚偉,現在整個朝鮮駐軍都知道郝連峰“毒手藥王”、“黑手錦衣衛”的綽號,反倒是朱先釺一直在艦上,第一次聽到郝連峰的傳奇經曆,聽著胡先仞和朱大誌兩人嘰裏呱啦的講的八卦,讓喜歡隱在暗處的郝連峰渾身不自在。


    四人快活的聊著天,不知不覺聊到當前的朝鮮戰局,四個人都是海兵軍官和配合海兵的錦衣衛軍官,更是同齡人中的拔尖者,對戰況的掌握和理解非一般人可比,就連醉心於醫術的朱大誌都知道前途渺茫、獲勝希望不大,尤其是郝連峰,承擔著向朝廷匯報戰局判斷的重任,專門到仁川港來,看有沒有機會專門迴國一次,匯報戰況請朝廷定奪。當然,也剛好看看老朋友們。


    到了最後,四個人都有點無話可講,還是朱大誌幹笑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是戰是和由朝廷諸位大佬決斷,我們兄弟盡職盡責,問心無愧罷了”。


    緊接著胡先仞幹嚎道:“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


    郝連峰倒是搖頭道:“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過能不死還是不要死,留得青山在,還有機會還一刀”。


    “對,就是這個理”,朱先釺撫掌附和道。


    朱大誌搖了搖頭說道:“今天好不容易兄弟們聚在一起,別說這些了,我們一起拍個照吧”。


    四個人靠在一起,朱先釺居左,胡先仞坐於床,郝連峰靠在床右邊,朱大誌站在右側,在找來的攝影士官指揮下,一陣白煙升騰之後,四人微笑中略帶憂鬱的合影就此定格。


    殊不知這張黑白照片在數十年後,在大明帝國境內廣為流傳,廟堂之上尊之為“大明中興海兵四將”,民間簡稱為“大明四傑”,照片中人都有了專門的稱唿,“海上戰神”朱先釺,“陸戰之神”胡先仞,由於朱先釺一直是左邊身體受傷,胡先仞反倒是右側身體受創不少,後人甚至統稱兩人為“帝國海陸雙壁”,還有“毒手藥王”郝連峰,“杏林醫聖”朱大誌。


    看望胡先仞數天後,邵鐵均再次召開作戰會議研究戰局,尤其是朝鮮戰局問題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


    北麵,北虜依靠人海戰術,已經一點點推進漢城外圍,漢城失守已經是時間問題。


    南麵,倭寇第一軍在等待國內重炮,並借機修整近一個月,不過目前已經穩步推進到仁川以南十餘公裏處,從國內調派的岸防356毫米臼炮已經到位,晝夜轟擊仁川港外圍,局勢越發嚴峻。


    因此,根據海軍都督府命令,需要第一艦隊將朝鮮王室和部分重傷員送迴國內,防止局勢進一步惡化。


    接到命令後,各艦軍官頓時叫起苦來,問題還是老一套,什麽敵軍已在飛魚峽外海設伏,我軍武備不齊,難以正麵對抗,況且飛魚峽已經布設了錨雷,一時半會難以清理,一旦清理了,保不齊敵軍又會夜襲。


    會議結束後,朱先釺單獨留了下來,專門向邵鐵均提了自己的想法,於是邵鐵均又以第一艦隊指揮官名義,再次召集了所有艦長和月尾島炮台主官進行了密談。


    第二日,烈陽艦重新入塢,開始加裝數門速射炮,蘇州艦也加快了艦首缺口搶修進度。


    九月八日中午,就在敵艦再次襲擾月尾島炮台時,仁川營一部工兵,在月尾島東北處的防波堤上忙碌,借著雙方對戰的炮聲,幾聲悶響後,月尾島與仁川港相連的防波堤被炸出數段缺口,在內外潮汐作用下,缺口被海水越衝越大,很快防波堤中間出現數十米寬的缺口,黃色的泥漿和海水洶湧而出,工兵們駕上小艇繼續忙碌,到了黃昏時節,已經清理出一條能夠通行巡洋艦的航行通道。


    此時,仁川港內所有戰艦已經生火,晚上十點,仁川港內全數戒嚴,碼頭上,數十人靜悄悄的上了鳳陽艦。


    晚上11半點左右,烈陽艦出奇的沒有拉響出航汽笛,默不作聲的打頭駛離港區,進入飛魚峽後,徑直右轉駛向下午炸開的防波堤缺口,緊隨其後的是浙柯艦,然後是雷鳴、雷炎兩艘雷擊艦,再次之是鳳陽艦,斷後的是揚州艦和蘇州艦。


    可以說,整個朝鮮第一艦隊能開動的戰艦傾巢出動,就不知道能有幾艘戰艦能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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